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老头停止了哭笑，静静浮在水上，一声不吭，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约就是眼下情形了。

又一阵长长沉寂之后，两人终于再度开口，只是那语气，虽然是吼出来的，却沧桑深重的真如两个耄耋老人——

“看来我们错了，真的错了，大错而特错！”

“老天，你怎么能这样惩罚我们！”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愧对先人，无颜相会于泉下啊！”

两人仰天长叹，缓缓举起右手，五指成爪，正对天灵，只需一掌拍下，所有的功过对错，就与他们无干了。

最后关头，两人互视一眼，彼此皆泛起苦笑：“没想到咱们争斗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到这样的结局……”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唉，若能有来世，咱们别做敌人，做朋友吧。”

“嗯，那一定要比现在愉快的多。”

这样说着，两个老头双双闭上眼睛，手掌正欲拍下，一声叹息传来：“住手罢！”

声音并不宏亮，也不高亢，却震的渐渐平复的湖面轻波激荡，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两个老头，包括牛黄，头顶都有个位数血值冒起。

内息爆发：呼喊，以内力催谷大椎、肺俞、中脘、天突、合谷等强化声带诸穴，发出宏声，是独孤鸿山间寺见识狮吼功后创出的新技，虽然伤害远远不能相提并论，巨响瞬间给人的心理打击，还是可以一用的。

两个老头惊疑不定的看着独孤鸿，把他俩逼到羞愧欲绝，非死不足以赎己罪的是这位，现在自己想死，又硬生生拦下的也是这位，他到底想干什么？

即便B级AI情绪智计已甚为出色，一时也不明所以。

一旁牛黄脑里灵光一现：npc自相残杀或自杀都是不会掉落的，除非他的死亡有玩家部分参与，而刚才那声吼，参与已是足够了，他几乎能想象出独孤鸿下一句台词：“咳，不好意思，刚才嗓子痒。你们继续，继续……”

无耻啊！卑鄙啊！连人家自杀都不放过……牛黄就把半是钦佩半是鄙视的目光投向独孤鸿。

只可惜，他却表错了情，就听独孤鸿续道：“两位前辈，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两位既是真心悔过，为什么不做些有意义的事，也好弥补当初犯下的过错。”

“弥补？还能怎么弥补，错的已经太多了……”

“是啊，错的太多太久了，回不了头喽！”

两个老头竟似死意已决，独孤鸿连连摇头：“把看破苦心，化解仇恨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水涟漪前辈才真是大错特错了。”

“不许你诋毁涟漪！”（-2）两个老头声色俱厉，如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绝对没人看得出，这两人片刻之前还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难道不是么？亏得两位前辈炼蛊一辈子，被在下几句话逼的要死要活，连蛊术最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水涟漪前辈竟然把希望托付给你们，不是糊涂透顶是什么？”

“小子，不要以为你有教于我们，就可以如此放肆，今天你不说出个缘由来，别怪我们老哥俩黄泉路拉上你一个垫背！”

俩老头吹胡子瞪眼，牛黄也暗暗着急，让两个老家伙自杀不就完了么，凭他们的实力，至少也是门派长老级的，掉落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干吗还这么磨蹭？他却忘了，片刻之前，他还在暗叹独孤鸿冷血无情的。

独孤鸿胸有成竹：“来到这里，两位前辈立刻就认出，这只冰蝴蝶就是当日咬伤涟漪前辈的凶手，而片刻前又已知道，那是涟漪前辈自己动的手，两位难道没联想起什么？蛊死人伤，人死蛊亡，本命蛊之说，难道不是蛊术常识？”

“这个……”两个老头开始抓耳挠腮，显然一时还未想通。

倒是牛黄狠抽一口冷气，他惊讶的指着脚下，甚至有些结巴：“你是说，你是说，她，她还没……”不要怪他想象力太匮乏，实在是，若那猜测正确，答案已经有些超出武侠的范畴。

“是啊。”独孤鸿叹息点头，“这一连串任务，都是围绕此事而来，不管还有什么其他选择，这绝对是难度最高，触发几率最小，报酬最丰厚的一个结局了。”

“而且，决定进度的不光实力，还有运气……”独孤鸿挥挥湿淋淋的手记，“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拿了它，如果不是偶然一招亢龙有悔让我知道这只蝴蝶是十转蛊，如果不是咱们有俩个人，在黑白苗村的声望进度又刚好一样可以把两人同时叫来，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的台词让我想起这本书，拿出来看的时候恰好被水打湿……”

“这些如果当中只要有一个不满足，任务就绝对做不到眼下这步。想通真相以后，我真的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这两天没去买彩票。”

“……”

这时候，两个老头怯怯的询问声传来：“小哥，我们……到底应该联想到什么？”

“笨蛋，当然是水涟漪前辈还没死了！”牛黄实在受不了这二位的弱智了。

“别！”“什吗！”独孤鸿的惊叫和俩老头的惊呼重叠到了一起。

“不相信你们自己来看!”牛黄不耐烦的跺跺脚下，转向独孤鸿，有些纳闷，“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独孤鸿苦笑：“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却说两个老头扑腾着爬上冰面，将头一低，泪水恍若开了闸的水龙头，顷刻间就将冰层融出四个大洞：“涟漪……真的是你？你还没死？呜呜……太好了，太好了！”

好半晌，两人才忆起正事，擦干眼泪抬头询问：“怎么会这样？”

“抱歉，方才不得已对两位前辈说了慌。”独孤鸿指指冰蝶：“相信就是它，这几十年来，一直用自己的冰毒和水缗丝，让涟漪前辈保持着冰封不化。”

看着冰蝶得意洋洋的神色，两个老头难得的灵光一现：“你是涟漪那只冰蚕胖胖？”

“砰！”“砰！”两声闷响，俩老头被冰蝶一翅膀一下，敲了个头破血流。

这只冰蝶，看来是母的……独孤鸿牛黄一个心思。

既然一切谜底已经解开，方法也有了，余下的，就是两个老头这种专业人士的工作了，听着他们争争吵吵，这个要提供这种材料那个要提供那种药材，恨不得把棺材本也掏出来的模样，估计水涟漪的自由，花不了多少时间。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询问推翻了两人猜测，材料基本没有问题，可化冻过程需要至少三天。

牛黄终于明白独孤鸿为什么阻止自己说出答案了，他们两人，现在无所事事了。

他们本该有事可作的，包里的药材活虫都快放不下了，相信足以把声望冲到三级顶，只是还声望，估计就得花费半日，可是，他们的二级进阶任务还没还，因为两个老头又处于忙碌中了，不管说什么回话只一句：“忙，有什么事三天以后再说。”

“看来只能推迟几天再走了。”独孤鸿叹息，他不喜欢变更计划，可是任务已经完成，只剩下领奖，这时候抽身离开那就真是有病了。

“对了，我还有其它任务。”牛黄骤然醒悟，喜滋滋掏出一块玉佩，“那个寻找死孩子骸骨的任务物品，就是这附近的水底无意找到的，如果不是那个老头莫名其妙把我拉来，现在已经跟那个疯婆娘还了。”

“在这附近？死孩子骸骨？”独孤鸿眉头微微一皱，“也许，我能让你这任务还的更彻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