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立夏,这里却环绕着薄雾,一缕一片,飘向枯萎的树,西弥寺的夜,将要沸腾……
已经走了七天七夜,在这座山上。这是什么山?不知。这是什么城?不详。孟烟只知道,他们走来走去,都会回到这个原点,西弥寺。
越过沼泽地,天际……开始被黑色的墨染上诡异,四周静悄无声,又却似有无数个冤魂在沉默的对他们哭诉,孟烟的风神刀提在手上,和胡初风的双眸一样微亮,他们脚下,尽是没有脚印的土壤,他们走过的,来来去去的脚印呢?沉入了土里?溶入了雾里?突兀的细微花香,含在微湿的空气里,总似夹着一丝血腥味。
“是冲着什么来的?会是什么人?”孟烟额头已开始渗出汗珠,心跳开始加快:“再走回去,我们便直接入西弥寺,管它是地狱还是油锅,我受不了了,这诡异的感觉,能把我逼疯。”“镇定点,敌人就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胡初风眼眸微眯,看不见什么,对手太强,这阵法怕是早就摆下,到底来者何人,冲着什么而来?照说他们三人并无什么仇家,一路翻山越岭,也没有招摇引人注目,什么原因?
“风叔,他们如何?”明雪轻捂着胸口,回头望着胡初风,“无碍,穆子晖不知如何得来的几瓶神药,给明月喝过才不到七日便好了,还给了天凡与古汉。”胡初风声音略有些沙哑,十来天未喝酒,他喉咙沙哑,腹痒难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顿了顿,又道:“穆子晖如今仿似转了性,竟会救天凡,还拿药给他服用,我看了一下,他那几瓶药绝对是世间少有,若我未估计错,应是医圣头陀留下的绝药覆妙丸与青鱼泪。”
明雪仰首望了望天际,三丈处那西弥寺又若隐若现于雾中:“那日月儿与天凡中箭,我心口便开始隐痛,如今,没事便好。”“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脱险吧。”孟烟眉头微皱:“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没学会酿酒呢。”
……“女人,你想学酿酒太难,我只喜欢喝老柯的酒,现在老柯也不可能教你,这次若是能出去,你煲好你的汤便行,我戒酒,以后就喝你煲的汤。”胡初风说这话时,正弯腰系自己小腿上的绑绳,“真的?好,那我们尽快出去。”孟烟喜出望外,抬头看着西弥寺的眸光里,充满了信心,仿佛这一瞬间,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
抬头,西弥寺又在眼前,“阴风阵阵。”“寒风倏倏。”胡初风双臂环胸,有些冷,他无所谓的思态破坏了孟烟的恐惧与高度警惕,“这世间除了酒,还有什么是你不愿失去的?”明雪清淡的声音响起,更为这份诡异增长了气氛,胡初风转眸望她,孟烟望着胡初风,明雪仰首望着那块刻着西弥寺的招牌,三个人保持这种姿势不动,半晌,孟烟一个冷颤,感觉寒意已越来越近。
“酒鬼,这次,不知为何,我竟真的……感到恐惧了。”孟烟抬步上了一级台阶,握着风神刀的手用力过猛,五指已有些发白:“若来者目的是取我们性命,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这世间能让风神刀恐惧的人还真少见,人未见,招未出,却已让人陷入无尽恐惧中,想当年在赤泪崖顶,面对穆子晖的五千铜甲少将你仍是面不改色,看来这人,更胜穆……”一阵彻骨寒气自脚底袭入,生生压得胡初风吞回后面那两个字,孟烟转身,风神刀挥起,高度警惕……
“咯吱……”西弥寺的大门是白木制的,许是年份太沉,许是墨夜太静,打开时,声音让胡初风心中一惊,西弥寺么?只是一面门墙,还是……一面明镜?门开,里面,和他们身后的世界,是一模一样,寒气又来。
“幽……”孟烟定住之前,说了这个字,遥远天际的那轮圆明月似缓缓落入西弥寺门内,顿时,面前一片明亮,胡初风眼睛未眯,要看清楚,到底是谁?缓缓落入眼眸的,是一驾悬空的无人马车,孟烟眼前白影一晃,明雪的身影从眼前飘过,“雪儿……”她想喊出来,却无能为力,被寒气卷入马车的明雪……留给孟烟的最后一个眼神……太幽暗……
马车腾空飞去,“啊……”孟烟手中的风神刀掉下,嘴巴能张大时,第一个反映是大声尖叫,西弥寺的墙……倒塌……
羽乾武殿,锣鼓喧天,旌旗飘飘,由二十六名皇室子嗣组成的红黄两队人马在射箭场上比赛,这二十六人中,最小的十岁,最大的二十五岁,按年龄平均分成两队,红队由楚进王子(楚韦二子)带领,黄队便是由楚修(天凡)带领,此时,战果是红队以三比二赢了黄队,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由楚修与楚进二人比单射,如果楚修在这一局能全胜,便能力挽狂澜,与红队打成平手。
