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剑英步入房门,抬头打量,只见迎面壁间挂了一幅罗汉图,或站或卧各个姿势不同,笔力虽然苍劲,但绘制的并不高明,一望之下,即知是不善绘画之人,初次学习绘制。
除了壁间那一副罗汉图外,房中只有一张松木方桌,和一张木榻,案上微积落尘,果已久未打扫。
俞剑英细看那副罗汉图,不但绘制手法不高,而且还残缺不全,默数图上罗汉,只有十六个绘制完成,另有一个只绘一半。
他对着这一副残缺不全的罗汉图,不禁心中暗叫奇怪,想到:这幅图既未署名,又未完成,而且手法恶劣,挂在这里不知是什么意思。
百拙看剑英望图沉吟,心中早已了然。指着壁间那幅罗汉图,笑道:“这幅图是先师手绘,他老人家本不善丹青,不知为什么,竟绘起图来,不想一幅图尚未绘成,竟然圆寂升天。”
俞剑英一听老和尚说是少林上派掌门方丈手绘,倒不好再信口批评,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先师虽然不善丹青,但那书法功力,却是苍劲透纸……”
百拙笑接道:“先师先前常习书法,但却不善绘图,这幅罗汉图虽然残缺不整,但因是他老人家的手笔,是以仍挂在这里,因为先师晚年隐居此地,闭门研究佛典,令谕寺中弟子,非他召唤,不准擅入静室一步,待他老人家圆寂的当天,才悄然返回寺中,召集门下,嘱咐后事,夜间就归化我佛。事后我们到他静室,整理他身后遗物,才发觉了这幅绘制未成的罗汉图,先师安居此地,共计五年,五年之中,除了召集过老衲来听过两次佛法之外,其他同门,均未来过静室,这幅罗汉图,不知是什么时侯开始绘制的?”
说完,带着剑英退出,又打开右边那两间房门,两人并肩入室。
这座房中,布设亦很简单,一桌四椅,和一张单人木榻。
这座茅舍,一大一小,而且两座房内各有桌椅,正适合剑英和紫云等安住。
百拙笑道:“这座静室如何,是否可以住得?”
俞剑英笑道:“好极,好极!晚辈想明天就迁来暂住。”
百拙道:“今晚上我就派人打扫。”
剑英道:“不要再劳老前辈费心,晚辈们明日自己来打扫吧!”
两人看完静室,重返少林寺中,百拙果然立时派遣了四个小沙弥来打扫。
俞剑英回到少林寺,把心意告诉义父,桑逸尘听完,笑道:“好吧!你们既然想练习剑术,迁到那里也好。”
第二天,剑英和紫云、玉玲三个人在百拙引导之下,到了少室峰后那座静室。
本来紧攀山壁那座茅舍较大,但因那座房中是少林寺上代掌门人生前卧室,二女不便占居,结果,陈紫云和玉玲自愿住到右边厢房,俞剑英独占那三间大房子,这一着正暗合了百拙心意,他觉得两个女孩子住到师父生前卧室,有点不大对头,但又不便出言阻挡,见二女自居厢房,心中十分高兴。
床褥用具,早已有百拙派人摆好,房中积尘,也已清扫干净。
这环境清雅幽美,二女也看的芳心暗喜,百拙安顿好三个人,告辞退出。
老和尚走后,紫云和玉玲双双溜到剑英房中。
陈姑娘一抬头看到壁上那幅未完成的罗汉图,不禁皱直了两条柳眉,笑道:“这幅罗汉图画的奇形怪状,不知是哪个手笔?”
剑英笑道:“这是少林寺上代掌门人所绘,武林中最重师道,姊姊以后不可随口批评……”
紫云淡淡一笑,接道:“你在教训我么?”
剑英笑道:“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紫云又回头望子那幅残缺不全的罗汉图,笑道:“这幅残图,挂在这里实在有点难看,明天我替他补上残缺吧!”
原来紫云不但妙擅丹青,而且仿绘之力甚强,只要她见了原图手笔,着笔绘去,使人有难分真伪之能。
剑英知她本领,急忙接口笑道:“那怎么行,人家这幅残图,旨在悼念先师,你动手替人家补上,反而破坏人家旨意。”
陈紫云不理剑英的话,秀目却深注在那幅残缺不全的罗汉图上,脸色十分入神,良久不发一言。
玉玲和剑英都看得十分奇怪,不知她何以忽对那罗汉图发生了兴趣。
足足过了有一刻工夫,才见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难道这样一幅残缺之图,还耗了数年工夫不成?”
程玉玲听得颦起柳眉儿,道:“姊姊,你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叫人听的糊糊涂涂!”
陈紫云目光移开罗汉图,回头望着玉玲,笑道:“我是说他这幅罗汉图,怎么会用了数年工夫之久,还没有把这幅十八罗汉图绘成?”
剑英,玉玲细辨那图上墨色,果然深浅不同,不过两人也只是看出墨色深浅不同,其它都无法辨认得出来。
紫云看他们两人都似很有兴趣,嫣然一笑,接道:“表面上看,这幅罗汉图,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很难辨认出来,着笔功力,墨色新旧,却是相距着很远的年月,这中间差别很微,不擅绘画的人,很不易辨认出来,如果我没有看错,他这一个半仰身子的罗汉和那个最后未完成的罗汉图,至少相距有五年岁月。”
剑英奇道:“这倒是一件异常耐人寻味之事,一幅罗汉图,怎么能绘制数年之久呢?”
