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凌晨,天空阴云密布,并没有月亮。
雨渐渐小了一些,可颜澜浑身都湿透了。夜风吹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很冷,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加剧。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痛失至爱又被朋友背叛的痛苦让他喘不过气。
在这里要是真的不幸被方源带回实验室,颜澜觉得恐怕那就不是一管血能解决的事情了。方源要做的事情极端反社会,他如果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颜澜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用意念控制着身体里的那股乱窜的源自九尾狐的强大灵力。此时他因为长时间未进食,体力已经即将透支。
就在这关头,黑暗中突然走出了一位被下人搀扶着的、披着病号服的男人。那人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因为过于消瘦而显得十分凌厉,靠近一些,颜澜才认出来这是丛德。
“方总在丛家的地盘发疯撒野,是当我死了么。”
丛德轻轻咳嗽了两声,他依然戴着那副他长戴的金边眼镜,看上去病态却强势。此时,他默默地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丛奕。
丛奕却不敢看自己的哥哥,眼神在躲闪,身体微微发抖。
可即便气色很差、面色苍白,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分,这位站在丛家权利中心的男人依然有着难以言说的贵气。他全身都在疼痛,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可后背依然挺得笔直。在他身后,站着为丛家效力的雇佣兵们,他们的枪口都已经对准了方源。
颜澜先前只是听说过丛德做军火生意,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一向是低调而温和,眼里似乎只有他弟弟。此时见到了这阵仗,突然发觉丛德做的生意是在刀尖上行走,也许早就把生死置于不顾之地。
方源干笑了两声,幽幽地说道:“既然丛先生的半截身子入了土,不如直接去了吧!你活着还碍我事儿。”
丛奕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方源,愤怒地大喊道:“你说过要用血液做成药给我哥治病的!”
“药?我为什么要在一件对我毫无利益的事情上下成本?就算真的有那种药,你哥还能活几天,你觉得能来得及么?我需要利用你的关系,把颜澜从魏逍的层层看护之中给骗出来,你对我唯一的利益就是这件事。”方源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笑着,“我给你的那管液体是我们公司新开发的毒品,你倒是可以给你哥用用看,说不定能减轻疼痛,也算一种临终关怀呢。”
丛奕的身体抖得更加剧烈,但在短暂的颤抖之后,他陷入了一种谜一样的平静。
“动手。”丛奕说。
刹那间,颜澜身边的两个保镖在丛奕的眼色下松了手,紧接着几个念着咒的术师飞身出现,他们要拦住颜澜的去路,颜澜身边的丛家保镖在同一时间,对着这些来路不明的术师开了枪。
一时间,枪声、人声乱成一团,颜澜在枪林弹雨中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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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奕,过来!”
丛德皱着眉头叫着丛奕的名字,丛奕的目光却有些呆愣,似乎还不甘心。
从颜澜身体里抽出的那管血液已经被下人装在了一个有着针头的针管里,此时牢牢地握在丛奕的手里,丛奕沉思片刻,快步在交战的人群中朝着丛德跑去。
他站到了不停咳嗽着的丛德身边,丛德看到弟弟终于放了心,说道:“以后不要去再做错事了,你好不容易才有个朋友,等我走了之后……”
丛奕听到这里,面如死灰的说:“对不起,哥,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希望你试试。”
他趁着丛德不注意,把那支装在针筒里的血液样本大力推入了丛德的颈动脉,妖怪之血从动脉快速地涌过了丛德的全身,丛德因为感觉到了痛苦而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站在丛德身边的秘书又想打丛奕又不敢打,只能大喊道:“你疯了?!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血型,究竟有没有用,你怎么能这么草率!”
“我就是疯了。”丛奕跪在了丛德身边,喃呢地说道,“对不起,哥,让你失望了,在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丛奕。”
丛德却知道一切。他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轻轻地用手触碰了丛奕的手指,说道:“嗯,我知道,没关系。即便你认为我们有罪,也该……你我一同承担。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丛德呼吸变得急促,他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在最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小奕,你别再……做傻事。”
丛奕的泪水终于滑落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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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家教堂远在郊区,在教堂后不远处有一个常年无人出没的小树林。在许多年前,这个树林是黑帮交锋的战场,现在已经平静了很多。
颜澜跑在树林,鞋子踩在泥土上,泥土因为受到冲力的刺激而溅了他裤子一身泥。他跑了很远才停下,俯身在大树边休息。
颜澜靠在树边干呕了几声,这回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但这时,方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别废功夫了。”
颜澜愣住,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你会瞬移?”
