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还是向刑部递了状子,洋洋洒洒写了有一万多字,列举了张文英五十大罪状,其中每一条属实,都够诛张文英九族了——虽然诛九族也只等杀两个人。不过谁都看得出,太后是故意要他难堪的,在翁同龢这种人眼里,打官司是丢人的事,即便是原告也同样丢人。
对于张文英和张祖贵来说,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的呆在家里,也会突然变成钦犯。不过那些官差好像得了什么人的指示,对他们很是客气,也没有走陆路进京,而是跑到上海去等了一个月的船,而且还是一趟先去日本的长崎,再转去天津的船,张祖贵没想到当了钦犯居然还可以出国去旅游一圈。张文英猜想应该是什么人为了找证据而故意在拖延时间。
该来的总会来的,尽管不断的在拖延时间,京城最终还是到了。
“大胆钦犯,报上名来。”刑部侍郎拍惊堂木时总觉得底气不足,这案子有近三千个被告,在大清朝也算是创纪录了,其中比他官大的就有几十个,甚至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也自觉的跑去当了被告,本来他也要去做被告的,不过因为他是去年才被提拔上来的,老佛爷嫌他还不过资格。时代真的不同了,当被告还要按资排辈,这会,他还真羡慕下面跪着的那个解元,所有的被告中,只有他是没有官职的,还真是鸡立盒群呀。
“少说废话,赶快问案。”后堂传出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刑部侍郎惊出一身冷汗,那可是皇上的声音呀。
“张文英,本官问你,翁同龢翁大人告你家世代奸商,本是贱籍,却冒籍参加科举,可有此事。”
张文英张了张嘴,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金陵知府上前道:“启禀大人,张解元是我金陵府人,户籍在此,请大人过目。张家世代书香门第,累世为官,更出过知府,同知等高官,怎么会是无良奸商。张解元的父亲确实作过生意,不过那是因为长毛乱起,金陵失陷,张家无以为生才出此下策,还望大人见谅。”
刑部侍郎看了看户籍,说道:“嗯,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张家。”
“张文英,本官来问你,状子上说你六年前一次强纳五百多个民女为妾,可有此事。”刑部侍郎的语气似乎和缓了很多。
话音刚落,身旁的大理寺卿碰了碰他,小声说:“你就别拿这条出来丢人了,六年前他才七岁,就是现在你让他纳五百个小妾也不行呀,这事说出去你信不信呀。”
刑部侍郎正要说什么,后堂的皇上又发话了:“这个一定要问。”光绪心里想着:五百个女孩子,要是给我就好了。他现在正在后堂意淫得爽,完全忽略了张文英的年龄。
张文英正要开口,另一个人抢先站了出来。张文英一看,居然是毓贤。
“这事是发生在下官治下的,下官当初也听说过类似的谣言,还和学政一起把张解元逼走了。不过后来下官曾为此事作过调查,那几年连续大旱,不少人家卖儿卖女,其中有五百个女孩被洋毛子的传教士买去,据说是要是要杀了他们做药引子,张解元见他们可怜,就出高价从那洋和尚那儿把她们赎出来了,还请了先生教她们女四书。如今其中一百五十个成年的张解元已经替她们找到了婆家,要不是这案子,上个月那一百五十个女孩子应该已经嫁出去了。下官愚昧,当初误信人言,把张解元逼走,这纳妾之事其实子虚乌有。”
“这么说那张解元倒是个大善人了。”慈禧在后堂忍不住插了一句。
“正是正是,曹州府的百姓无不称颂张解元当年的善举。”
“那这事就搁这儿吧,接着审吧。”慈禧发了话,那这事就算完了。
“张解元,那私练部曲,私买军火,可有此事。”翁同龢在一旁听得很不对味,刑部侍郎嘴里的张文英怎么由一开始的大胆钦犯变成了现在的张解元了。
说话的依然不是张文英,这次换成了巨野县的知县:“启禀大人,张解元并未私练部曲,私买军火,而是奉朝廷之命建了一支五十人的团练,另外还有五十支德国产的毛瑟快抢,也是朝廷批给他的。”说着,便递上了组建团练和购买枪支的批文。
刑部侍郎看了看,接着问道:“张解元,那科场舞弊的事总不会冤枉你吧。你去年应该是十二岁吧,照你的年龄,中举也是很难的了,更不要说是头名解元。”
江苏学政在下面跪了好半天了,总算轮到他可以说话了:“启禀大人,去年江苏科举舞弊也是有的,不过与张解元无关。”
“嗯?!此话怎讲?”
“下官无能,对部下管教无方,以至发生了去年的科举舞弊案。去年科举结束,我调出解元的试卷查看,发现其文章根本狗屁不同。”
“既然张解元的文章狗屁不通还能中举,难道还能说他没参与科举舞弊吗?”
“下官刚才说的那个是已被革去功名,而不是现在的张解元。下官当时发现后,又调了其他举子的试卷,发现不少人文章作得一塌糊涂,这才发现了这次科举弊案。至于张解元,本是亚元,下官见他文章作得如同一团锦绣,这才点了他的解元。张解元的试卷下官也带来了,情大人查阅。”说着便把一份试卷递了上去。
这种事刑部侍郎是作不了主的,便又命人拿到后面去给老佛爷和皇上看。
“嗯,倒也是四平八稳的。文辞不算华丽,却也句句实在,特别是是这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好,说得太好了,不要说解元,就是状元也中了。单凭这篇文章,张解元也不会是作奸犯科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慈禧终于开口了。其实相对于慈禧,光绪反而更看重这个解元,就凭这篇文章,简直就是忠臣的楷模。
眼见案子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翁同龢终于坐不住了:“太后,皇上,万不可因为这篇文章放过此子,太后难道忘了吗,他用西夷奇技淫巧之物在金陵蛊惑人心,不能不严加惩办呀!”说着,翁同龢便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