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好歹

车子驶出海大，往笔直的主路上疾奔。

舒然坐在副驾驶上，将车窗打开，微风夹杂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吹进了车厢内。

声线柔和的电台女主播正在给广大的深夜听友播报明天一早的天气预报，她用心地听了一会儿，莞尔一笑，回过头对唐明洲说：“这个主播的声音真好听，难怪有这么多忠实的男粉丝。”

唐明洲一只手抚了抚嘴角，回忆着清晨出门时是不是忘记刮胡子了，见她冷不丁地开口说话，收回手正色道：“嗯，声音是不错……重点是人长得也漂亮。”说到这时，笑了笑答：“下次有机会我带你见见本人。”

舒然抿了抿嘴唇，有些惊讶地问他：“你还见过主播本人呐？”

“是啊，他们台里拉赞助，正好那天派了她来。”唐明洲说到这里顿了顿，侧目瞧了她一眼，失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车子很快在市区的一间中餐厅门口停下，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唐明洲走进店门，还未到柜台前，便有一位穿着制服的男人上前和他打招呼。

“唐总……许久没来了，今天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那人梳着一个大背头，年纪不大，面孔圆润白净，脸上带着笑。

唐明洲回头和她介绍，“这是陈经理，这位是我的朋友，舒小姐。”

舒然闻言，礼貌地点了点头和对方示意。

陈经理是个人精，见他难得带女伴来吃饭，特地留了个心眼，问他：“唐总，是老位置还是？”顿了顿，又搓搓手介绍说，“楼上有雅间，环境清幽，正适合……”

唐明洲抬起手打断他，“就老位置吧，不麻烦了。”

陈经理哈哈大笑，“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来，赶紧进来吧。”

随后，叫来一位侍者上前为他俩引路。

舒然全程蒙着一张脸跟在唐明洲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灯光明亮的大堂内。

数十张餐桌座椅整齐有序地列成几排，唐明洲在其中某张靠窗的桌前坐下，遂吩咐侍者，“大晚上的让陈经理不用忙活了，来几道家常菜就成。”话毕，又问舒然，“你呢，想吃点什么？”

舒然摆了摆手婉谢他的好意，“我已经吃过了。”

那位侍者认得唐明洲，见他对舒然的态度非比寻常，弯腰和他推荐道：“今天厨房准备了木瓜炖雪蛤，女士食用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唐总您看要不要为这位女士来一盅？”

唐明洲笑了笑，“那就点一份吧。”

侍者抱着菜单离开，一时间宽敞的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俩。

落地窗外，餐厅内院的绿植长势茂盛，窗台上几株青翠的绿萝枝叶散开。

舒然瞧了几眼便收回视线，继而对唐明洲发问道：“您刚才在电话里说找我有事商量，是什么事吗？”

唐明洲哭笑不得地，“别急……好歹让我先填饱肚子咱们再商量。”

她咬着唇垂下眸子，默不作声地安静下来

不约片刻，侍者将备好的佳肴呈上，舒然略略地瞥了一眼，还真不是一般地“家常菜”呢。

爆炒蟹肉，龙身凤尾虾，土豆鸡丁，以及一道佛跳墙。

唐明洲注意到她的视线在几盘菜肴之间来回巡视，关切地问她：“是不是饿了，我再帮你添双筷子？”

舒然摇了摇头，感慨道：“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吗？”

“吃不完就算了，本来也没准备能吃完。”唐明洲说着话，拿起筷子夹了一箸，“真的不尝尝？这里的东西味道挺不错的。”

舒然沉默数秒，片刻才从唇齿缝里吐出两个字，“腐败！”

或许是小时候经历过饭也吃不饱的苦日子，长大以后的舒然更加珍惜这一饭一蔬的来之不易。

见她恼了，唐明洲不由地感到好笑，放下筷子和她说起正事。

“之前你们叶教授和我私底下聊过，关于毕业以后工作的去向，你有什么想法？”

