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风雨古城
作者:晨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22

太宣伍捌年,九月十九日,辰时,凉风丝雨,付城,玉溪边,曲潞桥头……

一个形销骨立、鹑衣百结的老者静立在桥头,眼睛始终怔怔盯着桥下已有些泛青的河水,从寅时到辰时,他已站了两个时辰,虽然只是丝丝细雨,但这两个时辰已足够让他全身湿透……

没有人去理会他,因为付城的百姓此刻都在急迫的拿出自家的器具去接雨水,生怕这场细雨一不小心便停了下来,那他们便要断水了,自十六日丑时玉溪被仰光战鹰下毒后,他们只能靠自家储备的水源与少数私井来渡生,还好,天佑付城,未等到完全断水,天际便下起了及时雨,让他们免却近忧。

面对这战硬战,付城的百姓并不似其它兵临城下的百姓那般担惊受怕,他们仍然一如既往的生活,像往常一样,没有一点惊慌的表现,即便是正光骑来突袭或者挑战,他们仍然会继续手中的农活或商役。

这便是阎冲的过人之处,司空久曾开过一个极危险的玩笑,他在擦着自己那柄短剑的时候曾轻描淡写的说道:“若阎王不是一个城主,而是一国之君的话,或许今朝便会多一个赫极类的人物!”

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望着他,其中眼神各有所喻,意义复杂,但他却深深记得胡初风那亮如星际的眼眸中却带了一丝笑意,和……认同?

炽血军自上次一战损失接近六千多人后,元气大伤,距今已两日时间,援军尚未到来……

眺曦峰虽然是楚国的国境,但因为只是一道峰峡,方圆二十多里空无人烟,往往也是最容易让敌人潜入的地方,但此处地势狭窄,眺曦山又被火焚过一次,如今变成光秃黑炯的山峰,所以潜入那里的敌人若是军队重多,便很容易暴露行踪,或只能用少数精兵入夜突袭。

但要守住付城,眺曦峰仍是个关键之地,如果说嵌帆平原是正光骑进攻付城的正面战场,那么眺曦峰便是另一个捷径突破口。

傅万秋领二千炽血军在眺曦峰下扎营,镇守住这个突破口,另有圣剑山庄七百弟子潜伏助守……

付城的南侧与北侧方位也是整个局面的弱点,这里是八封线交界之处,说到付城的七星八封阵,这是个防攻力极强的远古阵法,但是,故名思意,防攻只能防止攻占,敌人一旦踏入这个古城,或会有去无回,无法破阵,但最终落得的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城毁敌亡!这个阵不能杀敌,能杀敌的是人!

阎冲固守了几十年的古城,他不能让它沦陷,所有生活在付城的人,都不舍这座古城,在这座古城发生过太多或美好,或凄凉的故事,对于沈尘扬来讲,付城一旦攻破,仰光第一个踏入的便是离付城最近,在江湖最负圣名的空无圣剑,这里不仅仅是与空无山血脉相连的地方,也是他与易离相遇相识的地方,守住付城,是守住了空无圣剑,也是守住了……那份爱恋……

易悠只是各派了九个十多岁的女童去付城南北两侧镇守,各花了一个钟头时间在那里摆弄针线,便令阎冲撤离了镇守的所有付城士兵,还留下狂言道“若付城南北两侧失守,我易悠即刻搬下脑袋给阎冲当凳子坐。”

易悠的大言不惭起先让韩天生十分不屑,只是在韩天生向她轻蔑的撇了一眼时,瞬间便被易悠身侧一女童挥手连扇了十几个耳光都未反映过来,待脚步站稳,她的第一个反映是……放声大哭,她或许半生都未受过此等委屈,或许令死都不愿相信自己原来连易悠身边一个女童都敌不过,或许是女人天生的反映,总之这一趟,韩天生自己都怀疑是否来错了,向来以为自己在众生派无人能敌的她,如今是否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易悠今次参战火气甚大,特别是对韩天生,没来由的痛恨,第一眼见到便看她不顺眼,冷冷的自牙缝中透出一句话:“听说你给人家脸上添了道疤,你可得小心翼翼的,让我忍不住了,把你的脸变成蚕网。”

她见到沈尘扬的时候手骨咯咯作响,愤恨的说:“前几日我去见姐姐,才知……你可真是伟大……”倾城的左脸仍旧魅惑,阴冷的右脸被蚕丝面罩遮住,看不到真实表情,只看到那只爬在面罩上的黑蜘蛛……

