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兵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山侧骑上各自的马匹在山口汇合,魏明清点人数整理队伍,安排兵士分批出发以减小目标。不久,山里烟雾升起,在晴朗的天空下格外清晰。高勇本打算与高顺一起最后离开,却被其制止,并抬出玄菟事件相劝。无奈下,只好在魏明保护下先行离开。
当高顺离开山谷时,等候在谷口的孙泰相当焦急:“高都尉快走,乌桓贼兵很近了!主公已带人在前先行,魏校尉居中策应。”话音未落,几箭射来,各人拨马避过,随后传来乌桓人的叫嚷。只见西北方向树林中出现乌桓兵身影。
高顺知道乌桓骑兵的速度,不敢过多耽搁,双腿紧夹战马奔向西南。孙泰带人紧跟侧后,急速狂奔。乌桓兵发现敌人怎肯轻易放过,放箭的几人调转马头奋起直追,同时其以号声联络,身后不远处的大部队亦分出五十余骑直插向南意图阻断高顺撤退路线。
奔出一里地后,高顺发现身后追兵仍在不紧不慢的跟随,且快速插向西南,似乎要阻断南去道路。
孙泰也觉察到其中的问题嘟囔道:“狗崽子地,怎么追来追去追到左边去了?”
高顺被这句话点醒,猛然高声道:“快转向南!前面肯定有乌桓兵阻截!”刚说到这,前方林中鸟群惊起,更有喝斥拍马之声传来。高顺一惊,正要提醒众人注意,忽听前方箭声骤至,急忙挥剑守御,呼息间击落四支箭矢。身后孙泰亦磕飞两箭。可是,后面的玄菟骑兵变没有这般技艺,猝然而至的三十余支箭矢令四五人坠马,尚未站起,便被随后而至的乌桓追兵斩杀。
高顺咬着牙伏低身体继续奔行,孙泰叫骂道:“狗娘崽子,有种的下马打!远远放箭算什么汉子!弟兄们小心了,别再被射到!”说话的空隙,又一波箭矢射来。这次郡兵有了准备,除一人中箭外其余全部安然无恙。
对面拦截的乌桓兵看到高顺带人向南,猜知其意图,旋即再次分兵,一半直奔郡兵中部,一半绕前组织拦截。恰在此时,乌桓兵后队一阵大乱,跟着在悄无声息中,一支八十余人的汉军骑兵杀至,将乌桓刚刚分作两半的队形冲散。
高顺望去只见当先砍杀者正是魏明,他身后的骑兵分为三路,两路主攻与乌桓兵缠斗在一起,另外一路十余人绕向北截断其退逃之路。高顺心中暗赞:魏明果然厉害,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布置也相当合理。想到这大喝一声:“杀!”率领身后十余人径直前冲,左手握缰,身体挺直,右手剑峰直接贯穿最先敌兵胸口,随后借两马对冲之力将乌桓兵的尸体撞落马下。一套动作干净利落竟与在地上砍杀一般无二!
见此情景,别说是高顺,便是他身后的孙泰也大吃一惊!要知道骑在没有马蹬马鞍的战马上作如此动作难如登天,除非有超强的腿力和臂力,即使是高顺以前也难有如此战绩。乌桓兵几乎是震惊,在他们以往的对战中被一招刺透并撞飞的情形几乎没有见过,而今日竟亲眼目睹!在血喷如泉的尸体飞落时,胸前甲胄血红的高顺如死神般出现……
突遭变故的乌桓兵被前后夹击打得大懵,在郡兵优势兵力攻击下接连数人被斩,队形混乱不堪。而这种情形数年里只有一次……只有那心惊胆颤的一次。尾追的乌桓兵见状一边吹号求援,一边加入战团。
魏明听到号声知道久战不得,当即命令道:“两翼包抄,速战速决!”玄菟郡兵终于等到了手刃仇敌的机会,一个个如猛虎出山、蛟龙入海,用自己的悍勇斗志对抗强敌……
当乌桓兵尽最大速度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仅仅是数十具尸体及几匹倒地呻吟的战马。乌桓将领走在林间,目光落在那些明显的鲜红色上,尘封已久的记忆一点点浮现:红衣汉军的决死冲杀,面带笑容的同归于尽,还有那充满仇恨的血红双眼……思绪混乱间,目光与地上一死去汉军的双眼相对,一瞬间,将领仿佛回到了那个令其终身难忘的日子……“不可能!那样的人早被杀光了!不可能…不可能…早被杀光了!”声嘶力竭的呐喊显露出深藏其内心的恐惧……
以伤亡二十人的代价全歼乌桓五十余兵,还缴获了二十余批完好无损的战马,这样的战绩是近几年来最大的胜利。郡兵脸上洋溢着胜仗过后的兴奋之情,魏明面带微笑,视线落在远方似乎在回忆以前的往事。孙泰则与身边的兵士打笑,探讨着杀敌的技巧与心得。
高顺如往常一样平静,回顾刚刚一个时辰发生的一切,惊叹于高勇的设计,不禁问道:“主公以前曾带兵打过仗?”
