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赚银子的心谁都有,哪怕刘枫已经是个富婆了,也照样是起了这个心思。
她陪嫁里头原本就有两个铺子,是用来卖粮食和瓜果蔬菜的,毕竟拥有那么多的良田和庄子,与其让别人把这份钱赚了去,还不如放到自家铺子里去卖。
可去年大旱,又遭了蝗灾,粮食也成了稀罕物,虽然朝廷一再控制粮价,这价格还是有所上升的,以往积攒的陈年旧粮都被卖出去了。
如今留下的差不多都是前年收的粮食,还有去年收的一小部分,早春种下的那些,在蝗虫来临之前就已经收完了,虽也受到了干旱的影响,但还没到颗粒无收的程度。
手里头有钱不算什么,有粮心才不慌,世家大族哪个不得存上几窖的粮食。
所以打从今年正月开始,两家铺子就已经关门了,她这还没琢磨好往外卖什么呢,只是租出去的话,有点可惜了。
这一次,跟夫君倒是有点儿心有灵犀的意思。
“开酒楼是没什么问题,你倒是也帮我想想那两间铺子卖什么?”
卤味、果脯、熟肴、点心……
夫人那两间商铺位置都不错,如今既然不准备再卖粮食和瓜果蔬菜了,那就不如干脆换条路子。
“女子和小孩的银钱是最好赚的,不妨在这上头花些心思,像是远哥儿以前用的小推车,时下里并没有,若是拿出去卖的话,还是比较新颖的,就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除此之外也可以卖首饰嘛,家里养了好几个匠人,手艺都不错,我这边还能出一些新鲜的花样子,保证跟其他首饰铺子里的不同。”
远哥儿的小推车,毕竟是新鲜事物,众人能不能接受,魏时没这个把握,但是首饰就不一样了,审美都是共通的,夫人就很喜欢他画出来的花样子,他对首饰的推广还是很有信心的。
“要不然就试试,首饰铺子倒是个长久之道,但是卖小孩子的东西,光有小推车可是不够的。”
说白了,这些东西也很容易仿制,哪怕不明白这些原理,可只要买一辆回去照着打磨,很多工匠都能够仿制出来一模一样的。
一般人家,如果是自己用的话,肯定不会费这么大的功夫,但总有闻到铜钱味的商人,这些人的鼻子可比猫鼻子都要灵。
奇货可局,才能卖得出来价钱,满大街都是了,那也就只能赚个工钱了。
“不着急,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咱们再好好想想,看有什么东西好卖。”
经历了卖书那一遭,真有些打击到魏时在这方面的信心了。
小孩子的东西可太多了,吃的穿的肯定是不能卖,要卖只能是卖用的,小推车是一种,虽然不长久,但是足够新颖,能够让人留心这家店铺。
除此之外,还能够作为商品的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尤其是益智玩具。
现在小孩子把玩的东西莫过于七巧板、鲁班锁、九连环、拨浪鼓、毽子。
像七巧板、鲁班锁、九连环这些东西,七八岁的孩子有时候都耐不下性子来玩,七八岁以下的就更不用说了。
真的是好大一片市场,白花花的全都是银两。
魏时想到的是可以上弦的玩具,这东西他小时候常玩儿,什么小青蛙、小兔子,上完弦之后,就能一蹦一蹦地往外往前跳。
关键是这东西不容易仿制,能够跑动靠的是内部的发条。
不过要把这些东西研究出来,也得费老鼻子功夫,他虽然明白这其中的原理,但是从未上手试过。
假如这东西能够研制出来,那真不用愁银子了,所谓一通百通,这些发条玩具的原理跟时钟差不多是一样的,倘若可以研究出发条玩具,那时钟还远吗?