玉玲道:“也许是那老和尚研读经典,研读得心里闷了,就拿笔来画它两笔,所以才画了那样长的时间。”
紫云道:“妹妹说得不错,这画好的十六个罗汉也非一气呵成,至于未完的那半个罗汉,画的时间更久,那斜举手臂,和未完的身体,最少要相距一年以上时间,只看那墨色深浅不同,即可辨认相隔时间不短。”
陈姑娘随口说过,剑英和玉玲也未再追问,对跟前那幅充满着重重疑窦的罗汉图,也未再用心深研。剑英向紫云要了师父手著的“太极、两仪、三才剑诀”图解,笑道:“我被师父由岭南金霞宫后万丈绝壑中救回九华山后,就被关在悬崖中丹室之内,面壁三年,出了丹室,又连遇强敌骚扰,始终未能把师父手绘剑诀,详细阅读过一遍,两位妹妹都已得恩师面授,想来都已通达,今宵我要把师父手绘剑诀仔细研读一遍,明天就请两位姊姊指导我开始练习。”
玉玲莞尔一笑,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客气了?”
陈紫云笑接道:“师父手著这部剑诀,精奥博大,变化无穷,我和玲妹虽然得他老人家面授指点,但也只不过略通概要。那太极三十六剑式,尚能运用,两仪廿四剑,虽亦可勉强用来对敌,但很多精微变化之处,已难了解,至于那十二招三才剑式,简直是一点都不明白,说起来真是奇怪。我和玲妹初学之时,虽然也晓得那十二招剑式,变化复杂,但并不算太难,哪知愈练直觉困难,越学越感糊涂,现在根本就弄不清楚是错是对。”
剑英叹道:“师父之能实非我们能及万一,那夜二位姊姊双斗冥灵真人,出手剑招之奇就非我能预测,眼看剑势劈刺向空隙之中,哪知剑到之时,刚好是敌跃避的方向,剑剑抢制了先机,招招攻敌必救,才迫得那老魔头无法找出丝毫的反击时间,虽有一身深厚功力,亦无法发挥出来,如果不是两位姐姐的剑招奇奥,你们纵然是全力拼斗也难抗拒那老魔头的内家真力……”话至此处,微微一顿,又道:“师父在授我玄门先天气功之时,曾对我有过一番训诫,他说:玄门先天气功并非内家功中最高绝学,他的一身能耐,亦非举国第一,如讲武林中技击之术,乃应推少林寺执武林牛耳,只可惜上乘武功,并非人人可学,如果秉赋不佳,纵学上一生一世,亦难登峰造极。内功一道,更是精博,因才施教,才能水到渠成,如果勉强传授,学习之人未受其益,反蒙其害。因为一种较高的内功,大都要违反人体生理的正常本能,如无甚佳天赋,必难适应练功的变化,一个不好,练功之人就要受到很大损伤,轻则残废,重则殒命,是以,一个人武功的成就,必需要各种条件配合。”
陈紫云笑道:“师父肯把他旷世绝今的玄门先天气功传你,自然是把你看成了练武的全材,事实上你的悟性,也确比我和玲妹高,同时你已学得了师父的奇门八卦剑法,太极、两仪、三才剑法,虽是集天下剑术大成,但据我习练经验所得,其中最为奇异之处,还是五行生克变化,和八卦消长之机,不过其间又加上了双剑相辅之妙,本以那两仪二十四式,学起来又比太极三十六式繁杂很多。至于那三才剑招,恐又深奥一层,因为两仪剑招是双剑相成克敌,各占一半份量,那三才剑招却是一剑为主,两剑为辅,主剑主正,辅剑出奇,奇正互用,其精奥自然是更深上一层。是以,我和玲妹妹在初习三才十二剑式时,因有师父主正出剑,带动十二剑招变化,练来倒不觉如何困难,但我和玲妹自己练习起来,却是愈练愈感糊涂,故然三才剑式需要三人各主其位,才能发挥三才剑招效力,但其间剑式却是各谋其道,分可单独对敌,合则三剑联攻。在这段静居时日中,咱们最好能把那三才十二剑招精奥领悟。”
陈紫云说完,拉着玉玲缓步退出房门。
俞剑英打开了灵虚上人朱一岚手著的太极、两仪、三才剑式图解,凝注了全神阅读,一则他悟性超人,再者已有了玄门先天气功的基础,体内百脉奇经,均已相互通达,灵台易明,这一凝注全神,登时百念尽消,灵智大增。
他首先翻阅那三十六式太极剑式,只觉每一剑招,无不是精奇之学法,虽只有三十六式,仁其深博,要比自己学的奇门八卦剑法更进一层。
他一面看,一面比手作势,看一招,学一招,然后再闭目沉思,直待把那一招悟透,才重阅下一剑式。
要知这一套穷尽灵虚上人智力的奇奥剑法,乃天下各门派剑术精英大成,俞剑英虽是一代天矫之才,又得玄门先天气功补益灵智,但也没法在片刻之间,了然剑式精奇含意,最初几招,还可思悟,但到第五招上,忽感那图解剑式,有些不大对劲,只感和前四剑全然不相关连,而且出手剑势,缓慢的大背武术常规。
他合上书本,想静坐片刻再读,哪知凝集的精神一散,忽感一阵头晕,不由主全身晃了两晃。
推窗望去,只见茅舍外夜色沉沉,已经是初更时分,他只看了五招,已耗去四五个时辰之久,案上烛火高烧,不知何时已被人点燃。
他缓步离开了坐位,向室外走去。
仰脸看去,只见满天密布繁星,松啸阵阵,飘传入耳,右边厢房中烛光辉煌,看样子陈紫云和玉玲尚未安歇。
忽然,他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原来他在这四五个时辰内,一心集中在推解师父手著剑诀上,连一杯水也未曾喝过。
忽听厢房呀然大开,莲步细碎,走出来紫云和玉玲姑娘。
俞剑英迎上去笑道:“咱们来时,忘记了告诉百拙大师,请他代我们准备些米面锅碗,看我们都得……”
陈紫云道:“米面和炊用之物,早巳由人家派人送来,晚饭亦早做好。刚才我和玲妹去请你吃饭,你读师父剑诀,正值入神,不敢惊扰,玲妹妹替你点燃案上松油火烛后,我们又悄然退出,替你留下的菜饭,都已热好,现摆在我们住的房中。既然觉出饥饿,只得委屈你自己走一趟啦!”
