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说教
很多时候，舒然总是会默默地揣测，唐明洲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乔子玉那样吗？
明媚动人，娇俏可爱，眼睛像猫一样灵动，嘴角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她恨自己长不出乔子玉那样的脸蛋，身材更是差得远了。
而就在刚才，她还不怕死地对他说了一番失礼的话。
舒然打心底里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明明那不是她的心里话，为什么要说出口？
她睁了睁酸涩的眼眶，打量着眼前这张英俊的面孔，回想起上一次自己给他打电话时被他助理拒绝的表情，一定糗极了。
鼻子微微发酸，舒然知道，如果再这么坐下去，那么她肯定会丑态毕露。
她不想让唐明洲看到自己那副模样，于是不等他将话说完，“吱呀——”一下推开椅子站起身，抹了一把湿润的脸颊，抓起自己的背包夺门而出。
视线被泪水淹没，灯光，声响，人影，交错重叠，很快她便像逃生一般地逃离那片是非之地。
推开玻璃门，外头的天烈日炎炎，海江市似乎进入盛夏时节，直晃晃的阳光自头顶洒下来，照得她睁不开眼。
舒然吸了吸鼻子，她又开始流汗了，只不过这一回是在眼睛里。
*
那日之后，舒然忙着准备毕业答辩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实验室里。
因为提前和教授打过招呼，叶守新也没有为难她，只让她尽快把事情落实好，早点回来工作。
这天下午，天阴沉沉的。
舒然从图书馆出来时，迎面撞见从道路尽头走近的一行人。
站在人群最当中的那个男人，长了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孔，身形高大，肩宽臀窄，穿着一件中规中矩的白色衬衣，胸口那一处绷得很紧，隐隐能够瞧见内里的肌肉纹路。
舒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暗暗腹诽，他们俩有多久没见了？两周，还是三周？记不清了。
她的眼神过于直白，很快人群中的唐明洲便感受到了站在几米之外的她的存在。
唐明洲正和旁人说着话，嘴角衔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敛眉垂眸，随即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最后还是叶教授眼尖，率先看到她，赶忙叫住：“诶……小舒，你等等。”
舒然一只腿已经跨了出去，听到这声叫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只得将腿老实地收了回来。
“教授。”回过头，她甜甜地叫了对方一声，眨眨眼无辜地：“这么巧，有事吗？”
叶教授挠了挠脑门，回过头对唐明洲道：“唐总，你刚才不是说想看看海大的夜景吗？”说到这里他略感抱歉地笑笑，“也是不巧，晚上我还有个临时的会……要不这样，我让小舒带着你到处逛逛，您不麻烦吧？”
舒然：“……”
唐明洲的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脸上，只是这一回，眼神中带了一丝考究的试探。
男人随即笑了起来，嘴角露出浅浅的纹路。
“我都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舒小姐方不方便？”
舒然急切道：“教授，我刚刚想起来，上回你说的那个实验报告，我还差最后一个小结没写完，要不……”
叶守新摆了摆手，“哎，不着急。”轻轻地给了她一个白眼，“这个时候你得分得清主次轻重。”
舒然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回应一个尴尬的笑容。
唐明洲见了，不由地感到有趣，故而回道：“既然舒小姐不方便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没有的事，你别听她瞎说。”回过头，叶守新暗暗地横了一眼，低斥一声，“还不快去？”
舒然：“……”
*
站在林荫道下，细细密密地雨丝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
唐明洲立在她身侧，这个时候很不意外地转过头看向她。
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变了许多。
天渐渐阴沉下来，道路两旁亮起明黄色的街灯。
街灯投射下半明半暗的光线，视野里，女孩板着一张倔强的脸孔，睫毛根根分明。
舒然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些气恼，要不是因为陪着他，自己也不至于会困在这场大雨之中。
这下可好，回头又该感冒了。
思及此，舒然幽幽地开口，对唐明洲道：“唐总……你看，今天天色不好，这夜景怕是看不成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下回再让叶教授带你好好逛逛？”
男人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这天色，确实不佳，够叫人扫兴的。
唐明洲不过是客气一番而已，叶教授的好意他是看在眼底的，换做是旁人，三言两语婉拒了便当没这回事。
偏偏没想到碰上的是她，唐明洲也不知怎么地，明知她不愿意，却仍是恶作剧地想要捉弄一番。
时下两人被困在雨幕之中，他是想放她走都不行了。
