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噩耗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红糖水烧焦的味道,伴随着似有若无地姜汤的气味,不用唐明洲解释,舒然旋即便明白过来了。
看着眼前这人,一身突兀的装扮,脸上的神色有些别扭,舒然不由地感到一阵好笑,微微勾起唇角道:“忙活了大半天,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干吗?”说话间,探出脑袋往炉灶上看了一眼。
可怜那个新买来的锅还没用过几次,在唐明洲的手下被烧成一片乌黑。
厨房里透出一阵呛鼻的烟味,唐明洲皱了皱眉把人往外赶。
“你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赶紧回去躺着休息会儿……我重新再做一遍。”
舒然见他掏出手机,对着app上的教程决定重煮一锅红糖姜汤水。
她哭笑不得,走上前阻止他,好气又好笑道:“哎,算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看到那个被他扔在地上、乌漆嘛黑的锅盏,舒然解释道:“你就当积德行善,我可不想中毒身亡。”
唐明洲闻言终于不再坚持,解开围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见他面露不快,舒然吐吐舌,随即跟了上去。
“生气了哦?”她低低地开口问道,带着一丝鼻音。
想他堂堂一个公司老总,为了照顾她洗手作羹汤,不就是手艺差了那么一丢丢么?至于被她当做笑话似的调侃么?
唐明洲回想自己三十七年以来,鲜少有亲自下厨的时候,平日里生活起居有钟点工照料,别说是下厨了,进一趟厨房那也是偶然。
外人见了他总是要敬三分,偏偏她却不当回事,嘴上喊得那叫一个热络,一口一个“唐总”,他还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多少是有些分量的。
可是就在刚才,在她捕捉到他短处的那一刻,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唐明洲气不打一处来,佯装怒意冷着脸孔不看她,眼尖地发现她光着脚丫下地没穿拖鞋,心里又忍不住担心她待会儿该肚子疼了。
他只留给她一个宽阔伟岸的背影,舒然无法,默不作声地上前,轻轻地扯了扯他衬衣的下摆,可怜兮兮道:“喂,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空气中寂静了数秒,就在舒然以为他不愿搭理自己准备转身作罢时,男人忽地伸出一只手横空将她抱了起来。
“啊——”舒然惊吓不已,天旋地转之际,抚着胸口轻轻喘气。
男人有力的双臂绕过她的腋下,将她紧紧地桎梏在怀里。
舒然的侧脸微微贴在他的胸口,这个位置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处传来如鼓地心跳。
两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一般亲密,舒然定了定神,当即红了脸。
“你、你快放我下来!”她气得决定起身挣扎,无奈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不论她如何反抗,于他而言,仿若是不听话的小猫伸长了爪子挠心窝子一般和他调/情。
“别动。”唐明洲声音沉稳,语调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当心我抱不住,你就要屁股开花了。”话音刚落,他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
舒然抬眸回望着他,自天花板上投射下的灯光映照在他线条硬朗的五官上,男人轻声笑时显露出眼角细细的纹路,两道不深不浅的法令纹更是体现出他已然不年轻了。
听到这话,她果然老实了许多。
唐明洲见她不再挣扎了,后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放下。
双脚落在柔软的沙发上,舒然微怔片刻,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光着脚丫子,回头又该肚子疼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无波,像是一个长辈在叮嘱晚辈应该注意的事项,末了还不忘轻拍两下她的脑袋,真把她当做小姑娘了。
舒然有些不悦地甩了甩头,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小姑娘,挺着胸膛嘴硬道:“要你管!”
话音刚落,那支被她搁置在包包里的手机倏然之间响铃大作。
窗外夜色已深,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舒然从唐明洲手里接过电话,瞧见屏幕上跳跃着的是许久未有联系的杨桃的号码,她心下犹疑,随即摁了通话键。
“喂?”