高勇摇摇头:“纸上谈兵而已,如果真的打过仗,就应该做到计划精密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伤亡。哎……进入辽西不过一天已阵亡二十余人,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有父母妻儿……”
高顺感动于高勇的体谅与胸怀,也了解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劝慰道:“顺所参加的每场战斗无不如此,更见过诸多属下阵亡……自古生死有命,死也许是另一种解脱。今日之战已是难得,以前如要消灭五十乌桓兵至少要伤亡一倍!故此,主公不必再过多烦心了。”
高勇以微笑做答,脑中忽然忆起那时的一首诗,遂轻声朗诵:“誓灭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七言诗听得高顺动容,一向镇静的双眼睛竟泛起红润。
这时,前方树丛晃动,众人立刻提神戒备。魏明带领四人包抄上去。谁知露出来的居然是杨凌。见到高勇,他立刻跑上前急问:“主公为何到此?”
高勇苦笑:“乌桓贼动作很快,打不过只好撤退了!是沮公告诉你在这里等候?”
杨凌道:“嗯,沮公命凌告诉主公,他将率步兵在宾徒正南百里的柳平等候。”
魏明想想说道:“柳平靠近寒水河,那里四周多山,却不像这里高峻,很适合步兵作战。”
高勇吩咐道:“给杨凌一匹马,我们争取天黑前赶到柳平。”
……
山谷内,前来支援的乌桓人看到堆砌在一起于熊熊大火中迅速化为灰烬的乌桓兵尸体,恐惧与愤怒同时涌上脑顶。火舌蔓延中,乌桓将领怒吼道:“去赫大将军那里禀告,请他派兵!无论如何都要将这股汉军斩尽杀绝!”
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前进入柳平。此地有三百余户人家,规模中等,属于宾徒县治下比较大的乡。柳平四周用山石垒出的半人高石墙围起,南、北、西三座小门,寒水河在柳平东侧缓缓流过。门口,沮授守候多时,见高勇率众赶到,立即迎上:“授恭迎主公首战得胜!”
高勇翻身下马笑答:“哪里取胜?顶多算是平手。诸公别在这里聊天,快快进内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午后抓鳖的时候打草惊蛇,还险些被乌桓贼包饺子,此刻那乌桓贼多半正在调兵搜查。”
沮授自信道:“主公莫急,旅途劳顿,先行休息。”说罢领众人进入柳平。此地百姓早已被告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观望偷看。不过,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毕竟这两千郡兵在那里已算是大军了,而且各个威猛显然不是吃素的。
乡轶、游徼、乡佐均已在院内等候,见到沮授所说的玄菟新太守一个个立时目瞪口呆!眼前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会是玄菟新任太守呢?五十余岁的乡轶愣了半晌方才跪地道:“宾徒县柳平乡乡轶叩见高太守!”身旁的游徼、乡佐一同跪拜。
高勇走近将他们拉起道:“外敌入侵,诸位仍能坚守本职,其意可嘉。现在军情紧迫,你们速速告诉柳平百姓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乌桓贼寇一旦攻破宾徒定会继续南下侵掠。此外,还要组织起巡逻队巡查,防止乌桓贼偷袭。”三人领命而去。高勇笑道:“为防万一,只好如此。”
进入屋内,高顺首先将下午战况述说一边。沮授仔细聆听,其间不时对乌桓兵的速度、战力提出询问。待高顺讲完,高勇问道:“沮公可有对敌之策?”
