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在魏远满月酒之前,做父亲的总算是有了老师亲赐的表字——子和。
‘子’在表字里头属于尊称,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和’则是代表了适中、怡当。
这也算是沈舟给学生的寄语,仕途不比考科举,一味的争尖取上反倒不好,生活也是如此,能够做到‘和’,也是为人处事的智慧之一。
魏时还挺喜欢自己的表字,子和,还真符合他为人处事的一贯原则。
儿子满月酒的时候,羊丰府清吏司新记账法的试用已经全部完成了。
这件事情关系到整个户部,所以是由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亲自来检查的,其余十二府清吏司的官员也过来围观取经。
如此浩大的阵势之下,魏时在户部的第一件差事总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没检查出来什么纰漏,而且新记账法的确可以给户部带来极大的便利。
“羊丰府清吏司已经带了头,其余十二府清吏司和各局各库也都照着这个来,争取在六月份之前,改革全部完成。”沈涛捻着胡须甚是满意的道。
把这个差事交给魏时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没有人比这个师侄更了解新记账法。
不过,改革新记账法的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顺利,速度也更快,这也就意味着他这把老骨头很有可能待满这一任的任期,就要换到别的部门去了,又或者是直接致仕。
沈涛身子骨不错,自觉再干上几年也没问题,可若是当今真不让他在户部干了,那去别的地方也没什么意思,养老他回家养就是了,何必待在清闲的衙门里头养老。
瞧着嫩生生的师侄,这孩子不要看入了仕途,可还在长个子呢,年轻真好。
羊丰府清吏司开始改革记账法的时候,魏时没闲着,作为里边唯一一个挑大梁的正六品主事,就算是对新记账法足够了解,可这些东西也得一点一点的做,账目上的东西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底下的人也得一点一点的教,好不容易这头一件差事办完了。
可等到整个户部都开始改革记账法的时候,魏时反倒是比之前更忙了,没法子,‘学生’太多,一拨又一拨都是过来请教问题的,有比他官职低的,有跟他同一个官职的,当然了,也有官职比他更高的。
不过,不管官职高低,都比他年长,有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比师伯更像是需要致仕的人。
好在是,大家不会跑到他府上来问问题,再怎么忙碌,也是在衙门里头忙,顶多也就是当值的时间延长一会儿。
从三月份初,一直忙到五月份末。
小家伙百日宴都已经办过了,要说跟之前最大的不同,不只是身长的问题,主要还是脸长开了。
不像刚出生的时候那么丑了,现在小脸蛋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也能称得上是好看。
不过岳母之前夸这孩子,专挑父母脸上的优点长,眉毛眼睛连同鼻子都随了他。
但是现在来看的话,这赞誉是有些过了,哪怕是带着父亲看儿子的滤镜,魏时也没觉得小家伙称得起岳母这样的赞誉。
好看也是分等级的,丑奴应该属于普通的好看。
不过孩子还小呢,脸跟刚出生的时候相比是张开了,可日后日子还长着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说不定。
在全年最热的六月份,魏家就换了府邸,举家从东城搬到了西城。
原本是想着先把前院和主院改了,再把姨娘要住的院落改了,剩下的等搬进去之后再慢慢改造。
不过一直拖到了六月份,不光是一水的家具都已经做完了,整个府邸也都改造的七七八八了,房屋大都是没有变的,主要是各处院子里的景致,还有带着池塘的后花园儿,改动的地方比较多。
唯一没来得及改造的地方,就是挨着前院的两处客院了,左右现在也没有客人过来住,等搬进去之后再慢慢改就是了。
魏时还是头一次住这么大的地方,当然了,柳州城的知州府面积也不小,只不过里面属于他的就只有一个小院子罢了。
再怎么亲近,可到底也不是自个儿家,他去那里的时候已经十一岁了,不可能一点当客人的自觉都没有。
已经四个月的丑奴,现在比刚出生那会儿乖多了,尽管醒过来的时间比之前更久,小胳膊小腿儿也比之前更有劲儿了,不过不像刚出生的时候,那么爱哭爱闹腾了。
魏时早在孩子出生之前,就按下决心要做一个小推车出来,到时候可以推着孩子在院子里转悠。
衙门里边的事情忙,新府邸要改造也忙,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就没有,因此一直到现在,魏时也是刚刚把图纸画好,什么时候做出来,就得看工匠的本事了。
改造新府邸的时候,魏时就跟工匠们打过交道,这里边儿有从外边花银子雇来的工匠,也有奴籍在自家夫人手底下的工匠。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这话可不是说假的,这些工匠从祖上的时候就已经卖身进了刘家,后世子孙,世世代代,只要不被放出奴籍,那就只能是为奴为婢。
这些匠人的工艺都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做工匠这活儿,就算是被放出了奴籍,也照样可以在京城生活。
魏时也曾跟其中的一个工匠聊起过这事儿,在他看来,对方的手艺就算不是大师级,也能称得上一声师傅了,为奴,总归是不好听,也不好受的。
真要是能出银子赎身,应当是一件幸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手艺很好的匠人,并不想赎身。
