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缓归矣      更新:2022-03-23 17:48      字数:6162

“爹真是的,明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子,还要逼着我去参加童试。”陆见游向陆见深大吐特吐苦水,他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根本不是读书习武的料,光宗耀祖有两位兄长,他就想当一个愉快的纨绔。

马背上一身玄色男装英姿飒爽的陆夷光斜了他一眼,“阿爹还不是看不下去你整天游手好闲。”

“说的好像你多正经似的。”陆见游反唇相讥。

陆夷光抬了抬下巴,“你能和我比吗?要我是男儿身,现在起码是个秀才。”

陆见游冷笑,“你以为秀才是山里的兔子想有就有。”

陆夷光扭头望着陆见深,挤了挤眼睛,“大哥,你说我能不能考上秀才?”

陆见深微微一笑,“阿萝聪慧,若是刻苦些,何止考秀才,状元都不在话下。”

“大哥,不带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陆见游听不下去了,就她,考状元,天下士子都要解腰带悬梁。

陆夷光晃了晃脚,过滤了陆见游的冷嘲热讽,笑得像朵花,“一般一般啦。”

陆见游翻了个完美的白眼,一夹马腹,走了。

四名护卫连忙跟上。

陆夷光摸了摸自己的弓箭,她可不能输给陆见游,向陆见深提议,“大哥,烤鹿肉味道不错,我们去打鹿吧!再弄一些新鲜的山货填到肚子里,味道更鲜美。”

“就是你上次那个做法。”陆见深记忆不错。

陆夷光点点头,“好吃吧。”这是她从一本食谱上学来的做法。

陆见深自然道好,两人便一块进了山林。陆见游一个大男孩,陆见深放心让他一个人自由活动,换做陆夷光,自是要带在身边才放心,尤其山林不比寻常地方。

陆夷光箭术不错,就是性子有些急躁,射固定靶还行,行猎不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箭矢擦着鹿角飞过,陆夷光那一声可惜的哎还没发出来,陆见深补射的那支箭正中鹿身,一击致命。

“大哥真棒,箭无虚发,百发百中神箭手!”陆夷光极尽谄媚的称赞。

陆见深好笑的摇了摇头,“移动中的猎物,你要预判它的行动轨迹,这样才能射中。”

“我预判了啊,可它们就是不按照我设想的路线跑我也没办法啊,”陆夷光无奈的摊了摊手,又笑盈盈地望着陆见深,“反正有大哥在嘛。”

陆见深失笑。

陆夷光眼珠一转,对拖着猎物回来的护卫理直气壮地吩咐,“把箭换成我的。”她和陆见游有赌注在的。

“你这可是作弊。”陆见深要笑不笑。

“大哥会揭发我吗?”陆夷光眨巴眨巴眼,让自己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陆见深别了别视线。

陆夷光当他默认了,欢声催促,“还不快点。”

弄虚作假完毕,陆夷光顿觉胜券在握,神采飞扬地继续狩猎。

陆见深不觉笑,一点小事就能让她欢欣鼓舞,倒是个好性子。

暮色四合,一行人收获满满的下山,陆见游对陆夷光的收获表示了严重的怀疑。

陆夷光脸不红心不跳,“你问大哥?”

“大哥肯定偏帮你。”他早就看透了。

陆夷光鄙视,“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输不起就直说,我还稀罕你那一百两银子不成。”

陆见游憋屈,那种明明怀疑她弄虚作假却没有证据的憋屈,气鼓鼓道,“回去就给你。”

陆夷光心满意足的笑了,“这才像个男人。”

陆见游哼了一声,大抵是为了把一百两吃回本来,晚上可着劲儿的吃烤鹿肉。

陆见深转了转酒杯,好心劝,“鹿肉容易上火,少吃些。”

“妹妹亲手猎到的,哪能不多吃点。”陆见游在亲手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陆夷光顺手片了一盘鹿肉递给他,“可不是,我亲手猎到的,我亲手烤的,你们必须多吃点。”又片了一盘送到陆见深面前,哪能忘了真正的功臣。