沮授说道:“下午赶路时,授参详主公轻骑诱敌之术偶有思量,请主公参看可否实行。”说着示意张武关上门窗,继续道:“兵分两路,一路轻骑游走诱敌、扰乱敌兵部署;一路步兵昼伏夜出、依托地势,与骑兵配合一点点蚕食乌桓贼兵,所谓积少成多。等到慕容、轲其塔发兵偷袭乌桓身后,我军再全力出击!”
高勇不假思索道:“好个游击战,集中优势兵力歼敌,可行!”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其后开始详细设计部署,根据地势商讨设伏之地……
赫连恒得知有七十余人被杀后大为震怒,将抢来不到三天的碟碗砸个稀巴烂,吓得帐内亲兵纷纷后退。“比羊羔子还弱的汉人居然杀掉七十多乌桓勇士……这……这让俺如何向峭王交待!”
一骑狂奔进营寨内,乌桓兵在大帐外跳下马跑进帐内兴奋大叫:“赫将军!昌黎城已被攻破!抓捕汉人奴隶二千,逮到女人八百多,搜到财货无数。”
赫连恒喜出望外叫嚷道:“快去告诉他们,把年轻女人压过来,本将军要先挑一些!”乌桓兵转身刚要离开,赫连恒将其叫住:“让围攻昌黎的兵马南下,一定要找到杀死乌桓勇士的汉军!”
……
《三国志》载:夫余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户八万。其民土著,有宫室、仓库、牢狱。多山陵、广泽,于东夷之域最平敝。土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粗大,性强勇谨厚,不寇钞。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邑落有豪民,名下户皆为奴仆。
夫余本属玄菟。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威服外夷,夫余王尉仇台更属辽东。时句丽、鲜卑强,度以夫余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尉仇台死,简位居立。无适子,有孽子麻余。位居死,诸加共立麻余。牛加兄子名位居,为大使,轻财善施,国人附之,岁岁遣使诣京都贡献。
自建宁年间起,鲜卑于草原日盛,东汉对于玄菟、辽西、辽东等地统治力减弱。其后数年,鲜卑、乌桓不断侵入辽西、玄菟使当地人口剧减、军备难以为继。后汉帝刘宏发兵北征,使局势稍缓。然连番征战令玄菟、辽西一带民不聊生濒于崩溃的边缘,加之贪官污吏横行,使原本臣服东汉隶属玄菟的夫余野心渐起,终于在熹平五年脱离玄菟管制。时东汉天灾严重对此亦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夫余胡来。至王寇管理玄菟为止,反而要经常交好夫余,直到高句丽快速强大不断侵占夫余土地,才令其改变态度再次与汉朝往来。
冯玉从随行吏员口中知道这些事情,大体上掌握整个辽东局势,心中不断复念临行前高勇、荀-分析的应答之语。进入夫余境内,但见夫余人皆喜白色。白衣、白甲、白帽,连士兵手中的矛戟也要缠上白布条以示吉祥。在专人引领下疾驰两日才赶到夫余王城——白氏城。
白氏城位于夫余中部,南临松江,周围皆广袤平原,是夫余的经济中心。不过其规模仅与玄菟城相当。看到引路的夫余使节那自豪的模样,冯玉实在是无话可说。尉仇台得知汉朝玄菟郡派来使节立刻召见。
很快鼓锣声中,冯玉衣冠整齐踏入王殿。尉仇台高居王座俯视道:“汉朝使节此来夫余国不知有何事相询?”
冯玉面露惊讶,看的尉仇台洋洋自得,却不知冯玉惊讶的是这种问法竟在荀-推测之中。如此一来还在为能否完成任务而忐忑不安的紧张心情立刻放松,冯玉依照高勇吩咐先来一阵哈哈大笑,稍后才叹息道:“可叹国灭将近,大王仍不自知!”
