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求德低着头,坐在窗前,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他甚至有些难以相信,太子居然要给他一个妻子。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妻子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
他觉得,太子似乎是在和他开玩笑,他的家族,可是长安望族,世代忠良于大汉的武将世家,虽然说,他到目前还没有娶妻。
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想娶一个豪门千金,借此来作为他向上爬的助力。否则,以他的家世,地位和容貌,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但太子严肃的表情告诉他,此事是真的,而他也居然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虽然那时候,太子的笑容,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但金求德却清楚,他当时并未迷惑,也并未糊涂,他的脑袋在那个时候前所未有的清醒。
莫说是他还没娶妻,便是娶了妻子,他也会立刻休掉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权利,别说是娶一个妻子了,便是杀人放火,又有何不可?在他的眼中,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
刘荣却不管金求德是怎么想的,那不关他的事情。他关心的唯有怎么尽快把金家父女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一大早,他就准备好了一切需要准备的事情,把媒婆和聘礼还有马车都备了下来,然后立刻就让王启年带着这些东西,去把金家父女接过来。
一切都出乎顺利的想象,正午时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金俗便被接到了皇庄中,安排到了一个别致的小院子住下来。
然后金求德还过去和金王孙见了面,回来后,金求德一脸满意的样子。
他能不满意吗?人家金俗长相虽然不是很出众,但身材一流,气质更是淳朴的不行,而且大方贤淑,简直是最佳的正妻人选。假如刘荣再大上那么两三岁,他金求德那里有机会占这个便宜?
而金俗嫁给了金求德,也不算辱没了她,虽然两人姓氏相同,但在这个时代,同姓相亲,并不会构成任何的伦理问题。
而刘荣也从未想过,要把金俗,推到世人的面前,掌握她,特别是她父亲,才是刘荣的最终目标。
又过了几日,长安城的暴风雨随着廷尉府高效率的运转,渐渐的平静下来。
刘荣得到的消息是,长安城数十年不倒的望族无盐氏受到此事牵连,家产被全部抄没,接着有官员举报他们,违反太宗皇帝禁令,私自提高子钱利息,并且还侵占农田。
无盐氏最终的下场是全族十六岁以上男子,被全部诛杀,女子没入官籍。
无盐氏本可以避免如此下场,但。。。他们平素干的事情,实在是得罪了不少人,而且,他们结交了太多的高官。
在平时,这些高官是他们家族的助力,但是。。。在这个敏感时刻上,那些高官为了避免牵扯到这个敏感的案件中,唯一的办法就是知情者永远不再开口。
而这世界上,只有死人,才可最终保守秘密。
至于邴氏的下场,更加凄惨,他们被坐实了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的重罪,夷三族,首犯长子邴仁剐刑。
牵扯到此案中的首犯,南阳郡的校尉李某,夷三族,其余被蒙骗的士兵,遣散回籍,降爵五级。
同时,南阳郡都尉因‘识人不明’被罢黩。
右内史直属长安市令丞蒋忘,犯下勾结叛逆,渎职,贪污等重罪,在案发后自知罪重,吞金自杀,死在自己小妾的怀中。
长安右内史受到牵连,被处渎职罪,免职。
高祖陵驻军都尉,因‘御下无道’‘失职’等罪,被判死罪,但允许以五百金赎罪,最后这个都尉拿出了五百金,换回了自己的小命。
其余涉案者,各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
但基本上,这个严重的案件,并未在长安官场产生多大的震荡,因为,主管刑狱的廷尉张欧是个老好人,他并不喜欢太过严重的牵连他人,更不喜欢杀人,所以处罚,相对较轻。
而天子也不愿意,在这个事情浪费太多的精力,他迫切的需要休养精神,以使自己走出疾病的困噩。
就这样,一场看上去可能造成几千个脑袋落地的暴风雨,悄然停止了它肆虐的步伐。
。。。。。
七年十月二十日,长安未央宫温室殿,天子寝宫。
刘荣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太子服,对天子拜了一拜,道:“儿臣刘荣给父皇问安!”
“太子平身吧!”天子看上去很有精神,他坐在龙塌上,看着刘荣微笑的道。“朕的太子,此趟出京,可曾学到了些什么?”
刘荣站起身来,回道:“秉父皇,儿臣此趟出宫,见了些地方风气,也看了些百姓生活,只觉受益颇多啊!”
“哦。。。。”天子微笑着伸出手来:“来。。。朕的太子,坐到朕身边来,给朕说说,你都有些什么体会啊!”
刘荣也不推脱,便坐到了天子身边,此时,是他自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君。
他只觉得,天子又苍老了些,他的眼窝甚至有了些内陷,身体,远没有记忆中那么健壮了。
“儿臣以前身在皇宫,不知百姓疾苦,此趟出行,虽身在皇庄之中,但也看了些东西。。”刘荣小声道“若非此趟出行,儿臣,根本就不知道百姓生活的疾苦,根本就不知道,儿臣每日所食,所穿,已顶的上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了!”
