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罗秘境的出口已然关闭,一切搅动的风云对其余修士来说都归于平静。
树叶萧瑟,雨水混合着泥土,飞溅到叶片上。雨丝变得更细,其余的地下妖兽未被斩杀者,皆伏于此。
本能的,它们有些害怕云月玺身上的魔意,那等煌煌魔意,令这些妖兽震颤。
云月玺听见心中那股声音说:杀了它们,碍眼的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她似乎真受了这声音影响,面无表情提起剑,走向那群地下妖兽。
秘境之灵这时候躲在山上,它飘在慕昭身边:“变了,全变了……她她她堕魔后,我秘境里的妖兽开始互相倾轧了。”
秘境之灵能看到遥远的山洞里,原本温和的独角兽似乎都变得狂躁起来,用头上的角顶了顶趴在地上的狐狸,那狐狸也吃不得亏,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肉食妖兽那边更是如此,原本它们奉了秘境之灵的吩咐,这些日子心甘情愿不食肉,现在却好似都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毛,朝别的妖兽逼去。
秘境之灵连忙严厉传音,制止了这些仅存的妖兽。
它呵斥完,仍然心跳加速,太不正常了,一个女修的堕魔,纵然她天赋异禀能迅速成为魔道之中的佼佼者,但是怎能使得整个秘境都变得浮躁起来?
早知这样,不如早杀了这些修士,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了,秘境之灵下意识想。
少顷,慕昭便以指在他额上一点,秘境之灵这才觉得心灵涤荡,刚才的狂躁有所减弱。
“这是……”秘境之灵骇然,连他的情绪都被影响了。
它可是自然之灵,最是无欲无求。
慕昭身为神明,对这些情绪的感知更为明显,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因男女的**感到那般恶心。
他感受了一下空中漂浮的恶意,道:“果然如此。”
“大人?”
“魔主归位,就能使得上古魔族的天赋重燃。”慕昭道,“若长此以往,则民无善心,处处生恶,**如洪……不到十年,这世间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就像当初一样。
所有的规则、信仰全被推翻,人族的力量原本不被神明看在眼里,认为它们不过是一盘散沙,哪怕是人族中最优秀的修士,在神明看来也不过是稍微能入眼。
但是,神明亲眼见到,当所有人族不再守序,人人心中的邪恶被激发出来,也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互相杀害,占有对方的妻子女儿,抢夺对方的宝物,徒弟以杀师为乐……
因此,慕昭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慕昭的推论之一得到证实,当初世间成为炼狱,和魔族有关。
秘境之灵也回过味儿来:“大人早就知道了?那大人……为何还同那位女修……不,那位女魔一起做事?”
慕昭斜睨了眼秘境之灵:“她没有名字?她现在还没杀人,你便叫她女魔,真要将她逼上梁山,才如了你的愿?”
秘境之灵噤声,他叫一句女魔哪里为过了?不过是这位大人舍不得之前“同袍”的情谊,谁知道呢,他们男俊女美,生出些瓜田李下的心思也说不一定。
秘境之灵想了想,仍是为了苍生向神明劝谏:“可是,她如今堕魔,应当就是那魔主,大人您不杀了……她?”
“那不过是我和她商量好的计划。”慕昭道。
“大人?”
慕昭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掏出那只白色小人,不知何时起,这只白色小人竟早已四肢僵硬,看起来虽未死,但也过得辛苦得很。
慕昭道:“这魔族不会说话,本神赋予它说话的本领,但那不过是和外族沟通,它们魔族之间的用语,本神可不知晓,也从未废黜。”
所以,他刻意在心理上给那只魔族施压,击碎它的心防,骇得它用它自己的手段联系其余魔族通风报信,其余魔族这才提前发动了攻击。
等到这魔族通风报信完,慕昭便马上控制了它。
在魔族操控着地下妖兽朝云月玺攻去时,慕昭并未闲着,他在秘境之灵的带领下走遍了乾罗秘境,撤出了其余门派的弟子。
“那、那大人明知它们有阴谋,为何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慕昭眺望那边已堕魔的云月玺,道:“上古魔族要什么,要了他们想要的能做什么,我们全然不知道,若不深入敌阵,怎能得知究竟?”
再则,他和云月玺需要揪出上古魔族中的领头羊,上古魔族为一盘散沙,若无人领导,根本无法制造出这样的事情来。
慕昭原本要自己去魔族中间,但是,云月玺不答应。
慕昭这便压下了重重叠叠的担心,自让她放手一搏。
那边,云月玺险些杀了所有的地下妖兽,她的力量层层攀登,上古魔族的天赋也于她身上渐渐觉醒。
许多白色的上古魔族这时候从漫山遍野之中跑出来,它们的体型也在发生着变化,从小小的小人逐渐变高变大,身上裹着黑雾,赫然长成了人族的模样。
“魔主!”
“魔主归位,恢复荣光!”
他们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修为全在真君级别以上……这还是普通的魔族,另外还有一些,力量可逼飞升。
云月玺归位后,这些魔族的实力全都得到提升。
它们全都跪伏于地,对云月玺进行跪拜。
云月玺容色冰冷,眼下似乎都流出殷红的血,她在这群魔族中间找着什么,忽而,她心里再度传来声音:“拜见魔主。”
云月玺内视于心,她心中先前那团白色的影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
这人道:“在下乃魔族祭司,拜见魔主。”
云月玺冷冰冰道:“滚出去。”
她原本不是这样暴躁的脾气,只是成为魔之后,她便总暴躁压抑,想着杀人。
那祭司笑一声,笑声似含着嘲讽,云月玺便立即幻化出一柄长剑,于心内刺向它!