火光下,陆夷光眼睛格外明亮,就像有星星在里面,“这盘后腿肉比腹部的肉更有嚼劲更好吃,夹着猴头菇不油腻。”

盛情难却,陆见深又吃了一盘鹿肉。

酒足饭饱,陆见游躺在摇椅上揉肚子,神似餍足的胖橘猫。

“你还走得了路吗?”陆夷光很是怀疑。

“当然,嗝,”陆见游拍了拍胸口,“走得动,不过比起萤火虫,我觉得今晚的星空更美。”

陆见游仰望星空,一脸高深莫测。

陆夷光抬头看着只有一轮月牙以及稀稀落落星辰的夜空,“那你慢慢欣赏星空,我们走了。”

下人打听来的消息,两里地外有一片桦树林,里头有成群的萤火虫,陆夷光哪里肯错失此等美景,权做饭后消食。

在他们走后,陆见游用力打了一个饱嗝,瞬间苦了脸,揉了揉圆鼓鼓的肚皮,吃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儿撑死他了。

这会儿将近亥时,又是月底,月光惨淡,放眼过去黑沉沉一片,除了他们之外,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幼稚,简直太幼稚了。”寂静里陆夷光的声音格外清脆。

陆见深失笑,“要不是你激他,他也不会吃这么多。”

“让他阴阳怪气挤兑我。”陆夷光哼了一声。

陆见深笑,“我瞧着倒是你挤得他没话说。”

“谁让他嘴笨呢!”陆夷光得意洋洋。

陆见深只能摇了摇头。

说着话就到了白桦林外围,隐约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光亮,陆夷光赶紧道,“把灯笼熄了,还有你们尽量别出声,会惊走它们的。”

灯笼接连熄灭,周遭归于黑暗,只能看清一丈之内。

“当心脚下。”陆见深提醒,话音未落,手腕一紧,“害怕了?”

陆夷光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嘟囔,“太黑了,我怕看不清路,摔一跤。”心里泪目,之前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怪传说商量好似的全部冒了出来,脚底板凉飕飕的。

陆见深想让川穹扶着她,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没出口,屈起手臂,让她抓得更舒服一些,“那跟着我走,猫儿胆还敢大晚上出门。”

“这不是有大哥在吗,不然我哪敢啊,”陆夷光灌迷汤。

陆见深看了她一眼。

陆夷光专心看着脚下,“还有,大哥说错了,猫儿胆子大着呢,好奇心杀死猫总听过吧,好奇心是建立在胆子上的。”

“那你是老鼠胆。”

陆夷光不满,大拇指指甲隔着衣服掐了下陆见深手腕内侧,“老鼠太丑了,这个比喻一点都不美。”

陆见深手臂僵了下,觉得手臂那一处微微麻起来。

越是靠近萤火虫林,可见度越高,陆夷光放开陆见深的的胳膊,自己走了进去。

陆见深停留在原地,莫名的怅然若失,他理了下褶皱的袖口,眉心聚成峰,眼神晦暗。

三三两两的流萤,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像落在凡尘的点点繁星,瑰丽如仙境。

看得陆夷光心旷神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亮晶晶的小东西们争先恐后飞走,陆夷光也不抓,就由着它们飞远,据说这种漂亮的小东西只有几日的寿命,抓回去养起来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陆夷光不知不觉跟着成群的萤火虫走,走到一半,想起陆见深,回头一看,他立在外面,心想果然只有女儿家才懂得欣赏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陆见游懒得来,要不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大哥十成十也不会来,她还是赶紧过了眼瘾回去吧。

跟着萤火虫群到了最北边,再往前便是山坡,山坡上空群萤飞舞。陆夷光看了一会儿抬脚打算返回,夜风忽然送来一声奇怪的呻吟,随后又低了下去。

陆夷光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盯着下面的山坡,发现七八丈外有一处草丛晃动的格外厉害,难不成是有什么动物。

陆夷光下意识往后退,打算离开,这会儿她手里可没弓箭她,正要走,恰巧一阵夜风拂过,风吹草低,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状来。

吓得陆夷光倒抽一口气,什么情况?

