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远想要的这几个人,连一点悬念都没有。秦学礼还没看到名单,就已经知道名单上有谁了。
“邢维民……严宽……贺三……丁……哎?我说瞎子,你这是要把我精锐部下一网打尽哪?”
“无所谓啦,不是说过会还给你么?”
“那也不行!他们走了,这队伍谁来带?”
“先由副手撑着,等回来后……”
“好!好!好!你别说了,”指指名单,秦学礼一脸苦笑,“就算我答应你,孙长官那里,恐怕也通不过呀?”
“长官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就说借不借吧?”
“这我得琢磨琢磨……”
“还琢磨个屁!”徐文远火了,“汉奸能等你研究研究、考虑考虑吗?你秦学礼办事瞻前顾后忧犹寡断,还像个老爷们吗?”
眨眨眼,秦学礼盯瞧了他好半天,最后气急败坏地问道:“不是……你这也叫求人办事儿?”
“我不管,反正你不答应……”左右瞧瞧,把两条腿往桌子上一翘,环抱双臂优哉游哉,“那我就不走了,吃你的喝你的,最后还不谢你。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也何?跟我耍流氓?”秦学礼哭笑不得。越想越憋屈。“我说徐瞎子。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大学毕业。可在你身上。我咋就看不出一点斯文呢?”
“斯文都扫地了。能叫你看出来。我那几年大学不就白念了?”
敲敲额头。秦学礼脑仁一阵疼似一阵。过了许久。他叹口气。无奈地说道:“不是我想搪塞。这件事儿。我地确做不了主。”
“那谁能作主?”
“你找孙抚民孙长官吧……”
徐文远二话没说。起身就走。
“哎?哎?哎?干嘛这么性急?吃过饭再说!”
“国难当头,谁有心思陪你在这吃闲饭?”回身瞧瞧秦学礼,徐文远笑了,“你也别闲着,跟我一块儿去!”
连拖带拽,把秦团座“请”出了门。一路之上,秦学礼少不得埋怨他:“现在还没下操,你过去搅局,会挨骂的!”
“要能给我人,骂就骂吧!无所谓。”
这是典型的不要脸了,当然,徐瞎子也以不要脸为荣。从民国20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徐瞎子就只刷牙不洗脸,整张脸弄得跟非洲人似的。这和蒋委员长提倡的“新生活运动”,简直格格不入。别人问他为什么,徐瞎子毫不掩饰直言不讳:“国家的脸都没了,我个人要不要脸,又有什么关系?”
老上司于孝明曾经劝说他:“你这样不行,有损政府形象。会让外人认为,中国穷得连官员都养不起了。”
徐瞎子不为所动:“要我洗脸?行!等打败了小鬼子,我肯定洗!”
于孝明无计可施了,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人把他按在水盆里一通乱搓。结果满满一盆清水,弄得就跟墨汁似的。可事后,徐瞎子照样我行我素。反正你强迫,我就洗,没人管……随它去。所以在军统局,徐瞎子想不挂号都不行,一提起他,连戴笠都要头痛——家规里没说一定要洗脸,所以想处理也无从下手。
可徐瞎子是员干将,这点连戴笠也不否认。收拾小鬼子的特务,他是一捏一个准儿,从来没有失手过。
有一次,武汉站抓住几个嫌犯,别人都叫不准谁是真正的间谍。可徐瞎子一出面,问了一句话,就当场把“兔子”给按住了。
当时,徐瞎子是这么问的:“从北平到汉阳,火车票是多少钱?”其中一个人有些犹豫。马上,徐瞎子指着他说:“就是你!呵呵!连价钱都不知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一切行程都是受别人安排!”
