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深夜,酷夏的风犹如沸腾的蒸汽扑打在身上,粘腻的让人发疯。
刚下了夜班的秦鹿走在回家的路上,因刚下过一场雨,清爽的气息还没停留多久,热浪重新扑来,比之白天更甚。
大马路上没有人影,远处暗影重重的建筑物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三五处亮光,这是还未睡下的人家。
街上很安静,这里是城中村,之前马路两边到了晚上都是烧烤摊,可惜两个月前有七成左右的人带着一大笔拆迁款搬走了,剩下这点人也都在准备搬迁。
因此曾经热闹的城中村,也瞬间冷清下来。
前身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在这里找了一个月薪不足五千的文职,就房租每月都要划掉一千六,就在这城中村的一个小隔间里。
一套四间的平房里,住的都是外地跑来这里打工的,四间堂屋,两间厢房和三间倒座房,总计住了九家租客,其中还有六对小情侣。
可以说,只要动静稍微大点,就可以直接上演好几场大戏。
秦鹿模样好看,租客里好几个男人都暗中盯上了她,可惜他们尝试着勾引对方,却纷纷铩羽而归。
这里是京城,纵然心里有歪心思,也不敢动手。
然而,前身的贴身衣物,却经常性的失踪。
她倒是想搬走的,可搬家哪里有那么容易,这里已经是她能找到最便宜的出租屋了,再便宜,估计就要去隔壁省市租房子。
作为一个实习生,她每天都是早起晚睡,在公司里就是个虫子,谁都能踩两脚。
纵然如此,她也必须扛着。
谁让前身的父母在她大二那年,又生了个儿子呢。
每月赚这点钱,还得给家里两千块。
前身的三餐,几乎都是清汤挂面解决,因为出租屋内没有做饭的地方,用的是脸颊的电锅。
为了省电,她通常只在早上做一碗,中餐和晚餐在公司食堂,免费的。
即便是这样,前身都攒下了近两万块的存款,这笔钱前身的父母不知道。
其中还包括大学期间勤工俭学存下来的一部分。
前身是想着转正后,尽量换个地方。
否则就是每月买贴身衣物都得多花几十块钱。
穿过一条黑漆漆的胡同,在里边七拐八绕的,回到居住的地方。
开锁进入房间,一股清雅的香味窜入鼻翼。
摸索着打开灯,屋内的布局映入眼帘。
角落放着一张单人床,对面是一套网上买的组装布艺衣柜,靠墙中间的位置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洗漱用品和一口电锅。
桌子下层则是一些调味品,还有两包挂面,一包已经吃了三分之二。
门口靠墙的位置是一个塑料的三层鞋架,上边放着五六双鞋,床底下是两只行李箱,其中一个上了锁,另一个松散的扣着,里面塞了衣服。
就这些东西了。
地面是水泥的,墙壁已经开裂,靠近门口和后窗的吊顶出现了脱落。
这种环境势必没办法洗澡,哪怕身上黏糊糊的,秦鹿也不得不忍耐。
锁上门,放下蚊帐,将前后窗的窗帘拉紧,打开风扇,直接睡下。
今晚将就一夜,明天离开这里。
这不是她能承受的环境。
天色微微凉,睡的全身难受的秦鹿,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吵醒。
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劣质睡眠让她的大脑都是混沌的。
响了一会儿,电话挂断,下一刻又开始嘶喊。
扫了一眼,接起来,对面就是一阵尖锐的呵斥。
“你干啥不接电话,我都给你打了几个了,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供出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早知道你这么不孝顺,当初生出来的时候就把你溺死,省的长大后气我。”
秦鹿本身大脑就晕乎乎的,被这阵刺耳的声音影响,更加的烦躁。
“有话就说。”秦鹿声音冷冷的道。
那边有短暂的沉寂,下一刻就哭喊起来。
“好啊你,现在还敢和我这么说话了,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们俩老东西了?我告诉你,你别想甩开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供出去,你现在出息了,就瞧不上我们了,早知道……”
好吧,对面的女人可能是更年期,前边刚说过的话,现在又开始重复了。
秦鹿不客气的挂断了电话,哪里管对面的女人是如何的愤怒。
看了眼时间,刚六点,公司是酒店通勤,不过秦鹿没打算再继续工作,准备今天去把工作辞掉。
如此,也就不用按时到公司了。
可是她却还是得早起。
这里的环境太差,昨晚从十一点一直翻滚到近两点才睡着,此时全身刺痒的难受。
她准备去酒店住几天,顺便买台电脑,赚点钱。
电话再次响起,犹如催命符似的,主人不接那边就不肯罢休。
秦鹿烦躁的很,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哪里管对方会如何的跳脚。
来到庭院里的露天水龙头洗了把脸,牙没刷,屋子里没有备用牙刷,哪怕是前世今生的关系,她也不会用那卷了毛的牙刷刷牙,怕吐。
“秦鹿,起这么早啊。”
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看到她,眼神冒着色眯眯的光。
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她进屋换了一套衣服,四下打量一圈,没什么值得带走的。
把贵重的物品装到帆布包里,从里到外把所有的衣服抖擞着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落下什么,敲开了厢房的一间房门。
很快,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子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秦鹿啊,干什么这一大早的。”
“我要搬走了,屋子里的东西都留给你,看看有什么是你能用的,不用的可以丢掉。”
女孩子懵然的点点头,很快回过神来,“什么,你要走?去哪里?”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东西要不要?”