唐明洲嗓音低哑，淡淡地回道：“还下着雨呢……你就这么赶我回去，这就是叶教授教你的待客之道？”
好想咬人哦。
舒然暗骂一声，抿了抿唇，平静地回：“那依唐总的意思？”
唐明洲晚上还有事，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便问她：“你有驾照吗？”
*
两人出了校门，唐明洲的车就停在主干道一旁的停车位上。
有别于之前那部跑车，这车很低调，暗沉沉的黑色，在夜里像是一只熟睡的困兽。
舒然走两步停下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问他：“你不是有秘书负责开车吗？”
唐明洲含笑道，“你也看见了，秘书被我打发走了。”
“你自己呢，不会开车吗？”
“下午在叶老办公室小酌了几杯。”他目光沉沉，笃定道：“酒驾可是要坐牢的，只能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舒然：“@##￥#%￥%￥#@！”
坐上车，舒然轻轻地启动车厢，扭头看他，“去哪儿？”
副驾上的人眯眼舒了口气，神情自在安然，“先随便转转吧。”
舒然：“……”
车子驶出高校区，往市中心的方向开。
下着雨的夜晚，街道上车辆甚少。
舒然冷着脸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一路飞奔，见了红灯头也不回地横冲直撞。
车子里异常安静，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清淡的香气。
她认出来那是唐明洲身上的味道，鼻子微酸，重重地踩了脚油门加大马力。
一路上唐明洲没有说话，甚至一声也不吭，似乎睡着了。
舒然侧过头看了一眼，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呼吸平稳有序，不像是装的。
她蓦然间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地减慢了速度，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行驶着。
不多时，停在一条人影稀疏的小径上。
刚停稳，唐明洲便睁开了眼。
“怎么样，解气了吗？”一阵沉沉的笑声自他的喉间溢出。
舒然回：“痛快。”
他犹然觉得好笑，直起腰身打量她，“还置气呢？”
她没有说话，气氛沉寂了数秒。
唐明洲收回了视线，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道路的尽头有一对男女肩并着肩向着他们车子的方向走近，夜色中女孩的身子依偎在男孩的怀里，男孩脱了外套盖在头顶，雨水无声地落下，他们却没有受到丁点影响，仍是哈哈大笑。
唐明洲正色道：“那天回去之后，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说让你会错了意？我想要帮忙，想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帮助你，可是你好像不太乐意？”
舒然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一阵发紧。
他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让你误会，更没有想到我的举手之劳给你造成了困扰。”
舒然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眼睛再次酸涩起来，或许下一秒就会有泪水落下。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当一个男人决定不求回报地想要帮助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应该让他这么做。拒绝是很失礼的一件事情，懂吗？”
车厢内一片昏暗，舒然应该感谢这漆黑的深夜将她的泪水掩藏，连同她的胆怯、懦弱、还有不值一钱的自尊心。
长时间的静默引起了男人的疑惑，唐明洲的手伸向中控台，一把便将她的手腕攥住，复又重申一句：“听明白了吗？”
舒然吸了吸鼻子，声音略显哽咽。
他察觉出异样，“啪嗒——”一下开了车内的灯。
周遭顿时明亮起来，舒然眯起眼睛，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伸手捂住脸孔将自己隐藏起来。
唐明洲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心底一软，欺身凑近她。
“然然，你看着我。”
舒然没有搭腔，细细的呜咽声从唇齿间透露出来。
唐明洲顿时忍俊不禁，好气又好笑地问她：“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你。”
舒然捂着嘴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顾左右而言他：“我又惹您不痛快了是不是……”
“这一路我闯了多少红灯，你……你恨死我了吧……”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微风从车窗缝里吹进来，夜晚的海江市温柔又缱绻。
他的表情淡淡的，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眉头舒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快道：“我乐意，随便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