舒然一怔，懵了好半天才回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唐明洲拿过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和她解释道，“你别紧张……是这样，你们学校接下来和我们公司这边有个项目要合作，如果预算没问题的话，七月份马上就要启动了。这个项目是海大接下来重点攻关的一个课题，若是一切顺利，不出两年就能见到成果。”

“……”

“你们叶教授是个老好人，特意和我推荐了你们两位毕业生来跟进这个项目。”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舒然仿佛感到到什么似的，心下一紧，等待着他说“但是”。

“……但是很可惜的是，目前项目还不成熟，双方商议过后，决定安排一位研究员跟踪进程就够了。”唐明洲转而问她，“今天找你来的目的，主要也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愿不愿意来？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可以出面和叶老谈这件事。”

这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既不用背井离乡，又可以继续之前的研究工作，重点是薪资还算丰厚。

舒然心动了，可是再一细想，世间又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会平白无故地降临到她的头上。

思及此，她紧了紧喉咙哑声问道：“唐总，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你是说我完全有机会得到这份工作，是吗？”

唐明洲颔首。

舒然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紧接着追问道，“那么……我也有个疑虑，想要问一问你。”

餐桌下，她的两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指节微微泛白力道沉重。

唐明洲将双手支在胸前，轻轻地俯身磕在桌上，眼神澄澈，嗓音清亮好听，“嗯？”

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咬着唇，一字一句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

结束完答辩的当天，万里无云，碧波如洗，海州市迎来新一波高温预警。

舒然从教学楼里出来，怀里抱着毕论的材料，没走两步便感到后背一阵汗意。

林荫道洒下一片阴凉抵挡不了六月的骄阳。

小路的尽头便是实验楼，这个点二楼朝南的那间实验室窗户大开，对话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舒然走进楼内，步履不停地往楼梯口提步而去，还未上楼，在转角处遇见了刚结束完实验准备出门的师兄孙睿。

孙睿瞧见她，脸上扬着一抹笑意，问：“小舒，你怎么这个点来了？答辩还顺利吗？”

舒然擦了擦额角的汗渍，含笑回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对了，教授在吗？”

“教授一早就出去了，今天怕是不会回来了。”孙睿回过神道，“你还有事？对了，小杨还在楼上呢……你是来找她的吧”

舒然点点头，“是没什么大事，那行……师兄，我先上楼了。”

两人挥挥手道了别，舒然转身上了二楼。

从楼梯口到实验室大门，长而笔直的走廊上，摆满了各种样式不同的花束。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花香，舒然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实验室里，杨桃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双手插在实验服的大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哟……来了？”

舒然“唔”了一声，疑惑地问她：“哪儿来这么多花呐？”

杨桃说，“那个唐总送来的，每天一束，一天不落。”

实验室内相较外头凉快许多，舒然放下包看着仪器上的数据，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哪个唐总？”

杨桃啧了一声，有些埋怨地，“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呐？”她解释说，“人家好心为你安排工作，给你铺了一条康庄大道，你怎么跟个局外人似的，一点礼数也不懂？”

舒然没出声，双眼死死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心里默念着。

杨桃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好了好了，还看什么……可以关了。”她伸出手，点了按钮，仪器发出一阵平缓沉稳的声响。

结束完工作，两人一道走出实验楼，太阳被云层遮蔽住了，空气却依旧闷热。

“话说回来，人家这回可是帮了你大忙了，得记得好好谢谢别人。”杨桃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手里的阳伞撑在头顶。

“你还真是好命，早上叶教授和我说起这事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落在你的头上。”她酸溜溜地说着话，语带调侃意味，“这位唐总八成是看上你了，好好把握机会吧……”

舒然脸上微热，愣神数秒才道：“把握什么啊……别开玩笑了。”

杨桃遂给她出主意，“回头找个理由请人吃顿饭。”她眼角含笑，低声道：“这么多天的花不是白送的，你可别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