“在府里头,给夫人做活,算得上是轻巧了,每个月月银拿的又足,真要是放了奴籍出去,看人的脸子生活,猫猫狗狗都能过来踩一脚,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多挣一些,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养家糊口都不行了,而且不瞒您说,我这一大家子不是跟在夫人这边,就是在刘家那边,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叔表兄弟、岳家……有一个算一个,我这一个小家放了奴籍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好处,可入了奴籍也并非全然都是坏处,最起码赶上一个好的主家,这日子过得远比平民百姓要有滋味的多。
两者在三观上有着巨大的鸿沟,魏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会儿心里的感受,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吾之蜜糖,彼之砒霜,谁也不必强求。
自家有工匠,的确是一件方便的事情。
魏时连府门都不用出,就能直接拿着图纸跟人商量,这小推车儿该如何打磨。
后续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魏时的动手能力就不指望了。
在这炎炎夏日里,曹安终于走完了六礼,完成了人生一大事——大婚。
魏时也去参加婚礼了,不得不说跟他当年的婚礼比起来,肃王府世孙的婚礼要隆重的多,不光是太子来了,太子的那四个哥哥也亲自过来了,包括身份最为贵重的皇三子。
皇家的事情,甚少有人不关心的。
魏时也悄悄打量了这五位皇子,颜值都在水平线以上,经过多代的基因改良,想要长的丑,怕也是一件难事。
远远瞧着也就只能是看看颜值了,更深的东西就看不出来了,不过光是太子那一身的明黄色,就已经足够显眼了,余下的四位皇子,在一旁站着,真就好像是陪衬一样。
作为本朝的第一个大三元,初入仕途就是正六品,可在这么多龙子凤孙、达官显贵里头,还真是不起眼。
不得不说,投胎真的是一门极为重要的技术,有的人生来就显贵,有的人生来却是奴籍。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昔日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先后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刘钰那边也提上日程了。
跟四个哥哥不一样,刘钰不想要找武将家的姑娘,也不求对方有多高的门第,他想求的是才女。
“琴棋书画,不求精通,怎么着也得略懂吧,最主要的是性情,娴雅,淡泊,空灵……总之就是那种特别有才情的女子,平日里煮煮茶、写写诗、弹弹琴,说话柔声细语,就跟那杨柳枝一样。”刘钰如是说道。
这个孩子怕是话本子看多了。
刘夫人这会儿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略懂琴棋书画,性情娴雅、淡泊、空灵,平日里还得煮茶、写诗、弹琴。
这确实能称得上是才女,可这般的女子又怎么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还不求门第高低,单是后边的要求,就已经把门第圈死了。
更为重要的是,人家都有如此才情了,嫁什么人不好,堂堂大靖朝是青年才俊少了,还是达官显贵少了,要嫁一个武将家的幼子,身上半点功名都没有,就算这辈子衣食无忧,可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她这个小儿子就是前程未卜。
嫁人就相当于是女子第二次投胎,慎之又慎,不是小孩子闹着玩儿,想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就有什么样的姑娘嫁给他。
自家孩子,脸上还带着稚气呢,刘夫人到底是没把‘痴心妄想’这四个字说出口。
不过,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你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女儿,你觉得你会给她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儿子,能不能别跟活在梦里似的,现实又不是话本子,就算是能娶到那般的姑娘,这大婚之后,两个人总是要过日子的,自家孩子是能整日煮茶写诗,还是可以咬文嚼字,把日子过得跟诗儿一样。
女儿跟女婿,当初应该算是两边都捡了漏,可俩人的性情是相合的,时哥儿虽然是读书人,可跟话本子里的才子还是不一样的,更务实,也更不重规矩,不是吃花喝露就能饱的人。
女儿呢,天真到都不像是深宅大院里能养出来的,在魏家能过得舒服又自在,夫婿又是个疼人的,真要是嫁进什么大家族,骨头都能被人嚼成渣给咽进肚子里去。
这俩人阴差阳错,也算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儿,所以才让刘钰异想天开。
娘亲的话说得重,刘钰不是没听出来,他要是有闺女的话,要嫁肯定是嫁姐夫那样的,人长得好,又顾家,肚子里有学问,性子还好。
可姑娘再有才情,也不代表父兄就争气,他又不在乎门第,有那家道中落的姑娘,若是有才情,模样长得又好,照样也是一桩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