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得回家过年。
周朔怕宋老爹一个人过年寂寞,就让他一起回周家过年,宋老爹抵不住女儿女婿,只能同意。
正巧,周老爷在周家也是一个人,两位老父亲凑在一起,正好能聊上不少。
夜色倾下,却并不暗淡。
远近的天际,都被红灯笼熏得一片通红,好像黑夜之外,笼罩了一层红色轻纱。
爆竹声声响起,声势逐渐浩大。
周家的小丫鬟小厮们,高高兴兴在外面放着爆竹,噼里啪啦,热闹极了。周家后院的亭子下面,一个火炉慢慢燃烧,驱散着凛冬的寒冷。
晚饭过后,一家人就在这里煮茶消食。
名贵的泉茶,在红泥小瓮里被煮得茶香四溢,环绕在整个亭中。
宋青婵倾身将茶水倒入杯中,小口抿了下,暖意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身子暖和。周朔朝着周老爷和宋老爹瞄了一眼,低下头,悄悄咪咪将宋青婵的小手牵在了一起。
他指了指别的地方,低声说:“青婵,咱们去那边。”
宋青婵轻轻颔首,他们两个与周老爷坐在一起,也只是听周老爷与宋老爹说话,实在是挺没趣的。
她与周朔和两位长辈说了后,就从暖烘烘的亭中离去。
炉中的火烧的正旺,从亭中出去没多久,凛风袭来,吹得宋青婵禁不住打了一个抖。
今晚真的是太冷了。
周朔见状,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了宋青婵的身上,他也就更单薄了,连身上的线条好像都能看分明一样。
“阿朔,快穿上,你会……”
她没说完,周朔已经抢先说了下去:“青婵,放心,我不会着凉,还有走几步才能到房里,你好生穿着,别病了。”
他拢了下她的衣衫。
手指从她耳垂下划过。
假山重重,在灯笼下,像是堆砌着万重红雪。
后院景致,多添几分别样。
周朔像是等不及了,拉着宋青婵在长廊下跑了起来。
途中遇到好几个嬉闹的丫鬟,还没喊出来,公子与少夫人就很快没了身影。
到了房中,让白秀掌上灯,周朔就急忙让白秀离开了。
宋青婵拂着胸口,重重喘着粗气,胸膛起起伏伏,几乎快要喘不过来。周朔愣了下,方才想起宋青婵娇弱,跑几步就会喘,他过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都怪我急了。”
“无妨无妨,跑跑之后,身子倒是暖和起来。”院子里的爆竹又响了一声,宋青婵问:“怎的回房来了?”
周朔咧开嘴笑,拉着宋青婵已经暖和起来的小手到了床边,她微怔,这还没有等到过年呢,难不成阿朔要做那事?
这、这不好吧?
在宋青婵犹豫疑惑时,周朔从床底下扒拉出了浆糊和纸、竹片这些物件来,她竟不知,周朔究竟是什么时候放下的。
看到这些东西,宋青婵焉能不知周朔要做些什么,“这是要做灯笼?”
“嗯。”周朔笑着答应一声,“青婵,我一会儿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好。”但她这样干坐着等也不是办法,就和周朔一起,一人做了一个。她没做过灯笼,只能看了周朔的手法后,慢慢折腾。
手上的竹片被他削得一点都不割手,她慢慢跟着他糊灯笼,心境沉着下来,连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影响不到两个人。
午时将至,爆竹声愈发的响亮。
岐安府抛却她一贯的温柔,变得炽烈起来。
周朔故意等她,所以两个人的灯笼几乎是同时做成的。
“成了成了。”周朔欣喜的将灯笼点亮,吹灭屋中的烛火,他的灯笼成了屋子里唯一亮起的东西。
微弱的光映在墙上。
宋青婵看去,见到墙上的倒影里,竟然歪歪扭扭写着她的名字——宋青婵。
字迹像是狗爬一样,不用想都知道是周朔亲手写的。
见到宋青婵的怔楞,周朔得意起来:“青婵,我就说我会写你的名字吧。”爆竹越来越响,新年已至。
周朔满眼赤诚欢喜地和她说:“青婵,新年快乐。”
“阿朔,你也是。”说着,宋青婵也将手上的灯笼点亮,让周朔没想到的是,她做的灯笼里竟然也倒映出了字来。
正好是映在“宋青婵”三个字后——阿朔,新年快乐。
她的字迹,清秀好看,落落大方,和周朔的完全不一样。
周朔眼中露出惊喜的表情来,没想到他与宋青婵想到了一处去,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过年的快乐。
很快,他心思又低落下去,“本以为找了个法子来讨你喜欢,没想到你也会了。”
他坐在床边上,微微叹气,宋青婵含着笑,伸手在他的头顶上揉了下,“阿朔,不需要做什么来讨我喜欢,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是欢喜了。”
他在的年年岁岁,就已经是她最大的欢喜。
“那我肯定会一直在你身边,让你欢喜。”周朔抬眸,伸手捞过她纤细的腰肢,直往怀里带。
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不慎打翻了脚边的灯笼,将床边的雕花照的格外清晰。
眼若桃花,眉眼自带三分风情,周朔吻她千百遍,巴不得将自己的整个心和人都交付给她。
新年伊始,处处逢新。
床榻之上,软帐之中,翻云覆雨,是另一番光景。
情动之时,周朔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只镯子,滑进她的手腕上。
翡翠水色流光,在光下晶莹剔透。
“阿朔?”
