005出事

潮湿的夜风夹杂着烟火的气息吹进车厢，伴着古龙水的香气窜入她的鼻腔。

舒然微顿，伸手摸了摸肚子，不觉真有些饿了。

“吃什么都可以吗？”她也不客气，大喇喇道：“我想吃南山路的那家烧烤，味儿足。”

驾驶座上的人闻声一滞，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不由失笑。

街边的路灯在玻璃窗前投下一道忽明忽暗的光线，树影斑驳，尽数落在她白皙细嫩的面孔上。

路口的指示灯由红转绿，他轻踩一脚油门，复又与她确认，“现在吃烧烤，没问题？”

都说一回生两回熟，舒然已经不会不好意思了，时下承了他的好意咧嘴笑道：“我又不减肥，没事儿！”

唐明洲抿着唇摇了摇脑袋，方向盘一转，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下过雨的海江市，就连空气都是温柔的。

天气渐渐转暖，人们褪去厚重的冬装，穿上了单薄的长袖外衣，在期盼中等待着初夏的来临。

车子七弯八拐地向着老城区的方向疾驰，舒然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后退，定睛一瞧，转过身问他，“欸？你走错路了吧？”

唐明洲轻声道：“大晚上不宜吃得过于油腻，当心伤了肠胃……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车子拐进一条古旧的老街，在一个胡同口停下。

他率先下了车，关车门的空档弯腰和她招了招手，“走吧，一起进去。”

舒然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和陌生的街景，心里暗暗懊悔。

胡同笔直绵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多时便到了门口。

唐明洲上前轻轻叩响门板，一个穿着古朴的妇人前来开门，见到是他，预料之中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孩，低声说：“快进来。”

他和妇人一同进门，舒然犹豫着跟在两人身后。

听见他轻声与妇人询问，“晚上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有口福了，今晚做了椰奶鸡汤，还有香芋烤翅，都是你爱吃的。”

唐明洲沉声笑道：“麻烦刘妈了。”话毕，步子放缓，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院子里摆了两张长桌，长桌旁建了一个用支架搭制而成菜园子，舒然和唐明洲就着长桌对面而坐，不约片刻，妇人端着煮好的菜肴呈上来。

“谢谢刘妈！”

唐明洲一见，眉开眼笑地和对方道了谢。

刘妈用围裙擦了擦手，脸上扬起笑意，“行了，你赶紧吃吧，管饱。”

舒然看着满桌的菜色，拿起筷子夹了一箸，竟意外地觉得有些好吃。

唐明洲取了碗，帮她盛好饭递给她，吩咐道：“先吃口热的吧。”

从他手里接过碗，舒然咬着筷子思忖，又问：“你怎么不吃？”

刚才在酒局上，他虽然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尽顾着喝茶，现在满肚子茶水，一时间还未消化，哪儿还吃得下饭呢。

唐明洲没有解释，而是问她，“听说你会弹钢琴？”

手里的筷子一顿，舒然眨眨眼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唐明洲笑了，“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读大学的时候和你一样，上课不喜欢听讲，每天尽捣鼓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人生中最惬意轻松的一段时光了。”

少说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舒然暗自腹诽。

两人正说话间，他那支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舒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便瞧见了。

正犹豫着该不该回避，唐明洲却自顾自接起，温柔地和对方通话。

世界仿佛顿时沉寂下来，舒然咬着筷子静默片刻，话筒那头传来一阵好听的女声。

“在忙吗？”乔子玉细声细语地和他撒了个娇，呢喃两声，“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男人听了这话，脸上波澜不惊，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抬了抬眼角温和地道：“乖，我还在忙……晚点回你电话。”

乔子玉轻声“嗯”了一下，临收线前又说，“那我等你。”

桌对面，舒然放下手中的碗，已经吃饱了。

唐明洲将手机揣进兜里，见她擦了擦嘴，满嘴饭菜来不及咽下，这个时候腮帮子鼓鼓的，睁着一双明动的眼睛像是只生气的金鱼。

他低声含笑问道：“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的大学。”

“哦……对！”他拍了拍脑门，“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是说说你吧。”

话至此，唐明洲的声线略微沙哑，沉稳着嗓音轻轻询问她：“我有个朋友的孩子有意学习钢琴，一直在找这方面的教师，不知道你有空吗？”

