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肖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93

第66章

“我们是在睡觉的时候接到了命令,说是要出国和小日本开战。当时许多人都不理解,小鬼子国内就有啊?为什么要出国去打?但那时候的人头脑都比较单纯,你只要说是为了抗战,就不会有太多想法,一声令下爬起来就开拔了。我记得跨过怒江的部下有2千5百人,可回来的不足三百,其他的……缅甸那茫茫的原始丛林中,都是我兄弟的血……”——邢维民流着眼泪答记者问。

战争从国内打到国外,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1944年9月16日,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即席演讲称:“国家在此紧急战时关头,要先其所急,使知识青年效命于战场,因为知识青年有知识,有自动判断的能力,队伍中增加一个知识青年,就不啻增加了十个普通士兵。”他号召全国知识青年积极从军,并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可是在此之前,中国和日本已经打得筋疲力尽,莽莽的缅甸原始丛林中,竟然会成为双方再次角逐的主战场。

滇缅公路东起云南昆明,西出云南边境畹町与仰光公路相接,全长963公里。公路始筑于民国二十六年,征集了民工二十余万人,而绝大部分都是老幼妇孺。这条公路原本并不是很起眼的公路,但特殊性,决定了它必将彪炳史册。因为在艰苦卓绝的抗战中期,它是中国与世界相连的唯一运输通道。

1942年2月某夜……

“起床!起床!快点!动作要快!”军官冲进营房,用竹鞭敲打着门框,“把衣服穿好!检查你的随身装备!”

士兵们从床上翻身坐起,快速往身上套着衣服。

“从今天起,一律不准对外联系,要是有屁,就对你的长官放!”军官的神情很威严,平时那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无法掩抑的杀气,“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国家需要你们流血了!那你们就要撅着腚,给我顶着子弹往上冲……”

“这是要打大仗了……”一个老兵.对旁边的新兵蛋子低声说道,“一打大仗,就没人考虑伤亡了。”

“.…五分钟后,都到校场集合,逾期不.到者,以逃兵论处!”军官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士兵们面面相觑,可又不敢停下手脚。

五分钟后……

老邢立在猎猎的军旗下,身边.站着老丁和徐文远。徐文远现在是特战团的参谋长,仍然从事着玩脑子的工作。军统的规矩是只进不出,不管是谁,只要端上它的饭碗,除非死,否则就甭想撂下。所以徐文远虽说正式转入了军籍,但他依然要受军统总部的节制。

“弟兄们!跟我去打鬼子!就在今天,这个时候!”老邢的.话不多,三言两语就把意思表达完了。在特战团,长官不喜欢废话,因此士兵们也不愿听废话。

话音一落,邢维民就率领队伍开拔了。至于去哪里.打鬼子,长官没说,所以连他也不知道。新编第38师,这次是全体出动了。部队一直往南,长长的队伍,绵延出几里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望着部队卷起的滚滚烟尘,徐文远诗兴大发。只可惜,这首诗的作者不是他,否则徐瞎子肯定会流传千古。

“也何?连野战医.院也配备武器了?”一指身后背着斯登冲锋枪的女兵,老丁不解地问道,“还轮不到她们做炮灰吧?”

上战场厮杀,的确是轮不到女兵。但这次不同了,看来长官的意图很明确,每一个参战人员,都是一把自动武器,都是一把左轮手枪。

宋菲就在距离老邢不远的地方,她竭力压抑着躁动,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看那个男人。可是越提醒,这心脏就跳得越厉害。

阿妙含情脉脉望着妖孽,可妖孽根本就不敢看她。从武汉回来后,老邢没少折腾他,天天把他吊在秋千上训练,现在就连走路,妖孽都是晃晃悠悠。对于他和阿妙相好,邢维民其实并不反对,但要因为亲亲我我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那老邢就不会客气了。

“打仗和讨老婆一样,都要有本钱!”指着被固定在秋千上的妖孽,当着他部下的面,老邢怒不可遏,“你说你现在,打起仗还有什么本钱?嗯?你不是有人疼吗?好!我看看谁敢来疼你?”

眼见心上人遭折磨,阿妙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可她不敢上前劝,也没资格去劝,所以只能天天以泪洗面。宋菲这回到表现得很够朋友,寸步不离陪着阿妙,反复骂老邢是个疯子。但骂人解决不了问题,一个月后,阿妙认命了,妖孽也只好乖乖选择了逆来顺受。不过,他的枪法更加精准倒是真的,就算在颠簸的汽车上,也能打落天上的飞鸟。

“小妖,咱们弄不好要去云南。”身边的老谢压低嗓音说道,“昨天我去师部,看到作战参谋拿的都是两广云贵地图。”

“那能说明什么?”

“咱们团要派上大用场了。你好好琢磨一下,一到云南,那可都是山地丛林作战,咱们团这几年,练得不就是这个吗?”

“那是说……团座早在几年前就有打算了?”

“可不,一进丛林,飞机大炮手榴弹,全不管用了,靠的就是你这枪法还有秃子、老严那徒手搏斗。”

妖孽心里美得很,和其他人相比,至少要强上那么一点点了。老谢的特点是善于改头换面,可在深山老林里,他这本事就要大打折扣——突然从树林里冒出个大姑娘,无论哪个男人,都会把她当成狐狸精。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天亮时分,水流静静的江边,一个游方僧人站在渡口,为这些即将登船远去的士兵们默默宣读佛号。每每从面前走过一个人,他都要重复一次。但是人流依然绵绵不绝、川流不息。

“过了这条江,我们还能回来么?”一个新兵紧张地问道。

僧人沉吟不语。

“都别耽搁!要快!”老邢跳下汽车,大声催促部下,“如果不想叫鬼子飞机把你炸成肉酱,就给我迅速点!”

突然,薄薄的晨雾中传来阵阵琴音。曲调虽高亢有力,但却隐隐透露着一丝生离死别的悲凉。

众人的脚步,忍不住微微一顿……

“燕儿……”猛然回过头,顺着长长的山道放眼望去,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端坐在道边的巨石上,调动膝上的琴弦,深情地望着老邢。

“燕儿……”一滴朝露,顺着头上的钢盔,缓缓滑落滴垂……“你来了,你来了……”

曲调还是他所熟悉的《杨翠喜》,但与以往不同,绵绵的乐曲中,饱含着深情和无奈。仿佛就是一曲即将生离死别的道白,令风云色变,闻者落泪。

“她怎么能弹这样的曲子?”宋菲咬着嘴唇,不满地说道,“这不是在动摇军心么?”

“也许,她只是在为一个人弹奏……”阿妙叹了口气,“一生、一世,能为一个人去弹奏心曲,已经足够了……”

山峦叠翠,芳草萋萋,一群飞鸟从天空掠过,留下串串哀鸣,一根脱落的洁白羽毛,随风飘荡飞舞,悄悄落在燕儿染着露水的裙边……

“燕儿……”

泪水从她眼角缓缓流落,飞溅在丝绸的胸襟上。摇着头,欲泣含悲,所有千言万语,已经化为凄苦的无言。

慢慢扭过头,背对着燕儿方向,老邢望一眼碧绿的江水,发出一声悠悠的长叹……

“谢谢你燕儿,谢谢你能来送我,可我是军人,是保家卫国,血染沙场的军人,是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有一天,我能活着回来……”思路骤然一顿,老邢再也想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就算真的有以后,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没有选择的选择,是一种最无奈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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