眼力和角度更好的川穹耳尖发红,拉着陆夷光要走,她看见了,是一对正在欢好的野鸳鸯。

拉了下,发现拉不动,反倒见陆夷光躲到了大树背后,川穹着急,姑娘还想看下去不成,会长针眼的。

陆夷光神色古怪,以口型示意,“有些眼熟。”就在川穹拉她那一刻,一群萤火虫掠过那处草堆上方,陆夷光瞥到了一眼。

见她模样不同寻常,川穹忍着羞臊探头多看了一眼,发现不知怎么回事,那边动静更大了些,隐约还能听见男人的粗重的喘息以及难以描述的昵语。

扒着树往下看的陆夷光皱着眉头,一脸沉思,彷佛遇到了一个大难题,是她看错了还是没看错,恨不得拿着灯笼亲自去照一照才好。

正纠结着,就见山坡下那女人毫无预兆地坐了起来,萤光下,一张桃夭柳媚的脸清晰可见。

陆夷光呆住了,直到眼前一黑,吓得想叫,可嘴巴也被捂住了。

陆见深捂着陆夷光的眼睛和嘴,将人拉到树后,“是我,别出声。”

他远远地看见陆夷光和川穹往树后躲,觉不对劲,走了过来,正好撞上那一幕。

大哥,陆夷光心里一定,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陆夷光点点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

唇瓣擦过掌心,陆见深心头猛地一跳,手烫了起来,一直烫到身上,背后隐隐起了一层汗。

陆见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靠在树上的陆夷光仰头看着陆见深,只动嘴不出声,“金侧妃?”

那女人正是金侧妃,那男人自然不是庆王,自家舅舅的体型,陆夷光还是认得出来的,没这么健壮。

陆见深点了下头,心绪紊乱无章,不是为了山坡下的人,躲起来并非是怕金侧妃,而是这种阴私他们不方便出面,最好别让庆王府知道他们知道了,否则相处尴尬,之前因为李莹玉之事,两边便有些不自在,再来一出,两家隔阂更深。这事容易,他悄悄给庆王捎个信便能解决。

麻烦在眼前,陆见深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陆夷光。她气鼓鼓的,立着眉,一脸为庆王不平的愤慨。

陆见深捏了捏眉心,眼神有些发怔。

恰在此时,山坡下的动静越来越不堪,污言秽语不绝,陆见深眼皮一跳,捂住了陆夷光的耳朵。

陆夷光瞪了瞪眼,有些不甘心,摇了摇脑袋,要甩开。

陆见深眼神严厉三分,陆夷光扁扁嘴,认了怂,不甘不愿地做起了聋子瞎子,她听不见看不见倒逃过一劫。

只可怜川穹和陆见深,川穹一个黄花大姑娘打心眼里不想听这活春宫,只职业素养让她不能堵上耳朵,以防危险来临时不能及时应对。

而陆见深,他两只手放在陆夷光耳朵上,只能被迫听活春宫。

听不见又不能乱看,不妨碍陆夷光胡思乱想,她阅书无数见多识广,心知肚明那是什么,那是偷情。

她只知道金侧妃被外祖母和舅舅送到庵堂反省,没想到金侧妃不思反省,居然红杏出墙。

更没想到居然被自己撞上了,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那香艳的画面,顿时耳尖发热,脸颊发烫。

不经意间对上眼眸漆黑的陆见深,陆夷光眼神飘忽起来,大哥好像也看见了,这就尴尬了。

陆见深手心发汗,温热的肌肤冰凉的耳环,冷热交加,令他难受异常。他想收回手,只山坡下动静不绝,不得不继续捂着陆夷光的耳朵。

他静心凝神,想屏蔽那些声音,可那些声响嚣张地往耳里转,隐隐的,心里蹿起一团火苗,烧的嗓子眼发干,他不适的滚了滚喉结。

陆夷光盯着陆见深的喉结看,眼神怪异起来,忽而恍然,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了。

陆见深的脸一红继而又黑了,幸好昏暗中并不明显,佯装不经意地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川穹。