剑英微微一笑,不再多讲话,当先向两人卧房中奔去。
简陋的茅舍,经过了陈紫云和玉玲一番布设,登时觉着焕然一新,但见满室花色芬香袭人,花瓶用翠竹作代,分布的十分恰当。
靠窗边松木桌子上,果然放着菜饭还可见隐隐上腾热气。木榻上静静安睡孝燕,烛光花色相映,使这两间大小的茅舍中,有一种宁静安适之感。
俞剑英看完了四周的布设,微微一笑,赞道:“纵然是残壁废炉,但经两位姊姊运用匠心的一布置,就觉着另有一种不同情调。”
紫云淡淡一笑道:“少讲好听话,快些吃饭吧!”
俞剑英缓步就坐,程玉玲紧走几步,抢过去替他盛装了一碗饭,笑道:“你着那剑诀如何?是否能够解得?”
俞剑英道:“初看几招,尚可懂得,但越往后看,越觉不对,好像那些剑招彼此互不关连一般,两位姊姊都已学会了那太极三才剑式,看来我还得向二位领教!”
陈紫云道:“是啦!太极三十六剑中的前三招,以快迅见称,但到第四招时,剑势忽然慢了下来,是也不是?”
剑英道:“不错,我耗了三四个时辰,只算勉强把前面三招悟出,到第四招时,因那剑势一变,由快忽慢,看上去好像与前三招根本不衔接,用来对敌之时只怕要给人可乘之机。”
陈紫云摇摇头笑道:“你再往下看几招,就知道这剑法的妙用,当时我和玲妹妹学习之时,也觉着这套剑似连续不到,三剑快攻后,忽然一慢,不正是给敌人以喘息之机吗?可是等到我用以对敌之后,才知道那一剑忽慢的妙用!”
俞剑英本是极聪明之人,而且他的奇门八卦剑早已烂熟胸中,被紫云一语点破,登时恍然大悟,把手中饭一丢,大笑道:“我知道啦!师父手著这本剑诀,乃天下剑术精毕,前三剑连绵快攻之后,忽的剑势转缓,正是后三剑攻势的准备,也可给敌人一个抢攻的机会,想那第五招以后,必然是控制先机的快攻,既可测敌来势,亦可求变意外,不错,这三十六招太极剑式,要比我奇门八卦剑高出了很多……”说至此处,突然大喝一声啊呀!纵身一跃直抢出室,向自己住的房中奔去。
陈紫云、程玉玲都被剑英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心里一跳,二女来不及拦阻相询,双双一跃,紧随着俞剑英身后追去。
原来俞剑英忽然想起了师父手著的太极、两仪、三才剑诀,还留在他住的房中。
紫云和玉玲追进房时,俞剑英早巳呆呆地站在松木案前。
熊熊烛光射在他的脸上,神情是那样惊呆错愕,目光迟滞,一语不发。
程玉玲突感芳心一震,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但见俞剑英两行惊恐泪珠,缓缓由俊脸上滚下,一顿脚叹道:“我真该死!”
陈紫云已有些明白,虽然她被惶恐占据了一寸芳心,但仍尽量把声音放得十分柔和,问道;“是不是师父手著的剑诀失去……”话至此处,又想起壁间挂的宝刃,抬头望去,只见那惊虹剑,仍然端正正地挂在那里,但俞剑英仍不放心,一飘身,把壁上宝剑取在手中,手按机簧,宝刃出鞘,灯光下银虹一闪,登时觉到满室剑气,寒冷逼人。
突然,他挥剑一指,道:“我如查出偷师父手著剑诀之人,必把他诛绝剑下……”话还未完,忽听茅舍外飘传来一声长笑,紧接微风飒然,烛影摇摇,笑声未落,八臂神乞桑逸尘已现身室中。
他望了剑英一眼,问道:“你在干什么?”
俞剑英自不敢隐瞒,只得长叹一声答道:“英儿该死,我遗失了恩师手著的太极、两仪、三才剑诀!”
桑逸尘吃了一惊,但他外形仍然维持着镇静,道:“你怎么会丢的,告诉我。”一面问话,一面目光流动,向四周张望。
俞剑英还剑入鞘,把遗失剑诀经过,简明地对义父说了一遍。
桑逸尘叹息一声道:“来人趁你在用饭之时,入室取走剑决,决非一时赶巧,必然是早已跟在你们身后,隐在暗处,监视你们行动,只是你们不觉罢了。”
陈紫云看到剑英慌张之色,心中十分不忍,故作微笑道:“师父手著那太极、两仪、三才剑诀,异常深奥,纵是精通剑术之人,亦难在短短时日之内,领悟得出奥妙,目下先不要慌,只要有一点线索可循,就不怕找不出那偷窃剑诀的人犯。”
桑逸尘点头一笑道:“不错,咱们先在这茅舍四周搜查再说。”
当下四人分头在茅舍四周搜查起来。
忽然陈紫云发现一株巨松下乱丛中有一片白色绢帕。
只见那绢帕之上,用绿线绣着两只小燕,正是程玉玲常用之物,不禁心头一震暗自忖道:“玲妹自入茅舍,始终未离开我一步,这绢帕何以会落在此处?”