高度近视的徐瞎子,反倒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凡是他经手的日本特务,只有倒霉的,没有冤枉的。因此于孝明欣赏他,戴笠重用他,就连委员长,也知道军统出了一号了不起的人物。
孙立人也听说过徐瞎子,但没想到一个党国精英,居然会如此邋遢。徐文远来到校场时,孙立人正在操练士兵。天上下着雨,几千士兵和他们长官一样,都在风雨中摸爬滚打。
孙立人有个特点——从来不搞特殊化。当兵的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当兵的受苦,他也跟着一起受罪。他认为:士兵不应该盲目服从,要有自己的判断力。长官说得对,就要积极去执行;长官说错了,那就该保留意见,或者想方设法来弥补长官过失。这种治军方式,和黄浦系将领讲究“绝对服从”是背道而驰的,至少从表面上看,黄埔系将领更像是一群政客,而非军人。
(真正的军事家,靠的是战功来彪炳青史,而非吹捧。**的军事思想很厉害,但是用来对付孙立人,反倒一点作用都不起。这也是后来在东北解放战争中,为什么一听说孙立人被撤换,毛大喜过望的原因。“孙立人是中国近代最勇敢及最善战的将军,可惜他生错了地方……我们唯一的敌人被杜聿明赶走了,东北将是我们的天下了……”当时,作为黄浦系最出类拔萃的将领——东北民主联军司令员**,就败在了孙立人手下,这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8军,是在朝鲜战场一战扬名的“万岁军”,其前身为“东北民主联军1纵”,曾驰骋大江南北鲜遇敌手。可跟孙立人一照面,他也没讨得便宜,最后只落得个败走四平街。据说这段历史是不能提的,谁提38军就跟谁急,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没有得到孙立人,这是**的遗憾,也是孙立人个人悲情的开始。全国解放后,当年在东北击败共军的两大**将领中,陈明仁成了解放军上将,而孙立人则被台湾当局软禁了33年。如此对待一位民族英雄,不得不说,这是老蒋一生最大的污点。
纵观孙抚民将军一生,他最大的心愿是为国家服务。但他忽视了“党国”和国家的界限。所以他成为一个悲剧将军,就不足为奇了。真正的军人,就是让政治来亵渎的。)
士兵们没有雨披,孙立人就算有也不肯披。长官享福,当兵的受罪,这不是军队,是少爷领导的一群家奴——在孙立人看来,当时的**也正是如此。所以,他决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改变世人对**的普遍看法。
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他的确做到了,至少其统率的部队,就与其他**截然不同。邢维民是他最看重的部下,因为老邢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军人气质。这种气质为别人所不具备,与孙立人对军人的见解和看法,基本是不谋而合。
老邢的作战思想也很新颖,它不属于这个时代。依他个人观点,未来战争应该是全方位的,谁能把打击力度更有效发挥出来,谁就能占据战场主动。所以根据这一点,他提出在保证我军优势前提下,不断降低和消耗敌方优势,这才是他所担负的主要使命。在他看来,不管天上、地下、山川、大河,只要敌人能构成威胁,就算是在对手重兵集结的区域,也是他大显身手的主要战场。所以,他的训练方式便与众不同。
别人是按部就班出操、吃饭、训练、就寝,而他则把出操、吃饭、就寝都当作一种训练;别人讲究歼灭敌人有生力量,而他则强调一刀剜心彻底打乱敌人协同,给敌人制造人为的混乱。至于能否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那就是其他部队的事情了,他从来不操这个心。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私下里,孙立人曾问过老邢,但老邢的回答却让他目瞪口呆。
“自己琢磨的,”邢维民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小时候,我跟几个孩子打架,但只要把领头儿一打倒,剩下的就麻爪了。”
“那你一个人能打倒十个,会不会……也是这原因?”
“对呀?”老邢点点头,“一开始,我信奉擒贼先擒王,可后来发现:就算把领头的打倒了,他手下也照样有战斗力。所以就引申一下:最好让贼头失去判断力,错误指挥他部下,那么这样一来,仗就好打多了。”
“天才,果真是天才啊……”孙立人服了,“我敢肯定,你会为将来的战争,打开一扇窗儿。”
长官的肯定就是一种激励,所以从那以后,老邢在原有常规训练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元素。结果就给其他友军造成个普遍印象:邢维民和他的部下,那就是一群怪人——上楼不爬楼梯,走路要捡难走的路,哨兵从来没发现过他们,现身专挑别人的背后。
最令人费解的是,他们连生活习惯都与众不同。别人站在雨水中,那是苦撑苦捱,可他们完全把这当成休息和放松——恨不得多站一会儿,让雨水把身上污垢彻底冲刷干净。
“这些人我是要定了!”徐瞎子指着角落中,不显山露水的老邢部下,对孙立人说道,“八根‘小黄鱼’,你干不干?”
“要是打鬼子,你可以领走,至于钱嘛……那就不必……”话音未落,孙立人想了想,忍不住瞧瞧徐文远,“行啊?挺有眼光嘛!谁说你瞎?”
“呵呵……”
“不过把话说在前头,你得给我立字据。任务完成后,必须让他们归建。”
“不至于吧?我就这么让您信不过?”
“我是信不过你们军统!”
“…”
“邢维民出列!”
“有!”
“贺三出列!”
“有!”
“严宽出列!”
“有!”
……
徐文远开始佩服起孙立人了,这么多部下,他居然没叫错一个。换作自己,那是根本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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