这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是黄澄澄的金子才对。
作为一介文科生,发财致富的路子竟全在理工科上,魏时自个儿也是挺无奈的。
不过想想倘若他读的真是理科,什么水泥、玻璃、镜子,分分钟就能致富,若是再发明个什么蒸汽机之类的,都能够改写人类的历史。
可惜了,作为文科生,魏时连做个发条玩具都得花大量的时间画图纸设计,再花更多的时间解释给工匠听。
慢慢把一个东西磨出来的感觉,既有些磨人,又充满了成就感。
一家酒楼,两间铺子,准备过程都是十分漫长的,率先开起来的还是首饰铺子。
魏时是不参与经营过程的,只知道夫人尚在闺阁时的手帕交们是头一批买家,价格上给了优惠,人家也投桃报李,在京城的太太圈里起到了‘活广告’的作用。
仅头一个月,魏时就收到了三百两的分红。
拿着银子没处花说的就是魏时了,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添置的,府里头什么都有,送给家里人的礼物,也基本上都是画个图纸、做做设计,府里头自有人把成品做出来,连基础的材料都不用他去外头买。
开酒楼的地方他也还没找好,太偏僻的地方不行,稍微繁华一些的地段,人也舍不得往外卖。
捂着银子花不出去,还真让人稍稍有些郁闷。
甜头已经吃到了,对于还没有开起来的酒楼和另一间商铺,魏时的信心更足了一些,尤其是发条玩具已经设计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主要是他跟工匠慢慢磨的过程。
——
如果说,二月中旬的春雨,给了所有人希望,那到五月份的时候,这份希望已经消耗殆尽了。
又是干旱,不同于去年的掐脖旱,今年的干旱来得要更早一些,在还没来得及长粮食的时候,这些仅能称之为禾苗的庄稼,就已经熬不住了。
同样熬不住的还有旱区所在的百姓,以及朝廷的粮仓。
京城这边还好一些,确实出现了干旱的情况,但并不是重灾区,没那么严重。
北地的好几府,接连朝廷告急,赈灾的粮食快要见底了,而地里的收成今年又没了指望。
不要说秋收了,能不能熬得到秋收还难说着呢。
时至七月份,京城已经出现了从灾区过来的流民,而灾情比较严重的几府,流民遍地,只能以乞讨过活,能拿出粮食施粥的人家太少,而且跟粮食比起来,要吃饭的人太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盗贼、土匪开始增多,人饿极了,道德底线也就没了。
天灾开始酝酿出了**。
这下连朝廷都慌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谁都懂,流民作乱,北地几府已经是乱了,放任下去,继续让这些人流窜,怕是其他地方的安宁也要被打破。
去年大面积的旱灾,已经让原本储备的赈灾粮食消耗殆尽了,朝廷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粮食再去赈灾,毕竟军粮是不能动的。
工部在这次的旱灾中起到的作用有限,能够灌溉到的农田太少了,而且老天爷不下雨,河里的水位下降,甚至是干涸,能够引出来灌溉的水也不多。
户部呢,在调不出多余粮食的情况下,银钱倒是能拿得出来,可朝廷不能向粮商买粮,陈年旧粮在去年一年基本上都已经被卖出去了,现如今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前年的粮食,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粮商那里,粮食也不多。
今年未能受灾的地区,在收成有望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一个平衡,一旦出手打破了这个平衡,这些地方可能也要乱起来,到时候就更收拾不过来了。
朝廷不可能将几府的百姓置之不理,但又确实是拿不出更多的粮食来。
流民已经形成了,惟今之计只有移民就食。
移民就食,在本朝和前朝,甚至再往上数个几百年,都基本上已经不太用了,汉魏时期用的是最多的,魏之后,再用这个政策的朝廷就已经很少了。
能把这项政策提出来,朝廷看来也是没法子了,可另一方面,这也代表了朝廷的决心,不会放弃那些流民,不会对旱灾区不管不顾。
流民不加以管束,四处乱窜,哪儿都能去,有不少都是奔着京城来的,谁让京城这边高门大户多呢。
移民就食跟流民的区别就在于这是在朝廷管制下的,每个人的户籍,每一家的户籍,要去什么地方,要走什么路,要在哪安置,这些都得要听朝廷的。
到了地方之后,或去打零工,或去乞讨,也必须照着规矩来。
三府之地,牵扯到的流民有上百万,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
而且又有盗贼、匪患作乱,这些也得一一去清除才可。
一项大工程,兵部已经不得不动了,除了兵部之外,户部、工部也都参与进来。
魏时在这里边儿只能算是小卒子,被派往东原府,此次受灾面积最大的府,人口在三府当中也是最多的。
在兵部的大皇子也在随行之列,不过领头人可不是他,而是之前被安排在刑部的太子。
这的确是个锻炼能力、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也难怪当今会让太子前去。