她本是心思灵敏之人,轻轻纵身一跃,已到了松树之上,放眼一看,心中即了如指掌。
原来这株巨树,正对俞剑英的卧室,但见房中烛光通明,桌椅布设,尽收跟帘,暗道:“是啦!来人隐身在松树之上,把英弟弟的一举一动尽看眼内,待他出室之后,绕道潜入茅舍,把那太极、两仪、三才剑诀盗走,偷窃之人却借这密茂的松枝隐住身子,纵是目力奇佳之人,也难从那茅舍中看到树上隐藏有人。”
她虽已找出来人的藏身之处,但一时却想不出是什么人,玲妹妹的绢帕,又何以会落在此地。
正在思忖当儿,忽听桑逸尘的声音说道:“如果那窃取剑诀之人,隐藏这株巨松之上,不但可把茅舍之中景物看得非常清楚,而且还可以借密茂的松枝掩护,不致暴露行迹。”
陈紫云正想用心推敲那盗窃剑诀之人,竟不知桑逸尘和剑英何时也到了巨松之下,待听到桑逸尘之言,才由树上飘身而下道:“桑师叔说的不错,隐身在这株松树之上,正好把英弟弟室中的一举一动,尽看眼内………”她本想把发现玉玲绢帕之事一并说出,但话到嘴边之时,忽觉不对,立时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回肚中,顺手把捡得玉玲的一块绢帕,也放入怀中。
桑逸尘望了紫云一眼道:“那帮魔头经那夜一战,早已退走,少林寺中僧侣当不敢做这种偷窃之事,这偷窃剑诀之人,倒使人难以推测。”
这当儿程玉玲也由北方搜寻过来,松树之下,与三人会合一处。
陈紫云望着玉玲微微一笑,道:“玲妹妹可寻出一些线索吗?”
白燕儿摇头道:“我由北面搜索过来,但却毫无发现。”
桑逸尘纵身跃上松树,略向四面打量后,又飘身下树,道:“不错,来人八成是在这树上隐身,咱们先回茅舍之中再谈吧!”说完,当先向茅舍中奔去。
剑英、紫云、玉玲依序相随,回到了俞剑英的房中。
程玉玲先给桑逸尘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在紫云身侧坐下。
八臂神乞呷了一口茶道:“老叫化虽未看到那太极、两仪、三才剑诀,但想到那定是武林中剑术奇学,那夜中,我看你们两个女娃儿和冥灵道人动手,剑术奇奥,连冥灵道人也几乎招架不住,但冥灵道人等,经那夜一战早已退走,难道他们会去而复返,暗中潜上此地窥视那剑诀,窃取而去?但群魔中又有谁的功夫如此精深,连你们这等武功也没发现,给偷了过去。”
俞剑英微一皱两道剑眉,摇摇头,转向陈紫云岭道:“姊姊料事,素来无错,不知对此事有何高见?”
自离开排云岭丹室后一段时日之中,他已逐渐发现了陈紫云的机智、胆识、定力,都非他和玉玲所及,是以不自觉有此一问。
陈姑娘心中虽也感觉到失去剑诀之事,非同小可,必需在最短时日之中,查出那偷盗剑诀之人,设法追回,但她见英弟弟焦虑之情,心中又十分不忍,故作淡漠,笑道:“师父手著剑决,何等深奥,纵然被人偷走,但也非数月之功,能够解得,我们还有很充裕的时间查寻,不必急在一时。”
桑逸尘闭目静坐,玉玲和剑英愁容相对,陈紫云外形上虽尚能保持着镇静,但她心中亦急得心内如焚,只是一时谁也想不出该当如何?只有相对沉默。
大约过去顿饭工夫之久,桑逸尘忽然睁开眼,霍的起身,说道:“云儿说的不错,遗失剑诀之事,暂时不宜张扬,不妨暗中留心访查,少林寺戒规虽严,但囚寺中僧侣过多,难免良莠不齐。”说罢,缓步出室而去。
剑英等忙起身相送,到门口已不见八臂神乞人踪。
陈紫云回过头,低声对剑英笑道:“剑诀既已失去,急也无用,暂请开心畅睡一夜,明天再从长计议。”说着拉着玉玲返回卧室。
俞剑英仰脸望天,不禁黠然一叹,望着二女背影,心中愧恨交加,剑诀放在紫云身上数月无事,想不到拿到自己手中,只不过几个时辰,就被人盗走。
按下俞剑英满腹愧恨愁苦,单说二女缓步回房之后,陈紫云轻掩双门,从怀中掏出捡到的一方绢帕,笑道:“玲妹,这绢帕是你的东西?”
程玉玲目光触到那帕之后,立即认出是自己应用之物,伸手接过绢帕笑道:“谢谢姊姊,我实在太糊涂,什么时候丢得都不晓得?”
陈紫云轻轻叹息一声,道:“妹妹你仔细想一想,这块绢帕,是什么时候丢的,这两天你是否用过?”
白燕儿微感心头一震,就烛光把绢帕仔细察视一遍,探手入怀,又摸出一方白绢,凝目沉思了一阵,道:“姊姊,你在哪里捡到,我记不起什么时候丢的?怎么?难道这绢帕和遗失剑决有关?”