“修王兄,加油啊,你今日是怎么了?”年仅十岁的楚超抓紧小拳头,整张脸都憋红了,楚超是十一王爷的遗子,十一王爷与八王楚谦是同母所生,故天凡一进宫,这个小王子得知他是楚谦之子,对他便是十分热情,是所有王子当中与天凡走得最近的一个。天凡平日在皇室子嗣中悟性是超凡的高,无论学什么都是过目不忘,虽然才学了几个月,武艺和学识却胜过了所有人,但今日却不知为何,发挥超失水准。
“修王兄!”楚超跳下马,跑到天凡面前拉着他衣袖,仰起小脸望着他,天凡呆望着前面的箭耙,昨夜被恶梦惊醒,梦中听到烟姨的惨叫声,之后却又什么都听不到,直到现在,他的心都忐忑不安,明雪的影子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如何能安下心来。
“修王兄!”楚超绕到他面前,拉着他衣袖,天凡垂眸望着他,抚着他的小脑袋,看着他坚毅的眸光,扬唇轻笑,“天凡哥哥!”清脆的声音传来,让场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他回头,望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眨了眨眼,那左额光洁无暇,她不是她。
“天凡哥哥,加油!”习武场不可入女眷,明月站在金碧屋顶扬了扬拳头,天凡望着她,场内所有的人都望着她,那精致如玉雕的人儿,我见犹怜,天凡扬唇,微笑,明月坐在屋顶,望着他,那么大的武殿,那么多的英豪,而她的眼里,只有他,知道他回宫的消息,偷偷溜出来找他,来看看他,最重要是来问问姐姐的消息,却在远远偷望他的那一刻,一种天玄地暗的神秘感觉排山倒海袭来,似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仿佛万倾疆土,宇宙苍穹都只剩他们二人,仿佛有一种心境,她存在这世间十多年,即是为了等待他……
二十一个箭耙排成层叠型,第一排一个箭耙,第二排二个箭耙,依次类排,共六排,十发箭,二十一个箭耙中有十个耙心是金色,射中十个金色耙心为全胜,可骑射,可步射,也可施展轻功,但要在离第一个箭耙二丈处的金线以外,不可越线半厘。楚进拉弓跃马,天凡回头,他轻笑,呵!第一排第二排都没有金色耙心,都藏在后面中间位置,是最难瞄准的方位……
楚进继承了他父亲的传统,是一个与他父亲楚韦性情外貌都十分相似的人,他真诚朴实,天凡十分喜欢他,就在古汉气喘吁吁手持令牌在宫中一路快跑向羽乾武殿时,楚进已射中了十个耙心,全然获胜,他回头擦着额上的汗,望着天凡的笑容很纯朴,让天凡不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凡哥哥,加油!”明月清脆的声音又传来,大伙不禁都呵呵笑起来,天凡闻声并未回头,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两道凛冽的寒光射来,他转身,望见……
“参见国师!”神将国师的官位,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比楚韦都要高半截,故,在天凡回头那刻,武殿已跪倒了一片,只有他,仍立着,他望着他,那眸光幽冷凛洌,转眸,望向他身后的明阳,相似的目光,只是少了一份威迫,这是项叔的儿子明阳,天凡知道,二次在宫中擦肩而过,他假装不认识他,大楚对护国将军的厚爱得天独厚,风雨水火、雷电霜雪八将可不必向王爷以下官职行臣礼,他仍铭记项叔为他而死,仍铭记项叔说要他照顾他……
“继续比赛,轮到我了。”天凡垂眸,转身拿起弓箭,“修王子在宫中甚久,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这话是蓝晶说的,她莲步珊珊,缓缓自长廊走来,浅浅一笑,随即行礼:“蓝昭参见国师!”“免礼。”穆子晖仍然望着天凡,天凡望了蓝晶一眼,想起沈尘扬临别前那句话,“修儿,若你执意要留在宫中,便记住一个字,忍!”他垂眸:“参见……”
“天凡。”天凡的腰刚弯下,便听见古汉焦急的吼声,“天凡,天凡,雪儿,雪儿她……”天凡手中的弓自掌心脱下,他心中狠狠一惊,真灵,真的出事了,“雪儿出事了,烟姨和风叔来了,你快回去。”古汉软坐在地上,他累瘫了,心也急瘫了。
“姐姐?”明月从屋顶跃下:“天凡哥哥,带我去找姐姐。”“走。”天凡迈前一步,一把把古汉抗在肩上,拉着明月的手便狂奔而去,丝毫不理会背后如针扎的寒慑目光……
赵争偷偷瞄了眼穆子晖的脸色,无碍,未发作,“你们都起来!”他淡淡说完便转身抬步离去,刚迈开一步,又道:“楚天凡的箭尚未射,把武场封起来,保持现状,等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