陆夷光也看了下川穹,虽然神情看不清晰,但是那种窘迫害羞,她还是能感受到的,立马善解人意地低了头,其实她也挺不好意思的,真的,只是他们都不好意思,她就忘记不好意思了。

陆见深微松一口气,眼底带着一种克制的隐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终于云收雨歇。

金侧妃捡起扔在边上的衣服往身上穿。

魁梧的男子从后面抱住她,动手动脚捣乱。

“别闹,我该回去了,不然被人发现了。”

“都睡熟了,谁会发现,”男子意犹未尽地凑上去亲她的脸。

闹了会儿,金侧妃才算是穿好了衣裳。

男子也穿好了衣裳,“明儿老时间。”

金侧妃看着高大健壮的葛大郎,那是庆王所不能比的男子气概,哪怕二十几岁时,庆王也文文弱弱白斩鸡一样,更别提上了三十,人发了福,穿着衣裳还好,一脱衣裳肚子上一团肥肉,还对她爱答不理,哪像葛大郎,为她神魂颠倒。

她腊月里被送至烟霞山脚下的清月庵,青灯古佛,持斋茹素,还得自己劳作,其中有一项就是上山采摘野菜菌菇,一部分留作自己吃,另一部分做成斋菜接济附近贫苦百姓。

开春进山采野菜时,她误中陷阱,被吊了起来,幸亏布置陷阱的葛大郎就在附近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这解救的过程中,不免有些肢体触碰。

在葛大郎这里,金侧妃虽说生了四个孩子,可也才三十三岁,底子好保养的也好,瞧着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一身素袍也掩不住那股妩媚风情。

他一个山野猎户哪里见过这等姿色的妇人,当下便看直了眼,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这一上了心,便忍不住寻着机会偷看,着了魔一般。

许是孤枕寒衾难捱,也许是出于对庆王的怨恨,金侧妃蠢蠢欲动。再看这葛大郎二十来许,五官端正,高大魁梧,男子气概昂昂,一颗心更是猫爪似的难受。

三月底二人被大雨困山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郎有情妾有意,**熊熊燃烧,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寻到机会就幽会。

金侧妃面上一热,点了点头。

葛大郎咧嘴一笑,卷起薄毯。

……

陆见深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

陆夷光揉了揉耳朵,摸到了一丝汗,体贴地没有多嘴,她探出脑袋看了看,“走了。”

陆见深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整整衣裳,清咳一声,抬了抬手。

之前得到指示没靠近的陆达快步上前。

陆见深:“跟上那个男人,暗中查清身份。”

陆达抬脚往东追去。

“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理?”陆夷光凑近了问。

陆见深呼吸微滞,向前跨了一步,“回去再说。”

陆夷光一看周围,好几个丫鬟护卫围了过来,虽然他们不敢乱说,但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麻烦,敲了敲脑袋,笨死了。

回到别院,陆见游已经睡下,屏退左右,只留了川穹伺候,陆夷光就问陆见深后续打算怎么办?

“我会让人暗中给舅舅透个信。”

陆夷光赞同点点头,“这样好,少了尴尬。”她托起下巴,一脸匪夷所思,“真想不到金侧妃胆子居然这么大,那男子得多英俊!”

“……”陆见深一点都不想和她探讨**这回事。

陆夷光叹了一声,“怪不得李莹玉这么大胆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又是陆见深不想回忆起的一桩事,尤其是当下。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洗漱了赶紧休息,不然明天没精力。”陆见深声音有些发紧。

陆夷光哦了一声,“大哥晚安!”

陆见深也道了一声安。

兄妹俩分开,各自回屋休息。

陆见深坐在红木雕花高椅上,半张脸在隐在光影里,一双眼像是黑沉沉的云海,翻滚着电闪雷鸣,似乎有什么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

抬手捏着眉心,陆见深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