她本是聪明之人,略一忖思,已知道陈紫云间话含意。
陈紫云笑道:“眼下还很难说,但这绢帕失落之处,确给人很大怀疑,妹妹,你要用心想想,也许从这块绢帕之上能追出剑诀失踪的线索……”当下把捡得绢帕之处,说给了白燕儿听。
程玉玲沉忖良久,摇摇头,道:“我一时确实想不起这绢帕何时失落,也许在我搬家之时,掉在少林寺外院?”
陈紫云一整脸色,道:“如果这绢帕确实遗落少林寺外院,那偷盗剑诀之人,必是少林寺僧众无疑,哼!事情就不难查出,只需桑师叔转告少林寺掌门方丈百拙大师,从外院几个少沙弥身上查问,定不难追个水落石出。问题是在这绢帕之上,你是否确记是遗落在少林外院?”
程玉玲忽然一扬柳眉,轻咬樱唇,恨着声说道:“莫非是他不成?”
陈紫微微一笑,道:“你可说的是岳凤坤?”
程玉玲惊的一呆,“姊姊……你怎么会知道我指的是岳凤坤?”
陈紫云道:“这有何难,我初见这绢帕之时,心中就怀疑到可能是他,因为这绢帕绣着你江湖绰号,要是素不相识的人,决不会捡来藏起,如肯捡藏这块绢帕,纵非和你相识,也必然见到过你。那夜我们双斗冥灵真人,虽然说不上立威少林寺,使他们望而生畏,但也决不敢轻捋虎须,这一推想,就使我想到了岳凤坤,他对你纠缠不舍,情爱仍深。这一方绢帕,虽然微不足道,但在他也许会珍惜收存……”说此,忽然叹息一声,道:“这人虽然讨厌,但对你用情之专,可算得难能可贵。”
程玉玲哼了一声,道:“姊姊,人不可貌像,岳凤坤外表看起来,虽然很有君子之风,但他存心,却是险恶难测,那天他引我到后山幽谷之中,初还能守礼自重,哪知后来,他竟敢动手抱我,惹得我心头火起,劈手给他了两个耳刮子,现在想起来,必是他在动手抱我之时,顺势取去这方绢帕,当时我正在气急之下,也没有留心……”
陈紫云笑道:“偷得好,要不是他偷了你这一方绢帕,如何能留下痕迹,只怕我们也不会推想到他的身上。”
玉玲道:“姊姊这推断一点不错,别人只怕以没有那身本领,能偷潜入这茅舍之中,不让我们发觉……”她一沉忖,接道:“只是他行踪不定,四海为家,我们纵然知道那剑诀是他偷的,但又往哪里找他?”
陈紫云道:“此事虽已找出眉目,但眼下还没有确切把握,暂时先不要对桑师叔和弟弟说,要知桑师叔生性刚猛,如果知道了,定然要上衡山去找一叶道人,追讨剑诀。以一叶道人为人,决不肯当面认错,那就免不了一场生死拼搏,桑师叔武功虽高,但要胜衡山剑客,只怕也未必能够,至多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英弟弟虽已得师父大部分武功真传,但功力要逊人一着,胜负之判,很难预料,正值中原武林英雄聚会中岳,筹谋对付群魔之时,掀起这一场毫无制胜把握之战,时机十分不宜,何况,真要是岳凤坤盗去剑诀,他就未必肯回衡山,说不定会找一处人迹罕到的深山大泽,去苦习剑术,总之,这一战,不管胜败,追讨回剑诀的希望,都不很大……”
程玉玲听得一颦黛眉,道:“以姊姊这等说法,难道我们就不找他讨剑决诀吗?”
陈紫云劝道:“一叶道人生性虽然冷僻,但他是自负极高之人,岳凤坤决不敢把偷盗剑诀之事告诉师父,只要那剑诀不到一叶道人手中,眼下就不必太急,以岳凤坤的剑术来说,要想在短短年余之内,想把那太极、两仪,三才剑诀悟透,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再说,事已至此,急也于事无益,我们总不能把全国每一处地方都搜到……”
程玉玲道:“那我们怎么办呢?难道等着他给我们送回来不成!”
陈紫云道:“不错,只有让他自蹈罗网,把剑诀送回,最低限度,要他自己送上门来,不过要他自己送上门,全得借仗妹妹的大力了!”
程玉玲听得一怔道:“什么?我又有什么办法,能逼他送回剑诀……”忽然她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接道:“岳凤坤狡滑的很,只怕他不会上当!”
陈紫云微一沉吟道:“此事确得想出一个妥善之法,使他心中毫无怀疑才行,而且还得瞒住英弟弟,使他假戏真做,才能瞒天过海,骗得岳凤坤自投罗网。”
程玉玲听得打了一哆嗦,道:“你要用什么方法?”
陈紫云目光凝注玉玲脸上,慢慢地答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原则,用妹妹为饵,引他重来,究竟要如何去做,我还没有想出来!待我想好后,再和你商讨细节。不管如何,总是委屈妹妹一番,事关恩师手著绝学,望你能忍辱负重……”程玉玲凄凉一笑,道;“姊姊但请放心,纵然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决不推辞。”
紫云微微一笑道:“我自会替你想好,决不让你真的觉到委屈,即是真受委屈,也不过是很短时间。剑诀是从英弟弟手中丢的,日后知道了你是为寻剑诀,忍受了很多委屈,只怕他对你怜爱更深!”
