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陈兵水与长安城中的阎行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汉中郡最西面的阳平关上,西凉兵撤走之后,刘封统领霹雳军六千精锐与定军山的杨任遥遥相望,两人各有顾忌,皆不敢轻动,相对于马超的金边银角草肚皮一说,眼下的汉中,无疑是一局死棋。南郑可谓汉中郡的一只眼,而阳平关无疑就是汉中郡的第二只眼,棋占两眼方能成活,如今两军各占一眼,谁都有活命的机会,但谁也都没有活净。
刘封、庞统、王威三人并肩站在城楼上远眺定军山,却都默然无语,连一向智谋过人的庞统,此时也是闭嘴无声,庞统料事无有不准,但他是人,不是神,精准的判断和绝妙的计谋都是殚精竭虑、苦思冥想而得来,如今杨任屯大军于定军山,兵力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并不急于进攻,刘封等人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校尉王威开口打破了城楼上的静寂,他凝神说道:“据小伍探得的消息,杨任在定军山防线有近一万五六千人,定军山又分左右两山,左山相对平坦,杨任陈兵山腰构筑防线,营帐连绵至山顶,初略估计左山守军当在一万人左右。而右山极为险峻,易守难攻,由于地势较高,不仅护卫左山侧翼,更是可以居高临下,射杀南北两侧攻击的敌军,如此防御确实坚若磐石。”
刘封轻叹一声道:“主要是左山前端的沔水阻碍了攻击的步伐,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却打断了攻击的连贯性,杨任将战场选在这里,应该是惧怕西凉军的铁骑太过犀利,如今有河相阻,攻击之敌难以尽数展开。由此看来,杨任此人实在颇有眼光。”
两人随即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天时、地利、人和。已方一项也占不到优势,这种情况下坚守不战才是比较理想的选择,可偏偏眼下的形势需要他们主动出击,不能在汉中郡攻占城池作为依托,阳平关便是无根之浮萍。再怎么坚固,也难以持久。
阳平关往东十里便是沔阳城。再过去五里便是黄沙县,这两座城池无疑是他们地目标,然而杨任也知道这一点,杨任在汉中呆了十几年了,对于地形之熟悉远非刘封等人所能及,沔阳处于沔水以北。黄沙处于沔水以南,杨任在这两城中各布置了一千五百守军,却将大军屯于沔水南岸的定军山上,便是遥遥扼守着敌军东进之路,敌军若是强攻沔阳城,大军可以随时过河,劫断敌军的归路,围歼于此。
“伯威,我们实力不足。强行攻击损伤太大,还是按兵不动为妙,马超若是回转,阳平关让给他便是,我们回转阴平郡,陈兵险关以固守,乃是不败之局,何必孤注一掷?再说。张将军已经攻至巴郡。刘璋连失三郡,益州军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回转荆州已非遥不可及了!”
刘封无言以对,全取汉中郡地风险确实大到让他都有些心悸。
一直不作声的庞统终于开口,出声便嘲讽道:“叔义年纪渐长,这胆子倒是越长越小了!”
王威知道庞统向来傲气,并不将嘲讽之语放在心上,只是就事而论,直言说道:“先生,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处置稍有不当,帐下兄弟便可能白白战死,统军征战,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眼下形势极为不利,前有数倍于我军之兵力紧守扼要,后方补给线路过长,更处在西凉铁骑之威胁之下,如此条件,明之不可为而为之,岂不是拿袍泽之命当儿戏?”
庞统不由嗤之以鼻,“此乃小儿之见!若是军中众将人人都如此看法,到头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叔义,鼠目寸光学不得的!”
刘封顿感头痛,生怕两人吵起来,顿时接口说道:“先生,还是先研究怎么解开眼前之局吧!叔义此番担忧也是颇有道理,霹雳军就只有这点老底,众兄弟都在意地很。”
庞统看刘封还是比较顺眼的,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王威一眼道:“汉室倾覆,名存实亡,高举匡汉大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如今形势便是乱世争雄!争雄天下靠的是什么?无非地利、人和罢了!”
