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经历了前世那样匪夷所思的阴谋,身边亲近的人几近全部背叛,或者至少对她的消失和被替换粉饰太平,她也不知道谁是被迫为保平安,谁是利益驱使,谁又曾背叛她积极参与其中,今生如何不会对身边服侍的人小心再谨慎?
冬影能干得用,静姝也越来越重用冬影,可也同时越来越发现冬影的不同寻常。
冬影说她是北地镖师之女,父亲在来蜀地程中打猎受伤而亡,弟弟之后也在途中病死,她独自护了母亲到了蜀地,后又卖身为奴只求为病中的母亲求医和求得一个安身之所。
可是冬影的本事,她对付蓝嬷嬷干净利落诡异的手段,若她的功夫本领全部习至其父,她父亲又如何区区一场打猎就能身亡,在往蜀中的路上还护不住弟弟让弟弟病死?然后给母亲求医需得卖身为奴?
且冬影的“母亲”在冬影到了她身边之后不多久就病亡,冬影却并没有怎么伤心,情绪无受半点影响,仍是清清爽爽干净利落几乎全能无事办不成的冬影,仿佛死的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般。
她们这次从蜀中往京城一路北行,路上不是没有过是非,冬影的机警,利落,不动声色的能干虽然低调不引人注目,可是却都一一落入了静姝的眼中。
还有当初她一眼就看穿蓝嬷嬷的问题,看出母亲身体的问题,那么“碰巧”的就知道温香的来历,对母亲身体的伤害,又那么“碰巧”的知道蜀王妃和北地原家有旧。
再往前忆,从北地逃难往蜀中的人那么多,可偏偏冬影就能救了那个温习元的表妹,然后在温家之时天真无邪的戳爆出来。当时并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忆起,冬影可不是什么多嘴多舌不顾场合随意乱说话的人,相反,她虽然本性俏皮,但却极注意分寸,更是极会掩饰自己的存在感,如若不是有心,当时她根本不会那么表现。
再然后,姜琸跟自己说,他调查过冬影的背景,说她没有问题,让她可以放心的去用。
很多事情,一件两件的“碰巧”并没什么奇怪的,可一串一串的连起来,怎么可能不让静姝生疑?
还有冬影的口音,初时是带有北地口音的,可现在她哪里还有什么北地口音,就是蜀地的口音也没有,分明是一口官话。当然必要时,她口音的多变都令静姝瞠目。
但一直以来,静姝都能感觉到冬影对自己的忠诚,那种感觉很强烈,就是她知道她很可信的感觉,她喜欢她,也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帮着自己,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却下意识就拒绝去揭开真相。
可是现在,现时的情况,前世的那场阴谋可能是一个更早更冰冷的阴谋,白府涉及的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这让她终于不得不抹去了重生后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用最理智的心态去面对所有事。
她心底原以为她重新回到十四岁,一切重头来过,在那个阴谋还没开始之前小心翼翼规划,说不定就可以避开那场阴谋,守护好母亲,一起好好生活。
可是,原来那是个多么天真和奢侈的想法。
而且,她大概猜到了冬影是谁的人,除了他,谁会有这样的本事安排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的帮着自己?据她所知,就是那些大世家,包括凌国公府,都未必能有一个如同冬影这般能干得用的“丫鬟”。
他还亲口说过,冬影是个可信可用的人。难道他很闲,是会随便注意别人丫鬟叫什么有些什么特长,然后特意帮忙调查别人某个丫鬟背景的人?
她知道目前的自己真的很需要冬影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可她不能再装作糊涂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所有的帮助。
可能她不是很聪明,或者她很笨,否则前世为何双目不明,被人谋算至死都还未看清身边那些人的面目,就是今生,她也只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慢慢试探。
可是她会努力,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一点一点变强,变得有用,她要好好的生存下去,避开前世的阴谋并报仇,现在就不能也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可是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有用的人,至少将来对他会是一个有用的人,如此,她才能够回报他对自己的帮助和恩情。她不能对一个人的真心和恩情什么都不做的坦然受之。
她看了冬影好一会儿,冬影神情镇定坦然,没有半分惶恐不安。
静姝叹息,话到嘴边,转了千回,问出口的却是:“冬影,我习武完全没有天分吗?有没有可能再进一步?”