他请求道“儿臣见了百姓疾苦,如今想起自己每日开销,那般庞大,便心觉不忍,愈发的知道了太宗皇帝当年勤俭操劳的意义。。。”
“大汉国,是高祖皇帝打下来的江山,大汉国的子民,都是父皇的子民。。。他们与儿臣并无本质上的差别,都是父皇的臣民,所以,儿臣以为,太子宫中,不必要的侍女宦官太多了,每日的费用也太多。。。儿臣恳请父皇,将儿臣宫中的侍女宦官,撤消一半,开销减少七成,将那些省下来的费用,用来给百姓购置春季的种子耕牛吧!”
“晤。。。。。。”天子看了看刘荣,眼中有些不相信,但刘荣样子认真,表情严肃,不似在说谎作秀,良久,他才道“朕的太子长大哩!”
“再给朕说说,此次出行,太子还有些什么收获?”天子这时候也变得有些兴趣了,他心中,似乎有一种期盼着刘荣给他更多惊喜的冲动。
“回父皇,儿臣这次出宫,还学会了骑马,虽然现在还不是骑的很好。。。。”
“好啊!”天子一说到骑马就来了兴趣“太子身为储君,学骑马,这是好事情啊,一定要加紧练习,高祖皇帝的子孙,每一个都必须会骑马,会射箭!”
“恩。。”刘荣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苦心学会骑马,为的不就是拉近和这个喜欢骑马射箭的父亲的距离?
通常有了共同语言后,人们之间的交谈,便会变得非常简单。
天子连着给刘荣说了好几个他以前骑马时的经验心得,笑容也渐渐的轻松起来,不再像是一个皇帝和太子的对话,而更像一个父亲教导孩子。
这种感觉,很温馨,天子和刘荣都不知不觉的陶醉在其中。
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天子,就不得不抛弃掉许多常人的情感,像这种纯粹是父亲与儿子的对话,在宫廷中出现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不知不觉,父子两人就谈到了日暮时分,直到宦官前来提醒,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天子和刘荣这才觉醒过来。
父子俩相对一笑,天子道:“太子便留下来与朕用过晚膳再走不迟!”
“诺!”刘荣自是笑着扶起天子。
说实话,天子刘启的个人生活很简单,他是一个节俭的人,并不喜欢太过铺张的浪费,基本上,假如没有大臣与他一起进餐的话,他都是四菜一汤。
后世那些动辄几百道菜,每道菜只吃一口的所谓圣君,在他的面前,连坐的位子都没有。
今天刘荣陪同他进餐,好歹还是吩咐了御厨,加了两块牛肉和一道骨汤。
看着摆到案上的饭菜,天子拿着筷子,沉默不语,良久他才叹道:“当年朕随太宗皇帝在代国时,那里有这么好的东西吃啊。。。朕还记得,当时代王王宫每月的开销只有七千钱,却要养活百来个下人侍女。。朕的几位皇兄,都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吃穿不好,惹上了病患,最终到了长安,也没享几天福,就撒手而去了。。。”
“父皇。。。。。”刘荣小声的劝道。
“孟子说的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子看着刘荣道:“朕身体也不行了,就是担心你啊,不知道民间疾苦,忘记了大汉国的忧患,把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辛苦创下的基业给毁了!”
“不过太子这次出宫后,变了很多,懂得体察百姓疾苦,勤俭为政了,朕很高兴。。。这样朕百岁以后,也可以安心去见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于九泉之下了!”
“父皇千万别说这种话。。。”刘荣可不敢高兴,这世界上最多变的,就是皇帝,他们喜怒无常,而且善于试探别人的想法:“父皇乃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定然会千秋万岁,儿臣,只求在父皇膝下承欢一世!”
“什么千秋万岁,什么既寿永昌,那些方士的话,朕从来就不信!”天子严肃的告戒刘荣道“太宗皇帝的遗诏,朕一字也不敢忘记,这世界上那里有什么不灭的生命,生死,本就是生命的轮回,太子切切谨记,别上了那些方士的当,秦始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诺!”刘荣自是连忙点头。
“太子回去后,将太宗皇帝的遗诏给朕背熟了!”
“诺!”
“好拉,好拉,吃饭,再不吃,饭菜都凉了!”天子举起筷子道。
。。。。。
附汉文帝遗诏:
朕闻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
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当今之时,世咸嘉生而恶死,厚
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
久临,以离寒暑之数,哀人之父子,伤长幼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
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讬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馀
年矣。赖天地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
羞先帝之遗德;维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朕之
不明与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
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者。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绖带无过三寸,毋布车及兵
器,毋发民男女哭临宫殿。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礼毕罢。非旦
夕临时,禁毋得擅哭。已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佗不
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
所改。归夫人以下至少使。
古代帝王,能看破生死的很少,能把生死看的如此淡泊的,就文帝一个人了,很可能就是现代人也没有这么高觉悟。
啊。。。可能这节在处理邴氏的问题上,有BUG,但我对西汉法律和执行情况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张欧不喜欢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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