周朔解释说:“那天去修镯子,我才想起,你还差一只镯子。我就觉得这只好看,衬得你的手腕又细又白。”
他低头吻她戴着玉镯的手腕。
处处柔情。
一身铁骨,都折在她的身上。
“喜欢,我很喜欢。”宋青婵环着他的腰,迎上了他。
新的一年,她还是好喜欢阿朔。
好喜欢,好喜欢。
新年过去,宋青婵修的镯子也已经用金丝修好,翡翠之间,夹杂着金丝,看起来就没有那么通透漂亮。
她没有戴上这只镯子,而是瞧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就将宋老爹的镯子收了起来,放在匣子里了。
年一过完,晋江书院再次开学。
因为去年闹得动静极大,今年一开学,又有不少学子前来求学,负责招生的刘襄,对他们稍稍考察了下后,让他们都入了学。
岐安府的一切都极好,也是在这个时候,宋青婵和周朔已经在准备着动身前往东都。
魏将军对周朔有着知遇之恩,更是有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周朔对魏将军,更是如同亲人一样,于情于理,宋青婵都得要随着周朔一起去东都拜见将军一番。
临行之前,岳先生给了宋青婵几封信,希望她能代为转交住在东都的多年老友,宋青婵都答应了下来。
再问刘襄是否要一同前往东都时,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去。
离开岐安府那日,天色冷凝,岐安府依旧肃冷一片。
马车磕磕绊绊,很快就出了岐安府城门,一路向东,向着大祁最为繁华强盛之处而去。
一路风光无限。
宋青婵与周朔是存了游玩的心思在其中,所以马车走得也极慢,从南边冬日里的干冷,到能见到浅浅白雪覆盖在青色瓦片上。
越是往东都的方向走,雪越来越厚。
在南方极少见到雪的宋青婵和翠珠白秀她们,几乎是挪不动道,要在雪中戏耍上一番才好。宋青婵像是久违的找回了从小不曾有过的天真烂漫,将雪洒在天际,纷纷扬扬落在身上。
美人白雪,交相辉映。
美不胜收,周朔看愣了神。
她身上的披风不知道何时落地,她也不曾察觉,周朔将厚厚的披风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雪,替宋青婵披上。
周朔皱着眉头说:“怎的这样不注意,这儿冷,要是受凉了可有的你受。”
没成想,一语成谶。
还没到东都,宋青婵发起了高烧,久久不退。
烧的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只能感受到周朔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离开。
迷迷糊糊之中的宋青婵,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从小到大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些曾经让她悲恸万分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竟也变得坦然。
后来,周朔就一直陪伴在了她的身边。
无论何时何地,好像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周朔对她真诚纯良的笑容,他高大的身躯,在她身后,将她撑起前行。
“阿朔,阿朔。”睡梦中的她唤了两声,周朔一个激灵,回应了声“青婵”后,摸着她的额头,一连两日的烧热,终于是退了下去。
周朔又喊了两声:“青婵,青婵。”
宋青婵长睫抖了抖,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唇瓣干涸紧抿,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周朔低头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下,“青婵,没事,我在呢。”
梦中,她紧皱的眉头,也在这一句话后缓缓松开。
噩梦被拨开,露出天日与周朔的笑。
宋青婵终于安稳睡去。
再次醒来,周朔已经在床边守了她整整两天,眼底的乌青吓人,见到宋青婵醒过来,周朔立马就让翠珠去买了白粥过来,喂她吃下。
冰凉的身体之内,有了暖意。
宋青婵委屈的抿了抿嘴,抱着周朔的腰和宽厚的胸膛,病恹恹的软声说:“阿朔,我不喜欢雪了。”
“春天快到了。”周朔低声安慰,也盼着春日赶紧到来,到时候雪融了后,应当就不会这样冷了。
一场大病下来,两个人在途中又耽搁了不少时日。
等到东都时,春日已至,万物在冬雪融化后慢慢复苏。
不过一场倒春寒后,却是比冬日里更加的凉。
宋青婵怕自己又给折腾病了,便待在客栈里抱着暖炉不乱跑,静静看书,周朔站在客栈的院子里练刀,即便是如此冷的天里,他练完之后,也是一身薄汗。
也怪不得他身子好了。
此时,东都里春闱已过,重病已久的圣人,竟然破天荒进行了殿试,亲自圈选出前三甲来。
科举,落下帷幕。
也是这时,宋青婵和周朔,抵达东都。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晚上稍晚会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