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怀这次来是代表李鸿章和张之洞谈纺织厂合作的事,这是个双赢的好事,李鸿章自认为张之洞一定会答应的,盛宣怀也同样自信满满。不料,张之洞话说得很客气,却还是一口拒绝了。
“汤生,给伦敦的回电我已经想好了:中国之大,何处无煤铁佳矿,但照英国所有者购办一份可也。就这样吧,你下去吧,我还有话要和载之谈。”
雇鸿铭转身正要走,被张文英一把拉住:“香帅,此事万不可如此草率,还望香帅三思。”张之洞又说出了和历史上一摸一样的话,张文英仿佛看到了历史上汉阳厂的产品每吨二十三两白银都无人问津的情景又要重演了。
“载之,你这是怎么了?你要知道,英国的炼钢技术可是世界一流的,买英国的炼钢炉应该不会错的。电报你拿去看看,这次谈的价钱还是可以的。”
“这价钱嘛我是看不懂的,毕竟我又没买过炼钢炉。不过我倒是听说英国的炼钢炉是有两种的,买错了是炼不出钢的。”张文英看也没看,就把电报放在一边了。
“老夫不是说了吗,中国地大物博,什么种类的铁矿都有,是不会买错炉子的。再说了,要化验矿石,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
张文英这才知道,原来张之洞其实不是不知道买错炉子会有什么后果,只不过他希望铁厂早日建成,铁厂早一天建成,他张总督的面子就多一份。至于买回来的炉子好不好用他才不管呢。如果自己不能做一件让他很有面子的事,让他同意送矿石去化验怕是很难的。
让人很有面子的事很难,不过让人很没面子的事就容易多了。
“香帅,就算是现在就把炉子运回来了,铁厂还是一样办不成的。”张文英第一句话就给了张之洞一记闷棍,不怕他不往下听。
“哦?!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你在上海都听说了些什么,快说来听听。”张之洞这样想也还不算没有道理,毕竟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大清国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从中作梗是有的,不过不是人,而是煤。香帅身为湖广总督,有谁敢在这事上从中作梗,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煤?!怎么又是煤?”张之洞很不满的问着,在他看来,煤的事不过是小事一件,只要炼钢炉一到,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雇鸿铭其实也想劝张之洞不要这么草率的决定,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的,既然张之洞没有再催他去发报,他也就知趣的先下去了,现在他倒真希望这个小解元能劝动这个大总督。
“大人难道忘了湖广没有煤矿吗?”
“湖广是没有,不过直隶有呀,还有,你刚才不也说两江的马鞍山也有呀。”
“马鞍山的确有煤矿,而且产煤不少,不过含硫太多,炼出来的都是废钢,不能用的。开平煤矿的煤运到汉阳,一吨要近二十两银子,咱们炼一吨钢连煤钱都收不回来。香帅,洋人的钢可才三十两一吨呀。洋人的钢便宜,就是因为他们建钢厂时都是就近取煤,我听说一吨煤不过才折合三四两银子,不过要远途运输,这运费可就占大头了。”
张之洞固然要面子,可要因为面子,把银子都赔光了,他也是不愿意的。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需要时间,正像大人说的,中国地大物博,矿藏自然应有尽有,湖广的地盘也不算小,只要我们在湖广找到合适的煤矿,铁厂的原料问题自然就解决了,到时候香帅不止可以办铁厂,还可以开煤矿。”
张之洞听到自己还可以开煤矿,这可又是一项政绩呀,要是能办的像李鸿章的开平煤矿一样就更好了。
张之洞下了决心,他找到雇鸿铭是在欧洲长大的,对欧洲的事务很熟悉,化验矿石的是就叫他去办了。
在武昌又住了几天,便准备回南京了。他还通过一个洋人告诉张之洞萍乡有煤矿,他知道,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张之洞会将信将疑,要是从个洋人嘴里说出去,那就是真理了。
“载之,既然你不愿意去官布局,老夫也不勉强你,不过这汉阳铁厂帮办的职务你可不要推辞呀。”
在给张文英送行的宴席上,张之洞还是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张文英差点儿当场笑出来,没想到张之洞也会来这套,看来大清的官都是一样的,都只会用官位收买人心。
“香帅,您像我这么大时在干什么呀?”
“自然是在家中苦读圣贤书。”
“那您看我这么小就出来作官合适吗?”
张之洞一时语塞。是呀,张文英毕竟才十三岁呀,出来做官,而且一下子就是从五品,的确是不合适。听雇鸿铭说当初盛宣怀也要他做帮办的,他不也推掉了吗?对呀,自己还可以用盛宣怀那一招嘛。
“嗯,是不太好,那这样吧,这个帮办就由你四叔张祖贵来兼着吧。”
“那在下就替四叔多谢香帅了。”
一个月,才短短一个月前,张祖贵还是平民百姓呢。如今的张祖贵可今非昔比了,一下子兼了两个从五品帮办,不但是个官了,还是个品级不低的官,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张文英是乘坐轮船招商局的船回南京,而不是英国的太古轮,毕竟这时候英国的轮船还不能在内河航行。
“是张文英张解元吗?”一个身材高大,面庞消瘦的青年男子站在张文英面前。
“正是在下,阁下是……”张文英见他穿着长袍,应该是个读书人,不过看上去他倒更像自己印象中的侠客。
“在下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谭嗣同,草字复生。”
谭嗣同!这可是偶像级的英雄呀!张文英一时激动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