庞统之言大逆不道,如今虽然不会风传于外,但刘封、王威两人还是觉得全身冷飕飕的,拼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
只见庞统毫不为意,继续说道:“秦灭六国以并华夏,凭借之地乃为关中,关中天府之国,南进益州而有盐铁之利,足可自足,纵然六国合纵联横以抗秦,亦无可奈何,究其原因无非关中路险,西进山势连绵,沿途雄关座座而已。再者,关中击河内、河东等地乃顺势而下,益州击荆襄有上游之力,皆如破竹,此乃借地之势而征,无往而不利。”
“高祖与项羽争,据益州之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取关中,从而有争雄之资,项羽虽有万夫不挡之勇,纵然每战皆胜,然最后亦难挡高祖雄兵,大汉四百年基业,亦是仰仗关中、益州之地利!”
看着愣在那里的两人,庞统继续说道:“左将军起军西征,固然因为半个荆州难抗曹、孙两家之兵,更主要原因便是左将军深知这一点,先取益州再争关中,乃大汉开国之途,如今仿照四百年前先贤所为,定不会错。”
“益州牧刘焉定益州之后,之所以使张修、张鲁同攻汉中苏固,便是明白此理,只可惜刘焉死后,其子不通此理,尽然将目光放在荆襄之地,实在愚不可及。”
“如若不出所料,左将军取益州之后,便要取东川,巴山虽然险峻,但远不如秦岭来的牢靠,取东川乃让益州占据主动之势,进可窥觑关中之地,退可挡住西凉之兵,可刘璋虽然没有眼光,但刘焉留下的家底够厚,左将军要想全取益州尚须时日。如今伯威在此,天赐之机得以占据阳平关,以王叔义之见解,再将此关交送西凉人之手,退回阴平郡?以后怎么办?再奉左将军之命,悔之不及前来强攻?那时候马超早已恢复元气,以西凉军之强悍,霹雳军这点人马可以攻下?恐怕即便是左将军亲至,亦不会有把握,那时战死之人,比今日恐将百倍亦不止。”
先前庞统已将大该意思向刘封说过,但即便如此,如今再听庞统这番言论,刘封亦是心中震颤,难以自已。而一旁地王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威前些年在镇南将军府上筹谋征伐之事,掌营中事务,自以为眼光见识都是不错,可眼下与庞统相比,差的实在不可以道里计,自己还在盘算着一郡之地得失之时,庞统已经揣测出左将军几个月,乃致一两年后的举动,并当机立断抢先而为,以减少损失,这份眼光见识,放眼天下,亦没有几个人能比吧!
王威拱手叹道:“先生教训的是!此番确是我不识深浅了,还望先生见谅。”
庞统虽然傲气,但却并非不讲道理,与王威相处也有几年了,也知道这小子要强的紧,眼下主动认错倒是少见的事,只是挥手说道:“彼此着眼之处不同罢了,还是用心想想怎么攻城吧!”
说到攻城,三人又不由瞬间安静了下来,庞统所长乃是谋划,这等攻城掠地之事,反倒不像刘封、王威那般熟掂,而刘封和王威乃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力上相差太大了,又要考虑到攻下城池之后,能不能守住的问题,一时间倒是真难想到两全其美之法。
默然盏茶时间,刘封终于咬牙开口说道:“真正没有办法,只好强攻了!”
王威犹豫的看着刘封,而庞统的眼光已落到远处地山峦之中,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
刘封在城楼上来回踱了几步,半晌才坚定说道:“沔阳城中有多少守军,尚不清楚,但不解决定军山之敌,即便杀到沔阳城下,也没用!既然如此,先把杨任打痛,只有将他的大军打残了,才能放心攻城!”
王威的声音很是低沉,带着一丝痛楚问道:“伯威想要诱敌下山,正面阻击?”
刘封坚定的点头道:“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强攻定军山,以我军现在的实力显然不现实,那只有将杨任引出来打!杨任如今之所以龟缩在定军山上,无非是因为阳平关太过险固,没有必胜的信心!他没有信心,我来帮他,大军出关,作出强攻沔阳城的姿态,我就不信杨任忍的住!”
王威显得痛苦不堪:“伯威,杨任有一万五六千人马,即便他在定军山上留下五六千人守御,能够投入进攻地也有近万人!我们呢?我们眼下只有六千人,还得守备阳平关,能投入正面战场士卒最多五千,这五千人中,还得分出一部出来守卫侧翼,以防沔阳守军出击,这样一来,打残了杨任又有什么用?六千兄弟还能剩下多少?打完这一仗,没有实力去攻打沔阳城,岂不是白打了?”
刘封喃喃叹道:“叔义,这也是没有办法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