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城一带地广人稀,往北更是一片荒芜。
但这地方还不是真正的沙漠,不时还能见到一些尚未冒出新芽的树木。
长长的驼队缓慢而有序地前行,清脆的驼铃也显得有些枯燥。
夏月凉最近一直睡得不甚安稳,连绵不绝的驼铃声如同一支悠长的催眠曲,让她昏昏欲睡。
春酌和鸣笳也好不到哪儿去,加之小帐篷遮风遮阳的效果都不错, 两人出城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唯有季云蓁没有丝毫睡意,驾着骆驼紧紧跟随在夏月凉的右后方。
小帐篷的帘子并没有放下,凛冽的寒风把她的秀发吹得有些凌乱,白皙的脸庞也冻得红彤彤的。
相较于完成老皇帝的任务,言景深当然更在乎夏月凉的安全。
他吩咐两名护卫跟着张向导,自己则加入了夏月凉的队伍,不紧不慢地跟在白骆驼的左后方。
三匹骆驼就这么排成了一个三角形,步调一致地往前走。
虽然都是夏月凉身边的人, 季云蓁和春酌鸣笳不一样,同言景深并不熟。
一来她不是丫鬟,并没有跟随夏月凉去过风泉苑。
二来她性格一向冷清,像言景深这种在她看来不相干的男子,自是没有接触的必要。
但这一趟朔城之行,让她意识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博思王府与夏家不睦,按说是不可能联姻的。
可这位二公子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毫不掩饰他对三姑娘的心思,甚至愿意降低身份对她大献殷勤。
让她更加意外的是三姑娘的的态度。
换作其他少年郎,包括兴安王世子在内,绝不可能有机会靠她这么近。
偏偏就是这位博思王府二公子……
季云蓁虽然聪明,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很难做到完全掩饰情绪。
尤其是在言景深这种阅历丰富的人面前,她几乎就是个透明人。
感觉到季云蓁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自己身上,言景深轻笑道:“季姑娘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
被人抓包,季云蓁赶紧收回视线,舌头也像是打结一般:“没…没有……”
言景深嘴角翘了翘。
撇开家世不提,闻承礼当然是配不上季云蓁的。
但这两人竟然也有共同点,都是一着急说话就结巴。
言景深是个性格外向的人, 从前最喜欢和人开玩笑。
年轻时分寸拿捏不当,还因为玩笑话引来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后来他也学乖了,开玩笑是要分对象的,尤其是那种十几二十岁的姑娘,一定要非常注意,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误会。
所以他并没有因此打趣季云蓁,而是笑着看向了前方。
季云蓁在腿上偷偷掐了一把。
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幸好博思王府二公子不是那等浮浪子弟,否则这事儿还解释不清楚了。
她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言景深的眼睛,他笑道:“这里距离雅苏王城还远着呢,季姑娘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否则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恐怕会没有精力应付。”
季云蓁嘴唇动了动,好一阵才道:“二公子,你的年纪与兴安王世子他们差不多大,为何给我的感觉却和这个年纪的人不太一样。”
言景深挑了挑眉。
他听夏月凉说过季家的事情,又经常听闻承礼念叨季云蓁。
本以为这姑娘就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古代贵女,顶多就是性格要强了些。
没想到她不仅长了个聪明的脑袋, 观察力也如此敏锐。
他们明明没有接触过几次,她竟能看出这么重要的问题。
“季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故意问道。
“我就是……”季云蓁斟酌了一下词句:“这么说吧, 其实我是觉得二公子是个有故事的人。”
言景深笑道:“季姑娘说话真有意思,世间谁不是有故事的人呢?”
“是,每个人都有故事,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还有三姑娘,她也不一样。”
言景深笑得更大声了。
这姑娘简直就是个穿越者鉴定机。
周围这一大群人中,只有他和魔鬼椒是穿越者,就这么被她给看出来了。
言景深朝走在最前方的艾力亚努了努嘴。
“那才是个有故事的人。”
季云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目光茫然地看向前方。
朔城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即便如今这里没有战事,城外却依旧不像城里那般热闹。
一行人向北走了两个多时辰,不仅没有遇到村庄城镇,连家驿站都没有。
两位向导不约而同地在一个山坳处停下了脚步。
张向导走过来回话:“公子,这里是方圆百里最避风的地方,而且附近还有水源,咱们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吧。”
言景深点点头,吩咐众人停下休息。
骆驼突然停下了脚步,夏月凉醒了过来。
“怎么了?”她掀开帘子探出了半个脑袋。
言景深瞧着她那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走了这么半天大家都饿了,所以我擅作主张停下来吃饭休息。”
说话间春酌她们都下了骆驼。
护卫们手脚十分利索,很快就生起了好几堆火。
不等夏月凉几人围拢过来,他们已经把锅都支上了。
“姑娘,奴婢们去帮忙做饭。”春酌拉着鸣笳去了其中一个火堆旁。
季云蓁对做饭一窍不通,但她也不想吃闲饭,跟着虎子一起去打水。
言景深寻了个平坦的地方,同夏月凉一起坐下。
夏月凉压低声音道:“之前你和季云蓁在说什么?”
言景深笑道:“你不是睡着了么?”
“我就是打了个盹儿,哪里就睡着了?我听你们在说什么有故事的人,说的是谁啊?
言景深看向坐在最远处的艾力亚。
“你自己瞧瞧,他是不是个有故事的人?”
夏月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艾力亚丝毫不惧寒风,坐在地势最高处。
一头卷曲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糟糟,甚至有一部分盖住了脸,他却动都不动一下。
夏月凉看不清他的五官,却从他那佝偻的坐姿感受到了浓浓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