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香的味道?
自己怎么会饿成这个样子?
狐小荷骤然惊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幻觉!
自己中了伪神的招!
哪怕脚再痛,也必须舍命狂奔了。只要冲进密林里,就能跟荷花汇合。那时候就算伪神再厉害,总还是能逃得出去。
但是……太香了,太饿了。
等她一瘸一拐小跑起来,却发现自己是冲着香味来处而去的,路过竹棚的时候还顺手从晒衣杆上扯了件衣服披上。
等等我是要逃跑啊!
狐小荷想尖叫,自己是怎么了?
脑子里电闪雷鸣,手上却麻利的摘掉蒙面巾散开头发,把那件编织得细密柔韧的麻衣裹得更紧,让自己看上去应该是这里的人。
她来到飘出雾气,雾气里散发着恐怖香味的大屋子前。
这屋子比主家的会堂还要大,窗户敞开,里面摆着很多桌子,有不少食客。
在办宴会啊,是什么祭祀或者庆典吗?
食客们大多埋头吃着,偶尔有人交谈也轻声细语,感觉不像是宴会。
距离最近的桌子上有什么食物她都看得清楚。
其实也没多丰盛,就是一碗粥、一碟小菜、几个窝头而已。
不过粥很稠,窝头有馅而且肯定有肉,小菜也是红红绿绿的不止一种。
在雾山这样的食物只有旗本才吃得上啊,看屋子里能同时坐至少两百人,雪山有这么多旗本?
而且现在是深夜,所以这是……夜宵?
“丫头,吃啥?”
旁边忽然有人说话,吓得她差点蜷缩成球开滚了。
那是屋子边角,蒸盈雾气飘出来,被明亮灯光照着,都看不清里面是啥情况。
现在才知道那是个窗口,一个个竹笼堆起老高,正在大锅里噗噗汩汩煮着。锅里的水汽和竹笼里的香气混在一起,就成了冉冉而散,把她勾引过来的气味。
“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了?掉河里了吗?”
黑角大妈倚在窗口,和蔼的道:“别看已经七月了,这里的水是雪山的水,冷得很哦。不赶紧收拾下要得风寒的,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狐小荷左右张望,确定伪神没有追来。
雾山也是这么蒸窝头的,只是里面没有馅,不知道有肉馅的窝头是什么味道。
作为雾忍不应该吃荤,但是……
搞清楚雪山这里的人吃的是什么,也是有价值的情报……吧?
她终于说服了自己。
狐小荷怯怯的说:“我没钱……”
扮可怜是雾忍的基本功,何况是本色演出。
正在努力瞪大眼睛,还释放了点还没消散的眼泪花,一个竹盘子装着两个窝头就递出来了。
“拿进去吃。”
大妈说:“别在外面吹风。”
然后又笑道:“什么钱,你是刚来的吗?这里是食堂又不是饭馆,大人吃饭都不要钱,哪会跟你这样的小孩子要钱。”
狂涌的震惊暂时压住了狂奔的口水,狐小荷难以置信:“不要钱?”
“以后可能要吧,不过也只是票。”
大妈的表情狐小荷很熟悉,那是满足的笑容:“人人都有的,等于不要钱。有些人倒是要开得给钱的馆子,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跟我们食堂争。”
再瞅狐小荷,大妈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是哪里人啊?听口音像花泉山那边的,没上学校吗?你是哪个班的,夫子怎么不管你?喂……慢点吃……”
狐小荷顾不上应付大妈,窝头的香气就像无形的刀刃在她肚子里搅着刮着,让她浑身失去了力气,只想着把窝头吃下去。
她就像饿虎扑食般抓起窝头塞进嘴里,使劲一咬,然后两眼圆瞪呜呜闷叫。
好烫!
可她舍不得松口。
下一刻她只觉身体一空,整个人飘了起来。
完了!被抓住了!
她下意识的想蜷缩跑路,可嘴巴不争气的死死咬住窝头,确保又烫又香的油汁没漏出嘴巴,手里也死死抓住另一个窝头。
果然是中了幻术!