沈尘扬抿嘴不语,避开她阴冷的眼神,眼中逝过一丝无奈,易悠妨于易离的份上,是不敢将他如何的,只是她那句话害苦了沈尘扬的耳朵,胡初风从此不依不饶的缠在他身边唠叨,他说“事情不简单,那句话不是指为付城让圣剑参战,也不是当初对离离的放弃,那跟什么有关,很重要,一定很重要,是个天大的秘密,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很不幸让胡初风猜中了……

沈尘扬头痛无比,这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胡初风又成了那个老鬼口中的风子,老鬼,当年把他赶出师门时,他可说了“以后想都不准想起我……”沈尘扬摇摇头,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说过不想,就不能再想……

阎冲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站在城墙顶阁俯瞰付城之景,炽血军全权交给明阳与司空久整顿,明阳虽然是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但他冷静睿智的气势,处变不惊的气魄和超凡的武艺甚得军心,虽然为人有些孤傲,却是十分懂得尊重他人,故此,在军中与众人都相处平和。

而司空久,将位虽屈明阳之下,但由于他性情开朗,与人相处不分贫贱阶层,故在军中更是深入人心,在京城时,他与顾清两个性情相投,倒是颇谈得来……

嵌帆平原下扎营的正光军近两日来显得十分安静,正中的一个帐篷里面,奚炎正盘膝而坐,眉头微皱,盯着面前膳几上的那张太极八卦地形图,旁边是摇燃的灯笼,一坛酒,和几盘已经冷却的膳食。

奚炎并不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他行军打仗,住的是与士兵一样的帆布帐篷,吃的是和士兵一样的简单食物,正光骑的士兵经常可以看到他们的镇国将军在排得长长的队伍里面,拿着两个碗等待军厨发配膳食。

“将军。”帐外响起深沉沙哑的声音。

“进来。”奚炎抬眸,用粗糙的双手抹了把脸。

“将军,王城密函。”奚炎缓缓接过密函,抬眸望向进来的士兵道:“你有些面善。”

“将军,小的叫田壮。”那士兵垂首弯腰。

“嗯,田壮,想起来了,日前本将军曾问过你一些问题。”奚炎拂了拂自己下巴上的那缕胡须,眉头舒展开来:“来,你过来。”

田壮抬眸望着奚炎,愣了一下,缓缓走到他面前,“坐。”奚炎向左边挪动了一下,腾出一个位置,还在那上面拍二下,田壮磨蹭了半晌才坐过去,整个人有些发抖,显得十分紧张,也许他活了大半生都未曾想过有一日会与镇国将军同坐一席。

“帮我看看,如果这幅是付城的地形图,你觉得,我们需从哪里进攻最佳?”奚炎的手指在那幅图上打了个圈,严峻的看着田壮。

田壮怔怔的望着那幅图,半晌才反映过来,诧异的望着奚炎战战兢兢道:“将军,我,我……”他真的是太紧张了,连自称都不知不觉改变。

“没关系,就当是闲聊,把你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何想便如何说。”奚炎并未看他,只是端起膳几上的一杯酒喝了起来,然后随手从碗里拿了块肉塞进嘴里。

田壮吞了吞口水,渐渐便没有那么紧张,转眸认真的盯着那幅地图看,奚炎自顾喝酒吃肉,用手抓,完全没有风度可言,只是眼睛却不时撇一眼田壮。

“将军,这是什么图啊?好像一块田。”田壮突然说道,眼睛仍不离地图。

“田?”奚炎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食物。

“嗯,我年青时在乡下种地,经常要犁田,就是用牛拉着靶,我站在靶上,牛顺着田的周边翻耕泥土,最先耕外圈的,依次耕内圈,就像一个旋环的圆圈……”田壮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画圈。

“也就是说,要耕完这块田,便一定要先耕外圈,然后再一圈一圈的依次翻耕?”奚炎坐直了身体,目不转晴的看着地图上田壮不断指划的手指。

“嗯,不过……这幅图像一块圆田,又不像,它的中间还有线,像个太极八卦,八卦?那中间这个黑点,便是八卦的重心吗?重心一去,八卦便不成形了?”田壮皱着眉头,咬着下唇,食指指向那副图的中间一颗圆点上。

“妙!妙!妙!”奚炎忽倏的起身大喊,神情异常兴奋,田壮被他这声音喊醒了头脑,倏的站起身,不知所措的望着站在软塌上的奚炎。

“田壮,你立了大功,哈哈……”奚炎的笑声异常响亮,拍着田壮的肩膀,他的眼眸又涌现了久远未见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