她再次问道。
女孩子踩着塑料拖鞋噼里啪啦的跑到秦鹿的房门口,向里看了一眼。
都是来京城讨生活的,住在这里的人,条件能好到哪里去。
前身的衣服都是便宜货,有那么几套搭配的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她连行李箱都没带走,包括三套四件套,白送的干嘛不要。
“你真要送给我啊?”女孩子似乎还不敢相信。
“要不要?”她问了第三遍。
“要!”女孩子高兴的点头,刚开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准备走了,“唉,哎哎,秦鹿……”
几个人被她的声音吵醒,打开门出来看情况。
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火辣的蕾丝睡衣,顶着一张塌鼻子的脸,泛着白眼道:“干什么,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齐耳短发女孩子道:“秦鹿走了,她什么东西都没带。”
“秦鹿?走了?去哪里?”
好歹是住了小两年,虽说几个女孩子都嫉妒秦鹿的好相貌,可就这么悄默声的走了,还是会觉得奇怪。
“不知道,她没说。”女孩子进屋把所有的衣服塞到行李箱内,拖到自己的屋子里,就连二层的挂面也没落下,更别说那几双鞋了。
还有洗的有点发白的浅蓝色窗帘都拆下来拿走了。
看到几个人的眼神,她笑道:“临走时秦鹿都送给我了。”
住在这里的几个男人恨不得冲进去抢了。
秦鹿在主路打车去了三环,在公司附近找了家星级酒店,先定了七天的房,算上押金总计花了近四千块。
先打开空调换气扇,去冲了个澡,随后在沁凉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至于卫生问题,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时间太早,很多的店都没有开门。
一直睡到下午近两点,她才打着呵欠去了自助餐厅,简单吃了点,打车直奔公司。
秦鹿没有去工位,上了六楼的人事部,表示要辞职。
人事部调出秦鹿的信息,来公司近一年了,还是实习生,压根也没当回事。
和她的主管那边联络后,同意了秦鹿的离职。
公司业绩也就那样,之所以能开在这里,听说老板的侄女嫁给了一位富豪,而对方家里在京城有好几栋写字楼,所以才在这里给了他两层。
对方没提余下薪水的事情,加上秦鹿是主动离职的,更不需要她交接,对于剩下两周的薪酬,她也懒得扯皮。
有那功夫,她已经赚出来了。
离开公司,她找了家小店,买了两套衣服,花了小七百块,又去采购了一台电脑,花费近五千,如此才返回酒店。
之后的六天,秦鹿没有离开,每天的餐点都让服务生送到房里。
她则在房间里,对股市展开了血洗。
远在千里之外的桐城,秦家二老尝试着联系秦鹿,却发现根本就没人接。
想到这个月的一千块没到账,秦母气得天天在家里咒骂,惹得楼里的邻居烦透了。
架不住这是个泼妇,吵架一个顶仨,但凡能不招惹,他们都躲着。
很快,楼里的人得知,秦家那个闺女这个月没有往家里寄钱,甚至连电话都联系不上了。
有人觉得痛快,秦家那闺女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老两口本来应该享福了,结果“嘎嘣”一下,又偷偷生了个儿子,月月都找闺女要钱养儿子,这不是有病嘛,养不起你别生啊。
也有觉得秦鹿可恶的,就因为她这个月没给钱,连着好几天秦母吵得整栋楼休息不好。
被骂到祖坟塌陷的秦鹿,丝毫不在意那老两口,住满七天后,她重新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住进了豪华套房,直接定了一个月的。
几天后,一个熟悉的电话打到秦鹿的手机上,这次她没有拒接。
“你好,请问是秦鹿女士吗?”
“我是!”秦鹿声音带着笑,“他们报警了?”
