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是柔和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但是,刘荣的心情却很糟糕。非常的糟糕。他看着自己单薄的身体,和脑海中一大堆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感到很恐惧。人在面对未知的事情时,通常都会感到手足无措。
但是,偏偏刘荣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脑海中的那些不属于他的信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他穿越了,附身了!作为一个常年上网看书的现代人,本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网络上的穿越架空书,那一本不是主角不死?
光荣属于穿越者,胜利属于主角!
但是,刘荣脑海中的信息却使得感到万分恐惧。穿越俯体后,他还是叫刘荣。不同的是,现代的刘荣是一个平凡庸碌的打工者。
而现在的刘荣却是公元前的世界强国,大汉帝国皇太子殿下,伟大的汉高祖刘邦嫡长太孙,汉孝景帝嫡长子!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那个在历史上被汉武大帝刘彻当成通向最高权利颠峰踏脚石的那个刘荣。
就是那个被郅都逼的上吊的窝囊皇太子!
这还不算很严重的打击。
更令刘荣感到沮丧的是,现在已经是当今大汉天子登基后的第六年。同时也是他被立为太子后的第二年末。也就是说,他的被废已经近在咫尺。
也就是说,距离公元前148年,他上吊自杀不过区区三年。
根据继承自原来的刘荣的信息,刘荣知道,他今年十二岁,也就是说,历史上,他死的时候,尚还未满十五岁!
“太子殿下,栗姬娘娘回宫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正在发呆的刘荣拉回现实。
刘荣抬头看了看,却是他的近侍张常。
这个张常,在原来刘荣的记忆中,是一个非常得他欢心的近侍,平日里也就只有这个小黄门,可以与性格素来高傲的刘荣说的上话。
不过,一个小黄门,你能指望他帮什么忙?
这个张常,唯一的优点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非常的忠心!
至少,原本的刘荣是这样认为的。
“母妃回来了?”刘荣冷不防问道,他的脑海中迅速的闪现出了这个他这一世生他养他爱他,同样也毁了他的人的印象。
老实说,栗姬现在的容貌已经大不如前了,记忆中,在刘荣被立太子的那一年,栗姬依然貌美如花。
不过时间是女人美丽的最大杀手。
现在的栗姬,早已经不是这皇宫中那些年轻美丽的后来竞争者的对手。偏生,她又脾气暴躁,自以为是,眼高于顶,到处得罪人。
于是,她便注定了被淘汰的命运。
“是的,殿下!”张常年纪比刘荣大了几岁,因此,倒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看了看主君,又道“请殿下当心,娘娘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可能是在陛下那里吃了斥责!”
“给寡人更衣吧!”刘荣按照记忆中该有动作,伸长双手说。
既来之,则安之。
暴风雨迟早要来,那么就让它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
刘荣刚刚走到他这一世的母亲的寝宫附近。
便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咆哮,以及器物与地面碰触发出的巨响。
刘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放松下来。毕竟,即将见到的这个人,应该是他最亲的人,同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踏进木板铺成的宫殿,老老实实跪到地上,大声说“儿子刘荣给母妃问安!”
听到他的声音,殿中似乎安静了下来。那个暴躁的母亲,似乎也发泄完了自己的不满。
过了好一会儿,栗姬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平身吧!”
“谢母妃!”刘荣恭敬的答道,随即站起身来。
作为帝国的储君,刘荣从小就受到了严格的礼仪训练,他的老师是名闻天下的魏其侯,同时也是迄今为止,保太子党中最有威望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则是当朝太尉,平七国之乱的条侯周亚夫。
有号称当世大儒之称的魏其侯教导,刘荣的礼仪功课自然做的十足,举手投足间都隐约带着那么一点上位者的样子。
“太子哥哥,你来了!”一个欢快的小小身影迅速的从内殿跑出来,一下子就钻到了刘荣的怀里。
刘荣抱起这个小家伙,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这个小家伙是刘荣的亲弟弟,今年刚刚五岁的刘阏。刘荣抱着刘阏,小家伙很沉,他的小脸上还带着几滴没有擦干的泪水。
显然,刚才他被吓坏了。
“母妃,你是怎么回事,都把弟弟吓得哭了!”一进内殿,刘荣就先声夺人质问起来。他清楚,现在这个危机时刻,他必须掌握主动。
毫无疑问,这个质问的时机很恰当,方法也很合理。栗姬脾气虽然不好,但她到底是个母亲,而且是个疼爱儿子的母亲。见到幼子脸上还没擦干的泪水,和恐惧的神色。这个女人的心一下子软了。
但她的嘴硬是历史上出了名的。
“怎么回事?”栗姬冷笑着说“还不是你那个死鬼父皇,都病成了那个样子了,还念念不忘那些狐媚子,居然要我日后好生对待!我呸!”
“母妃!”刘荣将刘阏放在地上,他的情绪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尽量将语气放的平缓,道“母妃,你在说什么糊涂话?”
栗姬显然也被这个儿子忽然发作的暴怒吓坏了。
在栗姬的记忆中,刘荣的性格虽然有些高傲,但却轻易不会发火,更别说在她的面前如此暴怒。但她自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没错,一切也都在她的掌握中。
平静下来,栗姬也明白到了方才自己说话的语气和词汇选择很不恰当。
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恐怕会很被动。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爱子,和未来全部希望的所在。似乎,他长大了。懂得考虑问题了。
这使得栗姬大感欣慰。不过,她却并不对方才的话感到什么后悔。
在皇帝的病榻前,更严重的话,她都已经说过了。那个死鬼,死到临头居然都对那些狐媚子和那些皇子念念不忘,根本就没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
两年多了,那个死鬼一直不肯废掉薄家那个女人,把我摆正。这次要不是这个死鬼病入膏肓,恐怕怎么着也不会废薄家的那个贱人吧!