“我之前抓了只会瞬移的妖怪,抽干了他的血做成了一种新型试剂,注射了这种试剂的人类就能够瞬移了。”方源笑呵呵地说,“所以说,科学技术和法术并不冲突,牺牲你一个人,造福的可是全人类啊。”
颜澜抬手扇了方源一巴掌,气得手指都在抖。
丛奕可恨没错,但最可恶还是这个狗东西!
被扇痛的方源面色一变,他捏起了颜澜的下巴说道:“忘记告诉你,我还有一些特殊爱好呢。抽干那个小妖怪血的时候,我还强-奸了他,看着他哭着求我那绝望的表情,我心情实在是……妙不可言。”
颜澜被恶心的想吐,他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个变态。”
“你放心,对你呢我会温柔一点,至少不会让你一次就死掉,那就没意思了。”方源笑呵呵地说,“我也不明白,你一个人,好端端干嘛和狐狸谈恋爱,还搞什么续命仪式,逆天而为必将遭受天谴,现在后悔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颜澜余光瞥到一条酒红色的狐狸。
那条狐狸,正是失去记忆,变为普通狐狸的魏逍。
魏逍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狐,他只是顺着林子跑了大半个城市,想作为一只野生普通狐在山林里休息一下,繁华的城市和陌生的人让他感到了恐惧。
结果他兜兜转转一大圈,竟然又遇到了这个一开始抱着他的白衣少年。
而且这少年似乎有危险。
魏逍心想这少年看上去一脸纯良,细皮嫩肉的怕是很可口吧。另一个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于是他在瞬间做出了判断,他嘴里发出很凶的吼声,整个背部承弓形,俯冲了几步,一口咬上了方源的腿。
“靠!”
方源吃痛,松开手,颜澜得以脱身。
方源拎着大狐狸的后颈皮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哟,畜生。你这还真是省的我找你了,今天新账旧账一起算,你打断我一条腿,看我不折断你一条腿!”
他把魏逍往墙上撞,森林里传来狐狸悲痛的叫声。本来已经跑开了的颜澜瞬间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魏逍束手无策、无处可逃的可怜样子,心想难道真的如同方源所说,魏逍变成了一只野狐?
渐渐的,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这样下去,魏逍会死的。
颜澜冲上去一拳砸到了方源的脸上,红色的大狐狸顿时被甩出了很远。
颜澜对方源大喊着说道:“你不要碰他!”
方源一脚踹到了颜澜的肚子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也不跟你们俩费劲儿了,走吧,我们一起回实验室。有什么话,我们去实验室说吧!”
方源这一脚的力气很大,颜澜被踢出了三米远,他捂着腹部闷哼了一声,看向了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大狐狸。
他心疼的无法呼吸,也感到恐惧和沮丧。
魏逍是他最重要的丈夫,是他不可以失去的人。总是保护着他并且宠爱着他的世界上最好的狐狸,不可以就这样和他一起不明不白落入方源的手里,悲哀地去死——
方源才应该去死!
阵阵暖流从颜澜的体内涌过,肾上腺激素不断地在他体内升高,颜澜的眼睛也因为充血而变红。
“有的事情方总了解的还是不够深。”颜澜低着头吐出了一口血,冷冷说道,“比如,魏逍的九尾之力,已经被我继承了——”
“呵,怎么可能。”方源轻松道,“仪式前丛奕给了你一个狐狸吊坠吧?那是…”
方源的话还没说完,蜷缩在大树边的颜澜突然舒展了身体抬起了头,紧接着,九条火红的大尾巴从颜澜的背后蓬勃而生,因为强大的妖力而散发着绚烂妖冶的红色光芒。
颜澜睁开了自己的血红的眼睛直视方源的眼,然后勾着嘴角,一步一步、如鬼魅般朝着方源快速瞬移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方源有些慌了,他转身要跑,颜澜飘荡在空中的九尾中的两尾,刹那间倏地拉长,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和细雨从五米高空直冲着方源而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方总听过吧。怎么,你倒是瞬移啊?”
方源这才想起念咒,但对于九尾狐来说再高级的咒语也无济于事,而颜澜似乎从魏逍身上得到了更加强大的能力,咒语对他完全不起作用,而他在一瞬间爆发的可怕的妖力让方源感到了恐慌。
“跪下来向我认错,我可以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颜澜的两根尾巴一前一后地插进了方源身周的泥土,把方源牢牢地钉在了仅仅一个人宽的地方。
接着他飞身而来,学着方才方源不要脸的神色,像是挑物品一样捏起了方源的下巴,妖冶的血瞳漫不经心地看着方源道:“你不跪?既然方先生喜欢慢慢地折磨人,也应该体会一下慢慢被折磨的滋味啊。”
颜澜此刻的内心已经怒火中烧,他只想报仇,只想为了他自己、为了魏逍、又为了在方源手里死去的万千妖怪报仇。
他用尾巴不停地鞭打着这个畜生,又用妖力割着方源仅剩的一条健康的腿的腿肉,方源发出惨叫,说道:“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过我,放过我!”