那边微微一愣,随后到:“是这样的,你的父母报警说你失踪了,我们这边才尝试着拨打你的电话……”
“我没事失踪,而且我已经是25岁的成年人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只是不想接他们的电话。正好……”秦鹿正色道:“他们两人目前还不到退休年龄,两人每月的薪水加起来差不多八千块,足够养活家里的儿子,等他们退休后我每月会按照当地的赡养标准,给付两千块,从现在开始,让他们不要再找我了,同时如果他们再继续报警,请拒绝,麻烦了。”
“好!”对方慢了三秒,给了答复。
对方听到秦鹿的话,心里有了答案。
肯定是这对老夫妻高龄产子,然后开始吸女儿的血。
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都。
想想也是,都一把年纪了,再过两年都要做爷爷奶奶了,结果却愣是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图什么呢?
等过几年儿子上学了,别人家的父母都是正好的年纪,他的父母却已经是五十多快六十岁,怎么可能不自卑。
唉,那孩子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把秦鹿的话转述给对方,秦母傻了眼,下一刻开始在派出所哭喊撒泼。
甚至扬言要去告女儿。
片警看到这一幕,简直大开眼界。
这是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啊。
两人是双职工,,目前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每月收入八千块,就这还要压榨女儿手里的钱,真是离谱。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片警打了个冷颤,不能想,太恐怖了。
“派出所斜对面就有一家律所,你们可以去问问。”
秦父愕然的看了眼对方,见他的表情平静,一股羞耻感浮上心头。
他板着脸道,“起来,在这里闹腾,像什么样子。”
秦母到底是没敢再闹,一路骂声不断的跟在秦父身后离开了。
当然,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对面的律所。
当律师听到两人的话,也不免同情起他们的女儿,这两位是压根没把闺女当人看啊。
“你们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中年律师问道。
不等秦父说话,秦母赶忙道:“让她往家里寄钱,我们把她好不容易养大,她不能不管我们啊。”
“恕我直言,你们两位都有本职工作,而且每月的薪水也不低,按照现在的情况,你们是有足够的能力抚养儿子的。法律上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有界限的,不能你们想如何便如何。想要长子长女抚养弟弟妹妹,前提条件是父母没有抚养能力,兄姐才有帮扶的可能。我说的是帮扶,不是抚养。”
秦母傻眼了,“这咋行呢,她是我闺女,姐姐给弟弟花钱,关法律啥事儿啊?”
律师险些被气笑了。
不关法律的事儿,他在对牛弹琴吗?
夫妻俩缠着律师问了好久,得知最终结果,秦母的脸都黑了,秦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别看秦父平时一副很正派的样子,实际上他一直都惦记着能有个儿子传宗接代。
当年计划生育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偷着生二胎,被发现后指定要丢工作。
前几年终于放开了二胎,两人就合计着再生一个。
在做计划的时候,两口子就把女儿算在里面了。
刚开始好好地,谁知道突然之间就出了岔子呢。
女儿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这种变故,让两人心头不约而同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两口子想要儿子自是不假,可他们也想过,将来儿子上学需要接送,别人的父母都是年纪轻轻的,他们到时候就快六十岁了,到时候儿子当着别人的面,叫爸妈,还是爷爷奶奶?
之前老两口想的很好,让女儿在外边工作几年,到时候叫回来结婚,顺带着照顾儿子。
这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两口子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去对门接回了儿子,愁的连饭都吃不下。
在过俩月儿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从他会走路的那刻起,秦母就发现自己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那两三年,孩子闹腾的厉害,一刻都闲不住,险些把他们的骨架折腾散了。
好在单位里可以带孩子过去,有专门的房间让他们玩耍,否则秦母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再过个五六年她就要退休了,如果现在内退,退休金都要少很多。
最开始女儿刚毕业,秦母就想把人喊回来带儿子。
架不住女儿在电话里苦苦哀求,想留在京城。
未免逼得太狠,两口子勉强答应了,只是逼着她每月给家里两千块钱。
早知如此,最开始就不让她留在京城了,说什么都要带回来。
也不至于有今天的被动。
早些年,老两口存了约么三十多万块钱,这今年陆陆续续的,剩下十万出头,想到将来还要给儿子买房,两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剩下的这点钱,不知道读三年幼儿园够不够,他们还想给儿子最好的教育。
听说私立幼儿园价格很贵,他们这三线城市一个月差不多得两三钱=千,一年下来,杂七杂八的得两三万。
三年幼儿园读下来,十万块也差不多剩不下了。
纵然如此,两口子也没后悔,毕竟儿子是传宗接代的。
他们只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把女儿给打掉,这样再生一个,说不定就是儿子了。
现在也就没人气他们了。
乌鸦尚且懂得反哺,养大了个女儿,却养出个白眼狼。
自诩端正的秦父,此时不免也恨上了秦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