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调制的御膳宵夜，摆放在外间。长孙皇后陪二人落座之后，便识趣的走进偏室。

玄奘坐定下来，目光所及，刚好看到内间书房的龙案，左上角，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方色泽圆润，隐泛神秘光彩的古玉印，想是传国玉玺。一切都很平常，只是，当目光，李世民，与传国玉玺之间连成一条直线的时候，眼前微微恍惚，竟似有一条金色伏龙矫游而起。浩然之气，充满了无尽威严，如此磅礴，如此熟悉，因为这龙的腹下有爪，五只……

顿时，额角不禁有些冒汗，难道说，当李世民和传国玉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龙神的化身？而百姓口中的天子之威，就是这些让人自惭形秽的浩然之气？

刚刚和龙神打过一场，而且喝过孟婆汤，虽说并不怵这些浩然之气，但毕竟面对着一条‘龙’吃饭还是让人非常不爽的事情，于是将椅子挪开，坐到旁边。果然，当目光，李世民，与传国玉玺不再是一条直线的时候，一切幻像全都消失了。

玄奘笑了，笑眯眯的又看了那玉玺一眼，显然有什么想法……

对于玄奘突然挪椅子的举动，李世民并不以为异常。毕竟，这对连寝宫都敢闯的和尚，并不稀奇。脑海中闪过不久前国师徐茂公对自己说的一段话，“皇上近日大劫将至，解数便应在殷老国公的外孙，玄奘身上。”

一念及此，李世民遂站起身来，亲自给玄奘满了一杯酒，“朕先干为敬。”

玄奘并不懂得什么是受宠若惊，浑不在乎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撇撇嘴，觉得用杯喝酒实在太不过瘾，但终究还顾忌人家好歹是皇上，所以也没说什么。

李世民能混到今天这个份儿上，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登峰造极，于是哈哈大笑着走进内室，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两个没开封的酒坛，“这些年朕养尊处优惯了，早已忘了当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痛快，倒让玄奘见笑了。来来来，今天朕便陪玄奘来痛饮一番。”说完，将右手酒坛丢给玄奘，自己也拍掉泥封，汩汩灌了一口，抹掉嘴角残炙，啊的吐出一股酒气。一如金戈铁马，沙场百战的当年，豪情顿现。

剑眉轻扬，接过酒坛，笑眯眯的道，“不错，这才有些李世民的样子。”说完，也豪饮了起来。

对于玄奘直呼其名，李世民也并没有不悦之色。抛开这和尚是自己近日大劫的解数不谈，这么多年了，各个当年的老兄弟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更遑论在一起饮酒取乐了。此时，再次听到自己这个已经陌生的名字，反而觉得莫明的亲切，遂也将那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皇上、朕、……’等等乱七八糟的词汇丢到一旁，跟玄奘拼起酒来。

言谈之间，口沫横飞，煞是痛快。

玄奘深谙千古帝王之术，身负上下五千年正史典故。以正和，以奇胜，阴谋阳谋，引经据典，纵横捭阖，一通震古烁今的忽悠，将李世民说的晕头转向，连连点头，大呼过瘾。

尤其说到玄武门之变的利弊以及初唐的诸般形势，更是让李世民恨不得将之引为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不消片刻，两大坛宫廷御酿已然见底，不待李世民起身去拿，玄奘招招手，两坛泥封的御酒，已然自内室缓缓飘出。

不经意间露了一手，更是让李世民看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把这和尚招揽过来，于是谈笑间更形亲切，吆五喝六，全然一副江湖豪侠的模样。

偏室内，风华绝代的长孙皇后看着外面拼酒的两人，欣慰的笑了，喃喃道，“皇上，好多年没有这么开心了吧。”

当拼着老命灌下最后一坛酒后，两人同时栽倒，砸翻了桌子。残羹冷炙，溅了一身。

这里是李世民休恬的寝宫，只有两个人可以进，他和长孙皇后。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宫女帮忙收拾。长孙皇后微笑着从偏室走出来，温柔的先帮李世民清理干净，把他扶进房内。然后再出来帮玄奘稍微清理一下，左右看看，简单的房内只有那张放着玉玺的龙案算的上张‘床’，于是费力的把这个沉重异常的和尚扶了过去。

绝代的风华，温润的娇躯，淡淡的清香，让装醉的玄奘险些犯错，连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之后，才压下心头的绮念。

长孙皇后忙得香汗淋漓，终于把这个和尚推上了龙案，轻吁一口气后，转身走回偏室。

初步掌握的空心见性，让玄奘对周围十里内的一切了然于胸。等到长孙皇后回房后，微微侧身，睁开眼睛，眼前，正是那方色泽圆润，光华神秘，汇聚着浓郁浩然之气的传国玉玺。

轻轻用手碰触了一下，但觉触手冰凉，拿起来看看，跟传说中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它为什么拥有如此磅礴的浩然之气？难道说，秘密在玉玺里面？好奇心大起之下，不禁涌起想把手中玉玺捏碎的冲动。

转念想想后果，还是摇了摇头，喃喃道，“算了吧。”

微醺的酒意加上疲累的身体，化作浓浓的睡意，玄奘缓缓合上双眼，睡梦中，脑海中还在思忖着一个问题，当初涅槃寂灭印失控的时候，自己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到底来自哪里？

朝阳破晓，旭日东升，当晨光洒落在玉玺之上的那一刻，浓郁的浩然之气，动了……

莫明苍凉的声音，悠悠回荡在脑海，“亘古浑沌，天成九象，地成九形，天地之间，四方八极，永存浩然之气。吾秉承浩然之气而生……惜乎众徒竟无人能传承浩然，遂将之强分为，道则信也，尊于中宫，曰黄帝之道；德则智也，尊于北方，曰黑帝之德；仁则人也，尊于东方，曰青帝之仁；义则时也，尊于西方，曰白帝之义；礼则法也，尊于南方，曰赤帝之礼。……至大莫若天，至厚莫若地，至无莫若水，至空莫若土，至华莫若木，至实莫若金，至烈莫若火，天地五行，伴随吾禀浩气而生……”

玄奘早已醒来，但身体却仿佛承受着天地的重量，一动不能动。苍凉的声音，盘旋在脑海，虽然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但听起来奥妙异常，遂暂且撇开杂念，专心的把每一字，每一句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