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忧心叹气,“怎么就好好的忽然走水了呢,火势还这么大,人说没就没了。”
他脸上不见娄氏那样的丧女之痛,有的只是诸多顾虑和担忧。
“眼下正是我们跟夏北交战的关键时刻,按这个势头,再过两个月就能攻进夏北皇城,闫斯烨在这个时候死了,总觉着有些蹊跷。别的都好说,就怕影响到前线战局,那我岂不成大燕的罪人了?”
年大人明白他烦忧的地方,“我与手下仔仔细细检查过闫斯烨的尸体,他早年胫骨受过刀伤,确实在骨头同一位置上发现刀痕,再看身形高度全部吻合,其他细节也都对的上。”
年大人思忖着,“闫斯烨以前是厉害,但中毒之后就浑如废人了,会被困在火海里逃脱不得,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说,“收到你的消息我就立马封锁了都城附近的进出要道,有任何异动,都会直接报与我这边。”
晏千禄如今也无计可施,“那依年大人所见,他的尸身该如何处置呢?”
“先在朝廷的义庄里存放一个月吧。”
年大人道,“我会快马加鞭找人去通报陛下,看一看陛下是什么意思,我们别揣摩错了圣意,到头来白忙活一场还徒惹圣上不悦。”
晏千禄连连应声。
他们两个男人说道半天,都在围绕朝局战况,没人提过一句晏水谣。
仿佛偏院烧死的,是一具尸体,而非两具。
也就娄氏伤心欲绝,她今时在相国府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大事小情上也能独自做主了。
她请来道士作法,给晏水谣超度念经,烧了许多纸钱元宝,认认真真做了一场头七法事,这才罢休。
而相府发生如此大事,里里外外的琐事一堆,秦双柳生下的儿子自然是受到了忽略。
待到晏三所谓的头七过去了,晏千禄才把手头的活处理完一半,想起秦双柳这一茬。
他找来这方面经验丰富的老人家,用最古老的滴血验亲,最后查下来那孩子确实是晏千禄所出。
秦双柳刚松一口气,就听晏千禄跟李管家说,“去把孩子抱去大夫人房中,以后他就是夫人的亲生子,让所有下人嘴巴都缝严实了,不管谁来问,这就是大夫人腹中.出来的,懂吗?”
这孩子到底是秦双柳十月怀胎,吃尽苦头所生。
落地后又亲自照料了一段时间,她哪里舍得就这么拱手交给娄氏。
“老爷!孩子才刚出生,正是离不开生母的时候,姐姐如今刚接手后宅,多的是零零碎碎要她拍板决策的事,只怕分不出精力来照看一个新生儿!”
秦双柳产后体虚,气色非常难看,但她仍竭尽全力替自己争取,“我现在横竖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我照看孩子到周岁之后,到时等姐姐得空了,再把孩子过继给她。”
“你想都别想!”
晏千禄指着她,语气里毫无转圜余地,“我绝不会让他跟你沾上一分一毫的干系,毁掉这孩子一生的名誉仕途!你能给他带来的除了被世人指着鼻子骂的肮脏污点,你还能给他点什么!”
“你若真想做个好娘亲,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就该早早将他交给娄氏抚养!”
“他长在大夫人房中,就是我相国府的嫡子,以后少不得他的好处!”
晏千禄不由她分辨,一把夺过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任凭尚不足月的孩子哭声凄厉。
递给一旁的李管家,“去,带去娄氏房里,再指派两个乳母前去照料。”
秦双柳看着儿子生生被人夺去,但她已无依无靠,没有与他人抢夺抚养权的竞争力,只能伏在床头恸哭哀鸣。
另一边,赫兰一路避开人多的官道,抄近路在往夏北赶。
但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夏北皇城,而是去其中一道大燕行军必经的关卡:龙潭岭。
那是通往夏北必不可绕开的一条山脉,穿过龙潭岭,便抵达进入夏北帝都前的最后一座城池。
——东洲。
“东洲是鱼米之乡,商贸往来频繁,是最富庶的城池之一。”
闫斯烨在赶路间隙,同晏水谣略微科普了一下夏北的产业结构,“东洲富饶,但兵力并不强盛,城池的土地面积不大,要是真成了战场,两军交战时基本没有赢面。”
他拿起一颗棋子,落在纵横的期盼之上,“而东洲一破,就直逼夏北帝都了。”
“所以咱们要在龙潭岭拦住大燕的军队?”
晏水谣自然而然就说出‘咱们’二字,面容沉肃,好像她也要上场杀敌似的。
闫斯烨挑一挑眉,又落一子,“正解。”
晏水谣顿时心情澎湃,她若有朝一日能穿回去,这个牛可以让她吹一辈子:她居然上过古代战场!
试问还有谁的人生阅历能比她更丰富?
生命的厚度瞬间就不一样了!
优秀的女人背后必然有个沉甸甸的人生!
抱着这样宏伟的理想,她扛过大半个月的风餐露宿,但她的热情终于在日复一日玩命的赶路中消磨光了。
她开始想念以前交通便利的现代,就这种距离,乘飞机半天也就到了!
哪里需要在马车上颠簸这么长时间,她胆汁都快颠出来了。
而且晚上还常常没有落脚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在野外或破庙暂时将就。
有天她终于忍不住,哀嚎着问,“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再走下去,我就要成人干了!”
她拿出小铜镜,一照便崩溃了,“王爷你看,我都脱皮了!脱皮!”
“额头还长出干纹!这是衰老的前兆啊!”
“完了,我不娇嫩了,我老了!”
闫斯烨抽走她的镜子,收起这个让她情绪失控的工具,“快到了,再忍忍。”
“你五天前就是这么说的!”
晏水谣这回学聪明了,在逆境中充分发挥她的质疑精神,控诉他,“你每次都说快了,可我连个山脉影子都没看见!骗人!”
闫斯烨见她受到极大打击的神情,不由轻笑一声,摇摇头,“我骗你如何,不骗你又如何,难不成你嫌远就半路下车?”
他手臂向马车外虚虚一指,轻飘飘地说,“夫人请便,为夫绝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