“呵呵……我只要你的命!”
直到方源的整条腿都被割的鲜血淋漓,颜澜折磨够他之后,才用一根尾巴轻轻地戳着方源的心窝处,慢悠悠地说道:“你这种人真的有心吗?”
“饶命——饶命——”
“你说妖怪恶心,倒不如先撒泼尿看看你自己,你最恶心了。”颜澜皱起眉头,用妖力把方源束缚在了空中,接着,肉眼看不到的气流在方源的脖子处猛地收紧,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方源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颜澜的尾巴飘在空中,只想把这恶心的男人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可就在这时候,一颗子弹贯穿了方源的心脏,方源顿时咽了气。
颜澜惊愕地回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一脸仓皇的丛奕。
脸色苍白的丛奕握着枪的手依然在颤抖,他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即便这声音实在太微弱,甚至没有雨滴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大,但还是被颜澜灵敏的狐狸耳朵捕捉到了耳里。
丛奕说:我不能脏了你的手。杀人的回忆并不好,澜澜干干净净的就好,不要这样。
接着,丛奕十分抱歉地看了颜澜一眼。
他心想自己杀过人、做过错事、既欺骗了朋友、又反被人渣欺骗的自己,如今哥哥生死未卜,他早就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如果说丛德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如今这根稻草也不堪重负快要被压断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愿意去相信,竟然会相信了一个禽兽能治好自己哥哥的病?
丛奕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今晚虽然有雨,但风很静。
丛奕闭了闭眼,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迷茫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颜澜,无声地说道:对不起。
颜澜一愣,妖力窜出,让子弹打偏到了树上。接着他瞬移过去,一巴掌扇到了丛奕的脸上,破口大骂说:“懦夫!”
丛奕偏着脸,轻轻勾起嘴角。
“你可真会装。你就想这么死了一了百,又自以为是一种赎罪。然后我呢?你有想过我吗?我不仅被你欺骗了,我还要背负着逼死你的罪名永远地活下去!每次想到你都得想到你拿着枪对着自己去死的画面,这就不可怕了?这就不会做噩梦了?说到底——你,丛奕,你太让我失望了。”颜澜揪起了丛奕的衣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朋友的意义!你不配有朋友!为什么不直接向我要那管血然后再一起想办法?你觉得我不会给你,我不希望你哥哥康复!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你这么善良的人,没有原因。”丛奕看着颜澜清澈的眼睛,苦笑着牵起了嘴角,说道,“你说的对,我不仅不配拥有朋友,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有朋友,不过,是我对不起你。”
“好,这是你说的,你没有朋友。”颜澜因为愤怒而咬了自己的嘴唇,“那你给我活下去!我就要你活着,然后亏欠我一辈子。”
丛奕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心想他的确是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却也没有替自己解释分毫,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好,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颜澜再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树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不远处伤了腿昏过去的大狐狸,有些忐忑地探了探狐狸的鼻息。
一滴泪水砸在了狐狸的额头,狐狸抬眸“呜呜”了几声。
“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个狐狸太不容易了人省心了!”颜澜擦了把眼泪,继续在小树林里飞快地走,“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让我心情很差的事情,而你依然这个混沌的样子,你都不心疼我吗?”
狐狸没反应,他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狐,没必要去心疼人类。
但在危险关头他下意识的决定救颜澜,那种姿态仿佛已经是他的习惯。
“你忍心就放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吗?你明明说会一直陪我的!魏逍你醒醒啊……”
颜澜怀里的狐狸开始挣扎想跑,又委屈又愤怒又揪心的颜澜不轻不重地拍了它一巴掌。
颜澜继续碎碎念:“你跑什么跑啊……你就是我的,我们是合法夫夫,懂吗?不懂也得给我懂,我是你夫人,你知道吗?不要跑了。”
但狐狸并不懂这些,他因为腿上又昏了过去。
颜澜立刻瞬移回了祠堂,伤痕累累的自己和狐狸都需要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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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我觉得没什么虐点了就。
丛奕是一个矛盾体,这种人物不管你怎么理解都行。比如,上章体现的是黑暗的人性,在那之前大家还觉得他的遭遇可怜,在那之后就不想看到他了,这也很正常。
然后,颜澜嘛,就是一个理想状态的积极向上好少年,风风雨雨中逐渐成熟,最终小美人变成大美人,能够和魏逍势均力敌,还能自己撸自己的尾巴。。。互相撸撸尾巴。。。。
感谢:月铭雅,辰溪投了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