既然那个什么前朝公主之女或者凌国公府早就盯上了自己,可能还和白府有所勾结,后来更达成一致谋了自己身份,她只能感叹前世他们那种迂回的方法还真是颇有耐心。他们为何不直接在自己上京的时候劫了自己,然后把自己替换了去?以他们的本事,总能扫干净尾巴。
不,当年他们大概是怕同行的母亲不依,闹了出来吗?或者是祖父还没有说服父亲,白府还没有一一摆平?婚后才替换,一步一步,才更稳妥不是吗?毕竟那女人的身份可得不是一般的小心谨慎才行,否则就是抄家灭族的风险。
婚后替换,以父亲对家族的重视,对祖父祖母的孝顺,为了白府,为了其他子孙,也只能粉饰太平。
只是凌修安为何还要和她做了真的夫妻,还让她怀了孩子,然后再杀了那个孩子?这一点是静姝最不愿回忆,也最让她觉得恶心难忍的地方。
静姝摇摇头,努力将不该有的情绪和不堪的记忆强行抹杀,回到现实中来。
只是这次母亲没有上京,万一她们直接劫了自己偷梁换柱呢?若是她不肯配合凌修安,不肯嫁给凌修安,她们没有耐心了,便直接劫了自己又如何?
所以她需得先有自保的功夫才是最可靠的,毕竟身边的人再厉害,也会有落单的时候。她绝不,绝不束手待毙!
冬影这回倒是有些诧异了,她没想到自家小姐叫了自己过来,这般“多愁善感高深莫测”了半天,最后竟然没问自己的身份,而只是问习武的事。
那用得着这般架势吗?主子喜欢的人果然想事情的方式也比较特别啊。
冬影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并非小姐没有天赋,而是小姐年岁已大,根骨已定,习武很难再有突破,除非……”
“除非什么?”
静姝听到前面,心中失望,及至冬影后面的转折,眼睛就是一亮。
冬影咬了咬牙,道:“除非一些特殊的功夫,用药物辅助改变体质筋骨,只是其中艰辛非常人可以忍,每日用各种药物浸泡,初始都有噬筋啮骨之痛,如此浸泡三年才能有所小成。且,经此改造,体质也异于常人。”
静姝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噬筋啮骨之痛,她是很怕痛的人,可是再怕痛,也痛不过前世的被冤死被家人背叛的疼痛。
“体质异于常人,会是如何?”静姝问道。
“这要看是何功法,也不一定是坏事,有的只是会另女子更加美貌……或者,或者身有异香,或者如,如同媚……就是会变得很吸引人……”她没说的是,有的还可能致女子不孕。
“但影响应该不大。”冬影最后补充道。
她想起了自己的主子,如果小姐嫁给了三殿下,影响自然不大,三殿下肯定能护得住她吧。反正这种功法三殿下手里都有好几种,她也不会擅自作主给小姐随便练哪一种,肯定是要三殿下定夺的。
静姝静静看着冬影,良久道:“这种功法,你能弄到吗?”
为了报仇,为了这一世能查明真相,活得明明白白,她什么都可以忍。
冬影点点头,道:“嗯,不过需要时间。”
静姝垂下眼睛,嗯了声,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碧玉印章,然后道:“我想写封信,你帮我送给姜三公子吧。”
冬影又是一怔,便猜到她应该是猜到自己身份了。不过,她也松了口气,既然她还肯用自己,自己也不用再特意掩饰,如此不是甚好?掩饰自己的本事也是一种很费心力的事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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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琸收到冬影的传书,阅完后面上就是一阵的怪异表情。
他自己的心意,他早一步一步确定。他从来都是一个心性坚忍狠厉想要什么都会直取之人,除了她,他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任何心思……
所以他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便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早已将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网中。
只是他向来谋定而思动,虽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仍在一点点观察着,研磨着自己的这份难言的感情,任它慢慢发酵以待最终的决定。
不过得到的信息越多,他也越有些看不太透静姝的情绪和矛盾之处。
他不知道她那么拼命做什么,没日没夜的学习各种东西。普通习武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要学那些特别的功法,当然了,对他来说,这自然是利大于弊……只是她那样的……娇弱,他不舍得她吃那样的苦罢了。
不过,她愿意,便让她试试好了。他卷了信笺,扔进了烛火中,然后只随意绑了一条黑丝带在那信鸽上,便放飞了出去。
至于她想见自己,看红影说她应该是猜到了红影的身份,他也不甚在意,本来他也没有让红影多加掩饰自己的身份,否则以红影的机灵,自然不会让她猜到。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机灵就是。
她想见自己,而他过一阵就要去西宁,她到了京中,他离开之前本来就打算会去见她。他也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没确定心意之前,思及她,不过是觉得有趣心情愉悦,确定心意之后,再念及她,心中便常会有些难耐,恨不得她常在自己身边了。
他甚至想,或许他该想法子先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否则,自己常年不在她身边,若是出了什么变故……
尤其是,她生得那么一副模样,家世又不显,白家人又或愚蠢或刻板或贪婪,根本护不住她,或者自己内里还想弄些幺蛾子,他可不会允许出任何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