此言一出尉仇台长子简位居起身怒喝:“大胆!竟敢如此辱蔑夫余,卫兵,将此人拉出殿外斩首示众!”
“慢!”尉仇台冷眼打量冯玉片刻,缓缓道:“现今夫余国势日盛带甲十余万,何有国灭之说?汉朝使节可否明确指出?否则……”
冯玉看看尉仇台又看看简位居踱起方步缓缓道:“夫余虽甲兵强盛,却不知早已身陷险境,仍在做着荒诞狂妄之蠢梦。夫余疆土虽大臣民却少,东有高句丽日夜蚕食、北有天寒地冻人畜难生、西有鲜卑虎视眈眈、南有乌桓伺机而嗜,如此危机四伏怎说无国灭之危?”
简位居已在思索,尉仇台问道:“哈哈,使者言过其实。素利大帅、宇文大帅皆与本王交好多年,怎来威胁?乌桓更亲如兄弟……”
“哈哈哈哈!”冯玉再次仰天大笑,“可笑大王竟相信乌桓、鲜卑这等蛮夷。乌桓亲如兄弟只因有大汉在南牵制,令其动弹不得难以分兵北扰;素利交好只因阙局、慕容居西牵制,令其难以提兵东进。然而……”
尉仇台面露紧张,急问:“然而什么?特使快讲!”
冯玉卖乖后微笑:“然而势因时异!去年如此说应无大碍,只是今年形势已变。年初乌桓联合素利、宇文莫槐激战阙居使其大败,丧失抗衡之力。数月前乌桓攻入辽西劫掠,大有储备粮草准备大战之势。素利、宇文莫槐亦偃旗息鼓不见动静,最奇怪之处也在于此,素利、宇文莫槐没有了西面威胁本应该北进或南下,如今却如此安静……”
讲到此处,尉仇台心中疑窦渐生:“特使之意那素利、宇文莫槐莫非要进攻夫余?”
冯玉不置可否,反而道:“夫余地广人稀沃土遍野,既利耕作又利牧马,任谁也不会看着不吃吧!一旦素利与高句丽勾结同时出兵两面夹击……到时候别说国灭,只怕逃跑都没有地方可去!”
尉仇台略显失神缓缓坐回王座,此话并非首次听说,自己的臣下早有人提及,长子简位居也曾论及,只是自己以及一些与鲜卑、乌桓交好的官员不肯相信罢了。如今,此番言论竟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无疑大大增加了可信性,所谓旁观者清也正是此意。
半晌,尉仇台才开口:“快去准备,本王要设宴款待汉朝特使!”
席间,简位居代替其父问计于冯玉。冯玉笑道:“大王终于肯相信在下的话了?”尉仇台不住点头,更举酒示意。冯玉心中更加佩服高勇和荀-,自信道:“所谓合则利,分则伤。现今玄菟与夫余皆处此等险地,回想十余年前两家情同手足肝胆相照,何曾被高句丽、乌桓之辈欺凌。可如今各自为战,均陷苦闷之中,左右受辱……临行前,我家主公曾有言转告大王:希望玄菟与夫余结成攻守同盟,共同对抗高句丽、乌桓与鲜卑!此外,为表示诚意,主公特命在下带来薄礼,请大王笑纳!”说着传唤随从将礼物呈上
尉仇台详细察看这些新奇贵重之物,眉宇间喜不自胜。“好!即如此,夫余愿与玄菟结成同盟,共同对抗高句丽!”
宴后,简位居不解其父之意,问道:“父王为何要与那玄菟结为同盟?玄菟弱小,兵不过五千,人不过十万,如何有力抵御高句丽和乌桓?父王此举岂不是要让夫余勇士为汉朝卖命?”
尉仇台诡笑道:“你还年轻啊!多个盟友比多个敌人强,玄菟有难来不来求援是它的事,派不派兵是寡人的事!当然了,还是要摆出些样子给他们看看。”简位居依旧不解,却不再多言,仅是心中苦闷:自古以来背信弃义者皆无好下场……
办妥相关事情后,冯玉带领随从立刻出发翻越鲜卑大山向中部鲜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