接着一只手握住她的斑角,把她凭空提起。
她绝望的想,然后告诉自己至少得把吃到的东西咽下肚子再死。
“慢慢吃……”
还带着点少年调门的男子嗓音说:“允许你吃完再处理你。”
心一横狐小荷吭哧吭哧啃起了有肉馅的窝头。
“神使大人!”
大妈的称呼也只是让她停了停。
也只有伪神才会幻术,所以是他并不意外。
大妈讶异的问:“这是……”
相骞锦还没办法像巴婵那样搞出一个“引力束缚球”,但把范围控制得很小还是能做到。
用减弱引力扰乱了这个小忍者,再抓住她的角,相骞锦发现对方还死死咬着窝头,完全是饿死鬼投胎。
早知如此,当时直接丢块肉饼岂不就抓住她了?
“是个捣蛋鬼,路过就随手带回去。”
相骞锦轻描淡写的说,没必要让一般人紧张。
“哦哦,我就说嘛。”
大妈自以为早有洞见:“听口音就知道是花泉山那边的人,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神使大人真是什么事都要操心啊。”
窗口里面还有个大爷,这时候才注意到外面。赶紧凑过来招呼。
大爷呵斥大妈:“现在该叫教主大人,白天堂官刚宣布的你就没一点记性。”
大妈哦哦应着,捡了两个窝头到竹盘:“刚蒸好的,神使大人来两个?”
大爷吓得脸歪嘴斜,作势欲拦。
这是教主大人!哪会吃食堂里给一般人吃的东西?
“好啊……”
相骞锦接过竹盘说:“真香,正好饿了。”
等他拎着小忍者走得远了,大爷才呆呆的呢喃:“真、真的要吃啊?”
大妈嘁了声说:“少见多怪,以前伍家食堂还在上面的时候,神使大人经常跟大家一起吃。”
并非伍家出身的大爷声音低了:“要叫教主大人……”
转到暗处,相骞锦带着小忍者升空而起,飘回自己的“教主府”,对方刚好吃完窝头。
这窝头其实就是肉包子。
“还要吗?”
他把自己这份放到桌上,仔细打量对方。
看个头跟四丫差不多,却比巴婵还要瘦弱,以至于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角是斑角,比巴婵和四丫粗粝得多。
记起大妈说的口音,相骞锦猜她是雾山哪家派来的。
看这身打扮,完全就是东瀛忍者,只是身上没有什么梅花镖或者勾镰之类的武器。
小忍者嘴角满是油花,直勾勾盯着肉包子,点了点头。
不等相骞锦开口,她自己伸手抓起包子,又像饿狗般吃了起来。
怎么饿成了这个样子?
相骞锦非常不解,感觉像是一辈子都没吃过肉。
片刻后,两个肉包子又下了肚。
这时候她才活了过来,一边舔着嘴角的油花,一边偷偷左右打量。
“叫什么名字……”
相骞锦很有耐心,正头痛没有情报机构,就有忍者上了门,这不是瞌睡遇上送枕头么?
虽然这忍者不是自家的,还带着敌意而来,可看这状况根本就是送上门的肉包子嘛。
咳……把自己说成狗了。
就这么一恍神,小忍者忽然抄走桌子上装着蚂蚁的玻璃灌,就地一滚,化作灰蒙蒙雾影掠出了门。
相骞锦毫不惊慌,慢悠悠的起身出门。
门外的小院里,小忍者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旁边立着白衣飘飘的巴婵。
她努力摆动四肢还在挣扎,巴婵手一压,像是无形大手摁下,让她直接陷进土里,压出了人形浅坑。
“投降——!”
她终于叫出了:“投降!我快被压扁啦!”
