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来是不掺和这些事儿的,他也有足够的底气,不被任何人拉拢。
他这个学生就不一样了,一旦做了东宫的属官,那再想从太子的船上下来就不容易了。
太子立,前面四个皇子也是不会老实下来的,只是确实没之前那么大张旗鼓了,可见立太子还是对稳定朝政有一定作用的。
魏时如果这一次不加入太子的阵营,然后入了仕途,也不未必不会被其他皇子拉着被迫站队。
这些事儿还真不好说,沈舟一直都把他这个唯一的学生视为自己衣钵的传承人,自然希望学生可以清清静静的搞学问,日后调来了工部,他也可以护着,不会被人打压了去。
可当今昨日已经亲自允诺太子了,而且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纵然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枉然。
毕竟没有哪个新科进士,是从一开始就直接调入工部,他又年富力强,远不到急需把一身本领传承的时候,压根儿就找不到理由去虎口拔牙。
事关重大,魏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这事儿老师还容我回去想想,想明白了,再给您答复。”
好不容易赶上朝廷开恩科,结果太子亲自从里头挑人入东宫,不是魏时不知道谦虚,他是真觉得若太子挑人的话,自己十有**是必然会被挑中的。
魏时可从来都没想过掺合到皇家里面的事儿,尤其是在官品不高的情况下,稍有不慎就做了人家的炮灰。
而且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无甚意义,他又没想着高官厚禄,就像跟老师一样踏踏实实的做点实事而已。
辞别老师,魏时可谓是心事重重,哪怕到了师伯这儿,脸上的表情仍带着几分凝重。
沈涛一瞧就知道是为何犯愁,“可是去过你们老师那儿了?”
“师伯猜的对,学生刚从老师那儿过来,没想到这次开恩科是为了给东宫补充属官。”
这一波一折的,好事儿竟也成坏事儿了。
不过还好,他早早的就来了京城,而且还拜了师,否则的话,这会儿可能还不知道消息,应该在骑着马往京城赶的路上呢,甚至有可能,一直到殿试结束,太子亲自挑人了,才知道朝廷这次开恩科的目的。
如今早早的知道了,会试都还没报名呢,也可以早一点的做打算。
“这样不好吗?做了东宫的属官,就相当于是太子的人了,授官的阶品都有可能比你正常入仕途来的高,更别提有这么一座大山靠着,日后不管是升迁,还是在官场上被人欺负了,都有人帮着。”
“师伯是在说笑吗。”魏时苦笑,“我就算真的因此做了东宫的属官,可东宫人才济济,除了我们这些新科进士之外,肯定还有不少的大臣,其中也应当不乏德高望重之辈,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学生算是哪根葱啊,真有升迁的好事儿未必想得到学生。”
相反,需要跑到最前面摇旗呐喊的时候,到了必须要损兵折将的时候,不拿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填,拿谁去填,总不会是那些资历比他们更深、官品比他们更高的大臣吧。
不管太子德行如何,夺嫡之争总是避免不了牺牲的,更何况当今不缺皇子,好好的人他不做,何必去做炮灰。
魏时是不太乐意去东宫做属官的,但错过了这一次的开恩科,再等便又是一年多,更重要的是,他也怕下一届没了太子挑人,其他几位皇子跳出来怎么办。
还真是没有赶上好时候,早知道,早知道上一次就该参加会试,不该再多等这几年。
“你倒是已经先把最坏的结果想清楚了,可想过最好的没有,一旦真有那么一日,可能就是泼天的富贵。”沈涛提醒道。
说这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让人也瞧不出到底是在想什么。
“学生想过,但是跟其中的风险比起来,还是觉得不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法?”
“学生自认为这个脑子掺和进这些事儿里头,为官就想做些实事。”魏时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他做官不是奔着高官厚禄去的,当然了,但凡是做了官的,这又会拒绝高官厚禄,不过就像是老话说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高官厚禄也是如此,有能者居之,而不是靠推着哪位皇子上位,靠着从龙之功得来。
魏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可能在这些成熟的官员们的眼里,像孩童的稚语,听了发笑。
但有些初衷是不能改变的,也没想过去改变。
“你觉得户部怎么样?”