张了张嘴，不等舒然解释，他继续道：“当然，不指望能学得多精，小孩子嘛……三分钟热度，让他玩个两天意思意思就够了。”

换做是别的事情，她或许能够一口答应，但是说到钢琴，舒然霎时退怯了。

“唐总，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有意栽培，还是找个专业的钢琴教师比较合适。”

唐明洲打断她的思绪，“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我说你行，你一定可以。”

真是奇怪，两人不过才见了几次面，而他却像是非常了解自己似的，舒然觉得有趣。

胡同里传来行人交谈的动静，入了夜，气温比白日低了几度。

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孔上，他没有笑，漆黑如玉的眸子让人心生暖意。

舒然没由来地回忆起两人在商场初遇的场景，他的胸膛坚硬如石，他的手掌温暖宽厚……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又想到了其他事情——比如刚才的那通电话。

话题不自然地转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舒然主动提起了乔子玉这个人。

“你们是情人吗？”

唐明洲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开门见山，怔愣了数秒，点头大方承认道：“是的，没错。”

舒然脸上闪过一抹促狭的笑，不尴不尬地问：“她不是唯一一个吧？”

这下，唐明洲见识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威力，似笑非笑地回说：“八卦杂志上都是这么写我的？”

她摇了摇头，“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顿了顿，又问：“你们会结婚吗？”

唐明洲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门，俯身靠近她些许，哑声道：“小姑娘，今天晚上你的问题有点多。”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显然并没有因为她的一番失礼而恼怒，平静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嗯？”

最后一个字从他的嗓子里溢出，仿若山林里的一泓清泉淌过心间，冰凉刺骨却又味美甘甜。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饭后，唐明洲负责将人送回校。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唐明洲将车停靠在路上，挂好档，回头看了眼副驾上的人，“晚一点我把对方的号码发给你，具体情况你可以和家长先沟通一下。”

舒然回过神，意外他居然把家教一事当真了。

静默片刻，她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径直打开车门下来，和他摆摆手便算是道过别了。

转过身，独自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女孩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孤单而倔强，唐明洲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思半晌，回过神时竟不觉有些好笑。

车子轻启，一声轰鸣过后，转眼消失在道路尽头。

*

隔天是个周末。

下午，舒然早早地结束完实验，将数据一一录入电脑，检查无误之后，又不忘将台子上的瓶瓶罐罐清洗干净。

等到一切忙完，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五点了。

临走之前关上门窗，准备离开时恰巧在楼梯口遇见了回来办公的叶教授。

见她这个点还在，叶教授感到讶然，“小舒……怎么这个点还没回去？”

舒然咬着唇答，“教授，这个星期轮到我值周。”

叶教授点点头，“哦……是这样。”他挥了挥手，吩咐她：“这儿没什么事了……孩子，赶紧回家吧。”

和教授道了别，舒然走出校门，到最近的公交站牌前搭上公车。

车厢内人不多但没有空位，她在后门的台阶上站着，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摸出手机，点开最近的新闻细细翻阅。

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上，最近的一档电视剧收视夺冠，好评如潮。

连日来话题排行榜居于首位，就连舒然这个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官微宣传栏里头，乔子玉的个人海报被放大占据了整个页面。

画面里，女明星双唇微嘟，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带着怯意，海报的右侧几个鲜明的大字：春日精灵，氧气少女——乔小姐。

她瞥了一眼，立时收了手机没有再多看。

脚下晃晃荡荡，耳朵里传来一阵机械的报站声。

车子在市中心的商业街停下，她攥着手机跳了下来。

这个点正是商场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她径自坐电梯上了三楼，转而到了商场内，一阵嘈杂喧哗声自不远处传来。

带着疑惑，舒然提步向内走，直到进入女装区，她才惊觉不对劲。

楼梯口被围观的群众堵得水泄不通，周艳芬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

她心下一紧，使劲扒开人群向内挤进。

商场的玻璃门被人贴上了白色的封条，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将人群用指示牌隔离开来。

周艳芬昂着脑袋，脸上的妆花了，鞋子东一只西一只，一身狼狈地站在其中和他们对抗，脸上是不忿的表情。

她走上前，抓住站在一旁的店员，哑声问道：“文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文姐见她回来了，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抓住她的臂膀哭丧着脸哀叹道：“然然，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