*
凌晨两点,海州市中心医院。
长而笔直的走廊里,壁灯发出微弱而惨白的光线。
随着“叮——”地一声提示音过后,电梯大门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电梯口传来。
舒然出来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着的仍是那套宽松的居家服。
护士台里坐着两个小姑娘,舒然见到人快步跑上前去,趴在台子上,声音颤抖地问对方,“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杨桃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小护士见她满脸焦急的模样,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眼皮也没抬一下,指着走廊某处的病房大门,不紧不慢地回她:“晚上送进来的就一个,喏……人还在里头躺着,你是病人的家属吧?”
舒然急得忘了出声,只顾着拼命点头。
“来……记得把住院费给缴了,这人还拖欠着费用没给呢。”话毕,撕了一张单子递到舒然手上。
舒然接过单子,正欲细细查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眼前掠过,抽出她手里的单子。
“这东西我来,你先去病房看一看。”
唐明洲见她接完电话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他放心不下亲自开车送她来医院,跟随着她上了楼。
此时此刻,舒然根本没工夫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一颗心全扑在杨桃的身上。
病房的大门虚掩着,怕打搅里面的人休息,舒然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镇静了片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从外头往里望了望。
杨桃住的是单间病房,为了能够更好的休息,病房的灯已经关了,两道深灰色的帘幕将床与外间隔断开来,因此当舒然脚步虚浮地步入房内时,并没有瞧见杨桃的身影。
她轻轻地拧开床前的台灯,在微弱的光线的照耀下,舒然将帘子拉开,终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人。
杨桃整张脸苍白得就像一张纸,往日嫣红的双唇仿佛被撒了一层灰,黯淡且毫无血色。
一场手术过后,杨桃刚刚才恢复了一些体力,她没有深睡,感觉到床畔处的光亮,睁开眼看到坐在病床前的人,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声线沙哑地:“然然,你来了。”
眼眶里的泪不听话地落了下来,舒然哽咽着嗓子,一出声便忍不住哭腔,“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啊!”
杨桃见惯了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时下虚弱地笑笑,打趣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死……”顿了顿,轻舒一口气,“……就是快疼死过去了。”
舒然抹了一把脸,起身询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是很疼吗?要不要我叫护士过来……”
杨桃出言阻止她,“别喊了……还不是我自己蠢,疼也得受着。”
说到这里,两人均是无言。
又过了片刻,病房大门被人推开,唐明洲一身正装站在门外,他见舒然红着眼眶呆呆地站在病床前,想是人已经醒来。
考虑到有他在不便,唐明洲便没有进门,和护士台里的人吩咐完事情,复又坐着电梯下楼去了。
窗外的天泛起一抹微白,舒然见此安慰她:“你赶紧睡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杨桃想要强打起精神告诉她自己很好,不用这么紧张,无奈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一晃神到头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手术台上那种冰冷绝望的感觉如海水一般将她淹没。
杨桃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浮起身子脱离苦境,微微一挣扎便彻底醒了过来。
窗外的阳光不算太强烈,夕阳的余晖散发出最后的光和热,穿透玻璃洒在病床上。
屋子里开着空调,杨桃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一挣动被子便掉落在了地上。
舒然见了上前将被子捡起,病床上的人彻底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感觉怎么样,好多了吗?”舒然喉咙动了动,忍不住发问,“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皮蛋鸡肉粥。”
杨桃只觉得太阳穴一阵莫名的胀痛,伸手揉了两下,疼痛不减,索性便放弃了。
“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不用上班吗?”一开口,嗓音低哑地不像话。
舒然将保温盒打开,热气腾腾的鸡肉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起来尝一尝吧?”
“好。”
病床被摇了起来,杨桃背靠着枕头,床桌立在身前。
舒然将粥倒在塑料饭盒内,复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干净的勺子递给她,“趁热吃。”
香气扑鼻的鸡肉粥入口即化,杨桃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嗯……果然是江南食府的大厨手艺,味道就是不一样。
热气从碗里蒸腾而上,透进眼眶里,鼻尖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感,泪水滴在了饭盒上。
经过昨日的一场手术之后,杨桃的处境犹如从天堂掉落到地狱,尽管她不愿意去相信,但是那个从她身体里剥离出的小生命仿佛向她宣告了事实的残酷。
细碎地啜泣声自她唇间隐隐溢出,舒然上前将她揽入怀里,轻启双唇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