哼哼!都到现在了,才想起要把皇后位子给我。可老娘我不稀罕了!等这死鬼一去,整个大汉国都是我的!
到时候,哼哼!
“我没糊涂!”栗姬坐了下来,脸色却逐渐的和缓起来,她拉着刘荣的手,细细的道“你父皇没多少日子了,母妃今天去看他,他的语气也前所未有的低下,居然要将他的十四个儿子全部托付给母妃!”
“哈哈哈。。。。”栗姬有些病态的笑了起来,她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一股子杀气。宛如蛇蝎一般,令刘荣感到心惊“死到临头了,才想起母妃的好,这老狗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刘荣看着这个几乎已经陷入癫狂的女人,他名义上的生母,感到万分头疼。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如此疯狂的行为,如此自大的表现。她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顺手还帮刘荣挖好了坟墓。
但刘荣偏生找不到好的借口来劝说她。
在原本这个身体的记忆中,这个冬天对于大汉帝国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
立秋之后,天子的身体就每旷愈下。终于,秋九月,一直没有废后的天子废薄皇后。九月末,天子病入膏肓,他甚至开始考虑安排身后事了。
就连太医,也委婉的告诉后宫诸妃,宜早做准备。在这个背景下,刘荣的外戚和支持者的气焰越来越高,仿佛这个国家已经属于他们了。
栗姬的脾气更是越发的暴躁起来。
幸亏,刘荣自己表现的还算合格,基本做到了一个太子,一个儿子应该做到的事情。
从小得到魏其侯教导的他,秉承了儒家的光荣传统,规规矩矩的按照先孝文皇帝侍奉薄太后的事迹,每天给父皇请安,然后去太庙祷告,祈福,自省其身。
虽然说,这些事情都是在窦婴的操持下,机械般的完成的。但在道德上,无疑给刘荣加了不少分。
然而,窦婴等人的努力,却被栗姬和刘荣的舅舅们彻底的摧毁。
而现在,来自未来的刘荣,陷入了这可怕的政治危机中。
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这一代的大汉天子刘恒,历史上伟大的汉孝景皇帝,足足统治了这个帝国十几年,而不是现在的区区六七年。
而相反的,历史上的刘荣很快就被废掉,贬为临江王,不久他的整个后族被他的父亲彻底的抹杀,然后就连支持他的周亚夫也因此惹上麻烦,导致罢相。
这一连串的政治危机,彻底的宣告了刘荣的死刑。
三年后,他的父亲,历史上以仁慈著称的孝景皇帝,亲手向刘荣挥起了屠刀,从而彻底的为刘彻的上位扫清了道路。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次天子的生病,是直接导致废太子的导火索。
栗姬近乎病态的狂妄,使这个英明神武的天子感到恐惧,吕后时期,刘氏宗室蒙受的血腥恐怖,才刚刚过去。
而天子有十四个儿子。为了另外十三个儿子的生命,为了国家的未来,为了刘氏的江山。他杀掉一个,并不过分。
刘荣必须为生存而奋斗,他却不能直接驳斥甚至抵制栗姬。
在大汉国,孝娣为天下先。忠孝仁义信,不仅仅是儒家的专利,更是这个时代深入人心的道德的标准。
孝文皇帝的光辉,照耀着这个帝国。他几乎成了这个时代明君的标准,他的后代不得不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身为太子,帝国的储君,在孝道上,绝对不能马虎。也就是说,不管栗姬再如何,她终究是刘荣的生母。不管她犯下什么错误,刘荣都应该原谅,都不能有什么怨言。
而且见到栗姬现在的样子,刘荣结合原本的记忆,和历史的描述,也清楚的知道了,这个女人已经没救了。
但刘荣必须救她,只有救了她才能救自己!
这是一个原则性的根本的问题。
更何况,刘荣现在的年纪不过十二岁。十二岁的储君,不管再如何聪明,再如何的厉害,也终究不能表现的太过抢眼。否则,这将自寻死路。
刘荣沉默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记忆中,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关怀,对自己爱,一点点的浮出水面。
他叹了一口气。恭敬的跪了下去,道“荣儿不孝,令母妃生气,这都是荣儿的错,请母妃重重责罚,以警效尤!”
栗姬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平日里有些孤僻的儿子。她很难明白,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稳重了。栗姬不傻,刘荣说的话,她自然听出了话外音。
她知道,这个儿子在向她示威,同时也在提醒着她,注意言行。
但栗姬若是如此好说服的,那她就不是栗姬了。
只见她哼了一声,冷笑道“刘荣啊,你到底是姓刘,总该是偏着向你们刘家的人。罢了,罢了,我这么辛苦都为谁了啊,说到底,这个江山,到底是你的!”
刘荣连忙告罪道“儿臣不敢,这个江山是父皇的,父皇千秋万岁,定然吉人天象,儿臣只想在父皇母妃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栗姬听了,不免有些不高兴,她正盼望着那个死鬼快点死呢。偏生这个儿子,一点也不会哄人。
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罢了,我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诺!”刘荣点点头,抱起刘阏,恭敬的退出这令他感到绝望的宫殿。
惟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时间却越来越少了。假如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汉历九月二十七,距离汉历新年只有区区三天了。三天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而历史上,明年,正好是刘彘上位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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