玉玲微感脸上一热道:“他为我受过了不少折磨,也待我情逾骨肉,师父恩德更是深重如山,别说要我忍受一些委屈,就是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决不推辞,姊姊有什么话,但请吩咐就是!”
陈紫云轻轻叹息一声,道:“唉!不是我做姊姊的胆大妄为,敢以妹妹姿色作饵,实因那剑诀,不但是师父心血结晶,恐还关连着武林劫运。岳凤坤武功超人,更具机智,如果他潜入深山大泽之中,去苦心揣摸那剑诀上所载奇学,最多十年内,当可尽知奥秘,如果他能心存仁侠,那还罢了,如若出而为恶,事情就难办了。英弟弟虽已得恩师玄门先天气功,但要他另创出破解那太极、两仪、三才剑法之学,只怕也不能够,那时候武林之中,谁还有能力制服住岳凤坤呢?”
程玉玲道:“岳凤坤其人虽然讨厌,但我看他还颇识大体,对我和英弟弟虽然衔恨甚深,但真要他倒行逆施,为害武林,也许他还不会。”
陈紫云微微一笑,道:“岳凤坤如果没有英弟一番夺爱之恨,他不难成为一代大侠,以他聪明、师承,都极易登上武林中有数人物宝座,可惜的是,他无法遣排积在心中的一腔夺受幽忿。唉!说起来实在是一件颇难释解之事。”程玉玲默忖紫云之言,觉着姊姊看法一点不错,岳凤坤其人,确使人难作预测,当下点点头,道:“姊姊说的对,不管如何,我们必须把剑诀取回,姊姊既然胸有成竹,不知能否先说给我听听,也让我早些准备!”
紫云道:“我虽已想出了一个办法,但中间很多细节和疑难,还投有设想,究竟能否适用,还很难说。容我再筹思一天,告诉你好吗?”
程玉玲和紫云相处数年,已了然她性格沉稳,一件事她未筹思成熟之前,决不肯随便出口,淡淡一笑,不再追问,陈紫云随手熄去案上松油火烛,二女一齐登榻安歇。
这一夜,她们自然都难入梦,但两人却想的心事不同。陈紫云想的是如何安排玉玲和剑英间的纠纷,如何能使岳凤坤得到消息赶来。玉玲却在想,云姊姊不知要她如何作饵,引诱岳凤坤赶来相救,万一要弄假成真,难获剑英谅解,自己又该如何?纵然事情平安渡过,日后传言在江湖之上,只怕也要留人笑柄。
两个人都在静静的想着心事,直到天色大亮,红日满窗,都未合上过一刻眼睛。
这当儿,孝燕已从甜睡中醒来,在转动着眼睛,望着玉玲微笑,不懂事的孩子,哪里能了然妈妈的沉重心情,满床爬来爬去,玩的十分开心。
还是陈紫云先翻身下床,缓步走近玉玲榻边,看她瞪着眼,呆呆出神,不禁莞尔一笑,附在她耳边,说道:“已经日升三竿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玉玲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翻身下榻。她虽然心中蒙上了重重忧虑,但还能勉强装出笑脸,梳洗过后,又升火做好早点,紫云抱着孩子,笑道:“我想旭昨夜中大概也难睡好,你叫他来吃早点吧!”
玉玲微微一笑,缓步向剑英房中走去。
晨阳照射,竹枝间晶莹的露珠闪闪,微风送来一阵阵花草气息,拂面袭人,这深山中的茅舍是这样幽静宜人。
突然,她目光转投注剑英的卧室门上,只见两扇松木门半开半闭,不觉一皱眉头,暗道:“这人真是大意,怎么睡觉时连门也不关。”她想:如果剑英是起床外出,必然会先到她和紫云住的房中……心里在转着念头,人已跨进房门。
只见床上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案上一支松油火烛,早已燃尽,不禁心头微微一震。
抬头向壁上一看,果然连惊虹剑也不在房中,她急急奔前两步,到了床测,只见枕下压着一张纸笺,上面写道:“云、玲二姊,师父手着剑诀,不但绝妙无俦,而且关系着今后武林劫运,弟不慎遗失,心实难安,算计天下英雄聚会中岳时日,尚有两月左右,弟当尽这两月时间,去访查恩师手著剑诀下落,虽明知此行无望寻得,但亦可稍安愧疚之心,来年正月十五之前弟定当返回中岳,本当面告两位姊姊,但恐二姊阻挠行意,故而留柬辞行。”
下面署着俞剑英名字。
程玉玲望着英弟留下的笺柬呆了一阵,才急步奔回自己房中。
陈紫云在逗着孝燕玩乐,忽见玉玲急奔入房,不禁心头一跳,霍然起身道:“是不是英师弟走了?”
程玉玲点点头,递过去手中笺柬,道:“这是他留下的笺柬,请姊姊过目!”
陈紫云接过笺柬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道:“他总是脱不掉孩子气,毫无一点线索头绪,不知他要到哪里去寻?”
玉玲道:“我们要不要去告诉桑师叔,请他老人家转告少林寺掌门方丈,派人追他回来!”
陈紫云叹道:“他已经走了一夜之久,恐已百里之外,别说追他不上,就是追得上他,只怕他也不肯回来。除非是桑师叔亲自追他。”
两人对看沉默一阵,程玉玲才幽幽接道:“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他去吗?”
紫云凄婉一笑,道:“不让他去,又有什么好办法?他这一走,不但他无法寻得剑诀,而且还破坏了我们昨宵计划,事已至此,只有等他来年返回中岳之后,再说吧!”