那剑上含着雷霆之威,擦着祭司身体过去,刹那间,祭司身体流血,鲜血更刺激了云月玺。
“且慢!”祭司道,“魔主,您此刻是否心情郁结,您做了这么多年的正道,却在最后关头堕落成魔,您之前学的一切都被毁了,您心有不甘吗?”
云月玺听他这么说,似乎呼吸重了重,一个含着刻骨恨意的女声道:“你说呢?”
祭司道:“我心疼您,魔主,您原本是正道天骄,魔主的身份,本来可以一直隐藏下去,不会干扰您的生活,但是,都怪那些人……是他们的自私和怯懦害了您,而您,却又无法对他们痛下杀手。”
云月玺听到这儿,心内似乎弥漫了悲凉的情绪,让对情绪敏感的魔族祭司一下子发现。
祭司眼中放光,道:“您是我们的魔主,怎能受制于人,现在,您得杀了它们,用您的仇恨和力量,而您心中的正义,魔主,我能帮您解决。”
“怎么解决?”云月玺道。
祭司道:“对我敞开您的心扉,接受我所有的魔意……”
他跪着道,云月玺似乎真被恶念裹挟,她闭目,算是默认。
这祭司慢慢化作一团黑雾,要攥住云月玺的心脏,只要它吃了这颗心,它就是魔主了!
说时迟那时快,四面八方都射出长剑,刺向这祭司。
长剑上包裹着杀意,还有魔主对其余魔天生的威压,祭司骇然,哪里不知道这个魔主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还算计了自己。
它赶紧道:“魔主!您想,您甘愿吗?被所有人误解,没有人相信您,所有人对您都只是利用,您不想报仇吗?”
魔族天生能挑动别人的情绪。
云月玺双目更红了,心内却始终维持着一线清明,慕昭的玉佩发出清凉之意,一直守护着她。
云月玺声音嘶哑道:“你可能想错了,我是一名修道者,能扰乱我心绪的,只有我的道,而不是谁信我,谁不信我,谁支持我,不支持我。”
她真的很烦这样,仿佛人生只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云月玺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这种情绪,根本挑拨不了她。
她愿意暂时堕入魔道,真正的用意,就是为了引出这个祭司。
这一代的魔族开灵智不久,怎么可能发现了她的存在并且布局,一定有人、有东西引导着它们。
云月玺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
祭司感受到她身上的悲凉和恨意在瞬间消失,哪里不知道中了计。这下,它似乎也不想伪装了:“我统御魔族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可是我这般努力,魔族仍然势弱。而你,你心系者不在我族,没你我们的力量却无法上升……你是天生的魔主,但我怎甘愿我的位置被你夺走,今日,你我之间,只能留一个。”
它也有它的王牌。
那些地下妖兽,早被它下了毒,云月玺杀了那么多妖兽,现在应当早已被毒气侵蚀入体才对。
而它,靠着欺骗那群新生不久的魔族,让它们将魔意给了它,它也能和这位新生的魔主一拼。
祭司身上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和云月玺的力量碰撞在一块儿。
两名魔族的生死相争令周围的魔族全都伏在地上。
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却悄然而至,慕昭掐着诀,一道道打在祭司身上,不过三下,这祭司便被弹出了云月玺的识海。
祭司道:“怎么还有人……你这个人……你可看清楚了,谁才是魔主,你究竟该杀谁?”
慕昭不疾不徐,彻底束缚住它:“你当了多久的人,学了多久的心眼。既然学不过,便闭嘴。”
他只一道令诀过去,就让其余魔族沉睡。
这是慕昭暂借的秘境之灵的力量,只有他,才能将先天自然之灵转换为攻击手段。
慕昭仔细打量着被控制的魔族祭司。
他非要引出这么个东西来,还有一个目的。
在他所在的时间段,魔主并未归位,否则,他是神,魔主和他平起平坐,他肯定能感应到魔主,他却没感应到。
这说明一个问题,当初世间成为炼狱,与魔主没有直接关系,有人借了魔主的力量。
这人会是眼前的祭司?
云月玺这时候开口:“不是他,他其实无法吞噬我。”
慕昭朝她看过去,云月玺道:“这是我的传承记忆,魔主的力量之一。”
力量之一是恢复,只要魔主还剩一口气,任何一个强大的魔族在它面前,都会被反吞噬。
所以,刚才祭司其实是在送菜。
云月玺也知道未来,原身没有成为魔主,所以,搅乱世间风雨的,不是她。
慕昭和云月玺对视一眼,俱盘问魔族祭司。
但这祭司多年经营幻化成泡沫,竟然直直自尽,半点线索也不留下。
慕昭这时也不想复活它了,它的魔力太强,复活它并不划算。
慕昭和云月玺现在的线索全然断掉,云月玺还搭上自己成为魔主,如果查不出真相,二人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慕昭道:“按照你的传承来说,所有魔族的嫌疑都可以排除,因为她们无法控制你。”
“而知道魔主存在的,除了魔族之外的人便只有——魔仆。”
如今,线索又回到了乾罗秘境外的白黎那儿。
白黎为什么会重生?云月玺的悲剧究竟来源于哪些因素?
云月玺和慕昭二人都摩拳擦掌。
云月玺敛了敛身上的杀意,道:“你要等我几日,彻底控制我身上的杀意才行,以及其余魔族的下场。”
“你想怎么做?”云月玺有些担心慕昭会杀了这些魔,她这时当然知道慕昭不只是一个合意宗的炉鼎。
慕昭道:“只要魔主能对它们产生绝对的威慑力,我当然不会杀它们。”
灭族,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哪怕是神明也不愿意轻易去做。
云月玺颌首,二人商量好魔族之后的归宿,云月玺便开始克制杀意,之后,她要出乾罗秘境,去玄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