不过除了太子和大皇子之外,其余的几位皇子并没有被安排进来。
队伍里有太子,有大皇子,有兵部右侍郎石大人,户部郎中许大人,工部还派来了两个员外郎,官品皆在魏时之上。
说实在的,他也挺奇怪自个儿为什么会在随行之列,毕竟除了太子和大皇子之外,就他一个在三十岁以下的,没多少办差的经验,而要去办的事儿,难度很大不说,还不能出差错。
不过既是被点了名,魏时就得要好好准备一番。
首先就是药材,不为旁人,为了自个儿,也得把药材备足,还得请个大夫一块跟着去,他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带着太医一块,但就算是带着,真要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太医也轮不着他来用,还是自己带个大夫放心。
其次便是衣物和食物,官服要带着,平日里穿的常服也要带,以轻巧方便为主,外穿的衣袍颜色则以青灰为主,不能太扎眼,还得方便动作。
食物拿的都是易储存的,当年他去国子监时带的猪肉干和牛肉干,这次就准备了不少。
路上肯定是不能够随意开小灶的,这些他是打算肚子饿的时候用来充饥的。
发条玩具的图纸都已经画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想一想北地的百姓,魏时心里头也不好受,食不果腹,这滋味儿不光是难受,也是能要人命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魏时虽然情绪低落,但面上的表情还能维持得住,现在这个时候,他既不能表现得太沉重,也不能太过踌躇满志,不然的话,这些都会家里人更担心。
刘枫就不成了,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眼泪就掉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跟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比起来,夫人这样无声的流泪,要更戳心一些。
“没几个月就回来了,带着这么多兵呢,当地的驻兵到时候也会调过来一部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再说还有太子和大皇子在呢。”魏时开口劝道。
以前在兵部的时候,总觉得是磨洋工,去年大旱也没帮上什么忙,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但今年总算不是在一边看着了,可以帮上一些忙。
魏时在爱惜自个儿小命的同时,也想着去东原府多做些事情,做一些实事出来。
哭的时间长了,哪怕尽量压抑着,刘枫的声音仍然有些抽噎。
“尽量走队伍中间,这回就别让元宝跟着去了,护院里头,我让赵嬷嬷挑几个身手好的,让他们跟着你一块,除了肉干以外,你也带些瓜果,这么长时间不吃瓜果怎么行……”
魏时一一应下,拿出帕子来轻轻给夫人擦眼泪,不光是夫人放心不下,他也放心不下这府里的老老少少,尤其是远哥儿。
“我走之后,夫人要保重好身体,远哥儿接下来半年的时间规划表我都已经做好了,就照着这个来,除非是生病、来客人这样的特殊情况,不然的话,可不能心软,隔三差五带着远哥儿陪姨娘用顿膳,或者是去刘府看看岳父岳母,首饰铺子先开着吧,其他的先不着急弄,护院在家里头守好,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人,哪怕是在西城,也不能单独出去。”
流民固然可怜,但是也怕这些人饿急了眼,暴起伤人。
小小年纪的远哥儿还不懂什么是离别,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躺在父母中间,就知道傻乎乎的乐,一会儿亲亲爹爹,一会儿亲亲娘,糊了两个人一脸的口水。
再是严肃高冷范儿的小孩子,在面对亲近之人时,也是绷不住的。
“真傻。”魏时拿手指头戳了戳小孩的脸,小家伙乳牙已经长齐了,不挑食,吃的又多,虽说是严肃高冷范儿的,可还是个肉嘟嘟的小娃娃。
肉嘟嘟的小娃娃现在已经能够听得懂好赖话了,爹爹说他傻,小家伙可是不高兴了,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跟小老虎似的,还真有些气势。
就是没什么攻击性,最狠的招也就是爬过来压他身上,用额头来顶他的额头。
这报复的方式也相当亲昵,让人心里头柔柔的、软软的,还有点甜,跟棉花糖一样。
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瓜,魏时还是顺着夸了几句,“爹爹,说错话了,咱们远哥儿一点都不傻,聪明着呢。”
是挺聪明的,被说傻,就拿额头顶他,夸一夸聪明,就用小手捏他的脸,小家伙劲儿还挺大的。
自家孩子,闭着眼睛都能总结出一百条优点来,睁着眼睛那就更多了。
当娘的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哭肿了的眼睛这会儿仍然泛着水光,饱含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