玉玲收好了笺柬,抱过孝燕,和紫云相对而坐,四只眼望着满桌菜饭,谁也不肯食用,其实她们是担心剑英此去安危,早已经食难下咽了。
中午时,八臂神乞桑逸尘重临茅舍,二女不敢隐瞒,告诉他俞剑英留柬下山经过。
桑逸尘一拍桌子,怒道:“这孩子简直是糊闹,我去追他回来!”
陈紫云道:“他已经走了一夜半天工夫,你如何还能追赶得上他,再说你老人家也无法预测他走的哪个方向!”
桑逸尘微一忖思,道:“不错,老叫化还要帮助少林寺百拙老方丈,接待天下英雄……”
忽然淡淡一笑,道:“老叫化老了……”起身缓步向外走去。
二女同时看的呆了一呆,她们从未见这位风尘怪杰流现过这等黯然颓丧的神情,只觉他以往那干云豪气,在这片刻之间,完全消失,缓步行去,背影中流露出无限凄凉。
陈紫云心中虽然很多话想对桑逸尘说,但却是不敢再扰搅他感伤的情怀,慢慢站起身,随在桑逸尘身后,出了室门。
程玉玲抱起孝燕跟在紫云身后。
二女默默的无言相随,直送到茅舍百丈远处,才停住脚步。
桑逸尘连头都未回过一次,似是他根本未觉到二女随后相送一般。
二女四道目光,一齐投注着桑逸尘的背影,看他转过了一个弯不见。
二女呆呆的站着,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程玉玲被怀中孝燕几声妈妈,叫得清醒过来,轻轻一拉紫云衣角,道:“姊姊,咱们回去吧!”
陈紫云道:“唉!我自认识了师叔之后,就从未见过他这样凄凉的脸色!”说完转身向茅舍走去。
程玉玲默然无言,紧跟在紫云身后。
二女返回了舍后,忽忽十日,这十天之中,桑逸尘再未来过,二女只得把满腔愁怀,排遣在练习剑术之上。
其实,八臂神乞正忙无法分身,以少林派在武林中地位之尊,桑逸尘声望之隆,由百拙和他具名柬邀,受邀人亦感到十分荣宠,是以,距中岳较近几处地方,在接到简柬之后,立时起程赶来。
这几处较近之区域中,有一位退出江湖多年的人,隐居在洛阳金谷园,修筑了一座庄院,闭门谢客,凡是上门求见的武林人物,一律婉拒不见。
年深月久,也就很少有人再去找他,逐渐的被武林中人物忘怀。
这人姓冒双名一奇,昔年纵横江湖之时,名头甚大。以轻功提纵术,和一百零八颗铁莲子,称绝武林。
少林寺中,自邀请中原豪客的简柬发出之后,就开始了忙碌的准备工作,除了整修寺中房间准备迎接各路受邀英雄之外,并派弟子分头守候各入山要之道之上,以接迎受邀之人。
桑逸尘由少室峰那座茅舍出来,他在两天之内,骤连闻到剑诀失窃,义子出走的两桩烦苦之事,心中极是不乐,加上受挫一叶道人余忿未息,旧创新仇,把这位年近古稀,一向豪爽的风尘大侠,弄得心中十分忧郁,茫然信步而行,他本是应往西走,才是回少林寺的正路,哪知他心中忧苦,不觉间走岔了路,待他由感伤的忧郁中清醒过来,发觉走错了路时,已出去六七里远近,正待转身返寺,忽见一个山壁下深草丛中,露出四只布履,心中一惊,纵身直掠过去。
只见那深及人腰的草丛中,并排躺着两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在两具尸体旁,还放着一根生铁禅杖,和一把出了鞘的戒刀。只是两颗和尚头,却早已不知去向,不用多想,他心中已明白这两具尸体,是少林寺中派守在各要口守值的僧人。他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略一惊愕,即时恢复了镇静,手分草丛,仔细查看两个和尚的死状,只见两僧并肩仰卧,头虽被人割去,但颈间流出的鲜血不多,显然,二僧是先被人点了穴道后割去首级。
他缓伸右手,轻按在一僧前胸,只觉微温,这一幕悲惨的凶杀似是刚刚发生不久。
再细看二僧身侧的禅杖戒刀,亦似被人移放在身侧,置放的十分整齐……
突然,他脑际中闪过了一个惊恐念头,暗道:“来人能在举手之间,制住了两僧,然后又从容不迫地把两僧移到山壁下草丛之中割去人头,如非身负绝世武功,决难办到,难道群魔并未撤离中岳,隐身在幽谷山涧之内,俟机对少林憎众下手,果真如此,那受害僧侣,决不止这两人……
他正在忖思之间,忽听身后草丛中,沙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个低沉冷漠声音说道:“这位兄台,可是江湖间盛传的八臂神乞么吗?”
桑逸尘在闻得草响之时,早已暗中运功蓄势,听完话霍然转身,答道:“不错,正是老化叫子,来的是哪位高人?”定神望去,只见数尺外站着一个白髯如银,身材瘦高的老叟,一袭长衫,满脸肃穆。
左手提着两颗用葛藤捆好的人头,右手握着一支青铜铸造的手杖,淡淡一笑,答道:“下在冒一奇,承百拙和桑兄宠迢,特赶来中岳略效微劳!”
桑逸尘在武林中辈份甚高,很少人能和他称兄道弟,听冒一奇称他桑兄,心中虽有点不悦,但人家既是受邀而末,自不能太失礼貌,微一拱手,答道:“失敬!失敬!冒兄手提人头不知是何人首级?”
