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不安、悔恨再加上失眠与幻听,道光清楚地知道,自己留在这世界上的时日无多了。为了祖宗基业的延续,他早早选定了自己的接班人,并开始着手做着死后的安排。可是,这些事却依旧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恐惧,他怕死后没有脸面去面对先皇,无法面对在地下的列祖列宗。
他恨!既恨自己软弱无力,又恨自己时运不佳,还恨满朝的文武大臣全是酒囊饭袋,不能为自己消除这个奇耻大辱!但他更恨的是洋人,要不是那些洋人,怎么会让他——道光,这位堂堂大清帝国的皇帝落到如此地步?
但是,他又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能把恨藏在心里,因为他对洋人的惧怕,要比他的恨来得更深、更严重。洋人的强大武力,洋人的趾高气扬,让他只能选择委曲求全地活着,无奈拖延着日子,等待最后死亡的到来。
“皇上……军机处的折子已经到了……。”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轻呼,把道光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半躺在床上的他,瞧了一眼捧着大堆奏折的小太监,点了点头。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把奏折放在几案,倒退着走出了屋子。道光抬起手轻揉了几下太阳穴,振奋了一下精神,这才拖着病体,勉强抬了抬身子。
为政勤勉,这是道光除了节俭之外最能让自己自豪的一点,就连在病中,他也一直坚持每天看奏折的习惯。
努力挺直腰杆,道光拿起那些军机处送来的折子,一本本仔细看了起来。事不论大小,道光看得都非常认真,碰到一些问题,他还会拿起放在一旁的朱笔,在奏折上批阅几句。
这些奏折并不太多,穆彰阿对自己的主子还是很关心的,除了必须给道光过目的外,普通的奏折军机处就直接处理了。所以,道光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面前的奏折看得差不多了。
拿起最后一本奏折,道光随意地打了开来,由于今天的公事就快完成,他心中不由得轻松了许多。可刚看了没几行字,突然间他全身一震,两眼死死盯着奏折的内容,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不是怕的,也不是吓的,而是气的!这道奏折不长,道光很快就把奏折里的内容全看完了,这时候,他那张腊黄的脸露出了一丝潮红,重重地就把奏折摔到了几案上。
“来人!来人!”
道光恼怒异常的咆哮从屋里传出来,守在屋外的小太监吓的是屁滚尿流,连跌带跑地就赶了进来。
“奴才在,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小太监一进来就跪下,边磕着头,边小心问道。
“去!把穆彰阿给朕传进来!”道光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低沉地吼道。
“现在?可是……万岁爷,宫里马上就要下钱粮了,穆中堂现在进宫是不是……。”小太监暗暗叫苦,但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回话。
“立刻给朕去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朕要见着穆彰阿!要不然……你就别回来了!”道光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吓得小太监慌忙答应,爬起就急急地跑了出去。
一来一回,把小太监跑得脚都快断了,总算赶在道光限定的时间里把穆彰阿带了过来,等穆彰阿进了屋里,小太监这才揉着两条酸软的腿,抹了把满头的大汗,长吁着松了一口气。
“穆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小太监把汗抹掉,屋里就传来道光厉声斥问的声音,虽然还是称穆彰阿为“爱卿”但话语中那种愤怒却是显而易见。
“皇上,您是指松江府承上来的这本奏折吧?”穆彰阿跪在地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愤怒异常的道光,轻声回问道。
“对!就这本奏折!”啪地一声,道光把那本奏折从几案上拿起,用力丢到了穆彰阿面前。
“皇上,如此大事,奴才们实在是拿不住主意,而且这事又关系到洋夷,奴才和军纪处也不敢擅自决断,所以这才把它送到皇上这,还请皇上乾坤决断。”面对掉在自己面前的那本奏折,穆彰阿抬了抬眼皮,语气平静地答道。
“要朕乾坤决断?哼哼!”道光横眉一竖,厉声喝问道:“洋夷提如此无礼条件,你们军机难道不能先驳回去?把这东西送朕这里,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朕?”
“奴才……万万不敢!”道光这句话说得够重,穆彰阿连忙磕头请罪,口道该死。但是,事还是要说明白的,等谢罪话说完了,穆彰阿这才苦着脸解释道:“皇上,这奏折并非奴才可以驳的,如果能驳的话,就算再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递到皇上您这来啊!”
“你不敢?递都递了,还说不敢?”道光气的一拍桌子,把几案上的一堆奏折全扫在了地上,下地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这才渐渐把怒火压了下去。
“说!为什么不能驳?”道光转身,怒目扫向跪在地上的穆彰阿。
“皇上……当年的《南京条约》、《广州条约》和《中法通商条约》上写得明明白白,洋夷此次虽说无礼,但提出的要求毕竟也在条约章程之内,所以奴才无法驳回,更无法擅作主张。这才递交皇上,请皇上亲自订夺。”
“条约?条约里有这一条么?”道光听穆彰阿如此回答,不由得愣了愣,将信将疑地问道。
“有!只不过条约中这款,洋夷他们做了,但并未在款项中要求我大清也强制实行,所以皇上才会不太清楚……。”穆彰阿从怀里摸出几张纸来,双手捧着,说道:“这是奴才特意抄录的各国条约条款细节,请皇上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