等她再一次坐在相骞锦对面,不仅两手倒绑脚上加了铁镣铐,还多了两个卫兵看守。
“我是从雾山来的,奉主家的命令打探你们雪山的情况。”
她乖乖的交代:“比如雪山有多少战士,有多少武器。尤其是……教主大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能耐,是不是计划对雾山出手。”
不过她也有坚持:“我不会说自己的名字,也不会说是为哪个主家办事,打死我也不说。”
相骞锦更关心她的本事:“你会操纵这种蚂蚁偷听别人说话?”
小忍者抿嘴闭眼,摆出了油盐不进的架势。
“她是雾山的狐忍……”
另一个人说,是跟着巴婵进来的花妹。
“只知道她们会隐匿、追踪、伪装和窃听,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办到的。”
花妹来自花泉山,对隔壁的雾山有些了解。
果然是忍者,不过相骞锦不解,为什么千泉大山没有忍者。
“雾山和寒山都有忍者,州里其他家族也有。”
花妹说:“就咱们千泉大山没有,教主大人这么问,我也觉得挺奇怪呢。”
巴婵试着解释:“可能是先祖来得最早,不管是拓荒还是管理家族,都用不着这个东西。就像旗本宿老家老那些东西,也是两三百年前才渐渐由外面传入的。”
相骞锦恍然,游击队带着任务来到这里定居,那时候敌人还没有推行含有东瀛元素的社会体制。到后面虽然也受外界影响渐渐改变了,可忍者这玩意终究没有在千泉大山里出现。”
“我们忍者不是东西!”
小忍者受不了侮辱:“我是说,我们是有几百年传承的忍者!”
相骞锦期待的问花妹:“你还知道她们哪些事情?”
花妹摇头:“只是听长辈说起过,更多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我们很少跟雾山的人来往,雾山那边对我们也很戒备。
这倒是没错,相骞锦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周边山林还有不少人。千泉大山虽然内部争斗不休,对外却很封闭,对方显然一样。大概是被代代相传的祖训灌输,加之自力更生,除了依赖商人的粮种之外,就没有对外交流的必要。
没想到花妹接着说:“不过总有些人偷偷跟那边的人做生意,甚至还有婚配的。教主大人想知道雾山的情况,可以找这种人问。”
果然,这才是人之常情。
听花妹说到的知情者就在农庄,相骞锦让花妹乘白隼马上去接人。
刚要出门,小忍者又说:“能不能再给我两个刚才那种窝头,我还没吃饱。”
看她硬着脖子大义凛然的模样,自然是做好了吃饱后被杀掉的准备。
“给她再拿两个肉包子,还有粥和小菜。”
相骞锦哭笑不得的吩咐守卫,雾山的忍者到底是过着什么日子啊。
花妹办事雷厉风行,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人带到了。
“教主大人,关于雾山的情况……”
带过来的农夫是花泉山的小人物,但从祖辈到自己,私底下都跟雾山有来往。
关于雾山的情报就这么轻松到手了,虽然很简略,却让相骞锦心理有了底。
回到书房,相骞锦摊开纸,提笔开写。
巴婵在旁边磨墨,好奇的问:“大人是想一封书信收雾山吗?”
“我的书信还没那么大威力。”
相骞锦说:“不过应该能少流点血。”
巴婵盈盈笑道:“大人终究是慈悲心肠,当初从整治伍家到统合各个家族,大家都以为会流很多血,没想到大人放过了很多人。对付沙人也是,还好心把他们的老弱妇孺都救了下来。”
“终究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相骞锦感慨的道:“而且你们是同一颗星球上的同胞,追溯起来其实都有共同的祖先。”
巴婵垂下眼帘:“但是大人不是……”
相骞锦呵呵轻笑:“其实也是,只是不在同一个世界而已。”
没费多少功夫就写好书信,相骞锦又问:“刚才那人说,雾山的忍者不会读书写字对吧?”
巴婵点点头:“这是防止她们偷看书信或者篡改命令。”
相骞锦嘿嘿笑了,笑得很贼。
看着他在书信末尾又加了一段,巴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撇了撇嘴。
大人看谁都是美玉,都想弄到手盘盘,真是贪得无厌。
不不,怎么能骂大人呢。
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