户部,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有玄机的,一想到全国各地的账本,没日没夜的计算,魏时很想说,不怎么样,他宁肯外放到比较偏远的小县城,去做个知县。
不过比起东宫的属官,比起被拉拢到其他几位皇子旗下,不得不说,户部还是一块儿清静之处。
全国的财政都要交由户部处理,自前朝起,一直到本朝,两朝全都鼓励商业发展,农业虽然仍旧是朝廷的根本,但是并不抑制商业的发展,这一点从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就能看出来。
正因为如此,户部的重要性在六部当中尤为明显,甚至已经超过了原来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
而吏部和户部,也是唯二两个没有安排过皇子进入的部门。
魏时虽然不知道,日后户部会不会被牵扯进来,但现在肯定是没有的,更别说师伯还是户部尚书,一手紧抓全国财政大权的人,也是当今的心腹之臣。
“你曾经提出过新的记账之法,在皇上那里是露过脸的,太子他们也必然知道这些事儿,老夫还曾经在皇上那边儿夸你,说你很适合在户部当差,你如果愿意的话,开恩科之后,若是榜上有名,可入户部。”
把弟弟的学生拉到户部来,这事儿沈涛想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是参加正常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那魏时想入仕途还得一年多。
按照惯例又得在翰林院待上三年,真到了可以调入户部的时候,他这个老家伙恐怕已经从户部调离了,或者直接就已经致仕了。
但这次开恩科好呐,皇上允了太子亲自挑人,他这个户部尚书,也跟着挑一个早就看好的人,这不为过吧。
任谁应该也说不出别的来,哪怕是太子,那也是知道他对这记账之法的推崇,他把这琢磨出方法的人要到户部来,那也是有情可原的事情。
太子非但不会有旁的想法,甚至还会帮着推一把。
毕竟这太子新立,别说立威了,还在收拢人心的阶段,他这个做不了几年的户部尚书,也算是比较好的施恩对象。
比起入东宫,当然是去户部更好了,只是他一介文科生,居然要去户部待上几年,打算盘,查账册,真的是太难了。
更难的还在后头呢。
“你要是来了户部,也方便我们在算学上的讨论,别看老夫在算学圈子里没什么名气,但实在是因为没时间,并非是能力不济,等日后你就知道了。”
沈涛抛出个好处,小小的引ⅰ诱一番弟弟的学生,他可跟沈舟不一样,做水利工程需要的计算,还得拜托别人,自己压根就算不了。
还等日后呢,魏时这会儿本来都已经衡量好的天平,又有波动了。
求您了,真别说了。
“学生自然是乐意入户部的,麻烦师伯您了,还得为学生的事情筹措。”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这路不是他一开始就打算想走的路,这村庄也并非他的理想之地,可总好过去送人头、做炮灰吧。
好歹在户部他也是能做些事情的,而且瞧师伯的态度,怕是没什么清闲日子可以过,也就没精力搅和到这些有的没的里了。
“好说,好说,既如此,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备考,殿试成绩出来之前,老夫就会提前把这事儿给办了,你若是可以状元及第,那也证明老夫慧眼识人。”
可千万别想着藏拙,怕他不好跟太子抢状元,在上位者眼里,状元跟探花、跟二甲进士,根本就没什么不同,这名头不过是听着好听而已,重要的是才能,是背后跟着的关系脉络。
可对读书人自己来说,这名头可就重要了,十年寒窗苦读,这最最至高无上的梦想,不就是状元及第吗。
沈涛也不希望因为自己横插一杠子,就让魏时改了主意,科举考试大概是读书人的一生当中,最为公平的一场考试了,哪怕它并做不到绝对的公平。
可因为能力不足、身体不适、运气不济而拿不到状元,这行,刻意藏拙,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来,不管是拿到什么样的一个名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