其实他早巳看出冒一奇手中提的人头,寸发未蓄,正是少林寺僧人首级。
只听冒一奇轻声一叹,道:“只恨我晚到一步,致使这两位大师父,驾返极乐……”
桑逸尘双目神光一闪,接道:“这么说来,冒兄是看到元凶了,不知那行凶之人,是何等长像?”
冒一奇道:“两人身材,均极娇小,但身手却极迅捷,老朽追出数里之遥,竟未能追赶得上,逼得我用连珠手法打出铁莲子,才把两人提的人头留下,说来惭愧的很!”
桑逸尘还未及答话,突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少林寺悟性大师,带着达摩院两个高僧,急急赶到。
悟性先看了那两个横尸的弟子一眼,单掌低喧了一声佛号,目光转投到冒一奇手中两颗人头之上,问道:“这位施主手中人头,可是敝寺弟子首级吗?”
他因常年行脚天涯很少留在寺中,对百拙和冒一奇交往之事丝毫不知,看他手中提着少林寺僧侣人头,不兔动了疑心。
嚼知冒一奇生性异常冷傲,听悟性问话语气不对,不禁冷漠一笑,道:“除了贵寺弟子之外,哼!这中岳还会有别的和尚不成?”
悟性虽是涵养极高之人,但目睹寺中弟子惨绝死状,心情也十分激动,无暇多想,一横禅杖,怒道:“这么说来施主就是杀害敝寺弟子凶手了?”
冒一奇仰脸大笑,道:“杀人行凶,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这等大惊小怪。”
悟性冷笑一声道:“施主既敢杀人,想来也定是不怕偿命了?”
一举禅杖,正待出手扫击,却被桑逸尘一把抓住,道:“且慢动手!”
悟性一怔,桑逸尘双肩微晃,已抢在悟性前面,接道:“老叫化久闻冒兄大名,只恨无缘早会,今日一见,果然是豪气干云!”
冒一奇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桑兄大名,震荡江湖,兄弟仰慕已久,今日有幸识荆,足慰生平渴念。人世间不少恩恩怨怨,皆有巧合造成,这位大师父看兄弟手中提着人头,就误认兄弟是杀人凶手,纵然兄弟不惜唇舌解释,只怕也难消误会,似这般赶巧之事,倒不如不费唇舌的好!”说完话,目光转投在悟性脸上,口中不断冷笑。
悟性一跺脚,道:“你这老叫化当真可恶,几乎害得我开罪朋友!”
桑逸尘道:“冒兄乃咱们掌门方丈邀约的好朋友,谁料到你竟不认识?”
悟性右手一顿,沙石横飞,铁禅入地五寸,双手合十,说道:“恕贫僧不识大驾,开罪之处,望勿见怪才好!”
冒一奇看他年已在花甲之上,想来在寺中身份不低,躬身还了一礼,笑道:“不敢!不敢!
只怪兄弟生性懒散,少来中岳拜会,以致除了百拙方丈之外,很少认识诸位师父了!”
悟性吩咐随来的两个达摩高僧,把两个被害弟子尸体运回寺中,请命掌门人听候示下,自己却和冒一奇、桑逸尘在附近查看一遍才返回寺。
三人到达寺门之时,百拙已得弟子传报,迎了出来,他已数年未和冒一奇见面,此刻骤然相会,神情极是亲切。合掌作礼,笑道:“冒兄已息隐林泉,本不应惊扰侠驾,但因群魔个个身负绝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迫不得已才柬相邀,助一臂之力!”
冒一奇笑道:“咱们相交了几十年,彼此却从未借重过一次,你这次柬邀天下英雄,还能忆得旧人,不吝墨宝相约,做兄弟的十分高兴,接着手示,即刻动身,哪知仍然晚到了一步,未能救得贵寺中两个弟子性命,说来不无惭愧之处!”
百拙脸色忽然一变,黯然叹道:“凄惨之事,何至如此,两位快请入寺一看究竟便知……”
桑逸尘一扬双眉,似想问话,但他却咽下去,没有开口。
百拙带三人径入达摩院中,向一座红砖砌成厢房走去,这地方本是少林寺中僧人,练功受伤的养息之处。
几人距那红砖厢房还有七八尺远近,已闻得连续不绝的呻吟之声,彼起此落,似乎人数不少。
那厢房门外,有两个高大的僧人守着,一见百拙,立时把紧闭的双门推开。
桑逸尘性子最急,抢快两步,当先入室,只见七八个受伤僧人,分卧在松木榻上,身上都用白色的被单覆盖,不知伤在何处。
百拙望了桑逸尘和冒一奇一眼,无限悲痛地说道:“数百年来,少林寺从未遇上过这等惨绝之事,想不到在老衲这一代,竟然连遭不幸,看来都是老衲无德无能,以致少林门下弟子,惨遭浩劫,如果魔窟之行,能得重返,我亦当逊位思过,自求了断,以谢师门!”
桑逸尘细看那白单之上,不见一点血迹。心中暗感奇怪,忖道:“听这几人呻吟之声,分明都已身受重伤,怎么却不见一点血污。”他心中在转念中,不觉间伸手把身旁一僧人身上覆的白单揭开。
定神望去,饶是他八臂神乞是一代风尘奇侠,亦不禁看得心头一震,目瞪口呆。
只见那仰卧在榻上的僧人,双目闭紧,脸上全成了紫青颜色。全身肿大,但却看不出一点伤痕。
百拙长叹一声,道:“刚才我接得报告,说发现一处派守在西北要道的两个弟子,倒卧路侧,呻吟不绝,看样子似是中了什么毒物,当时我还以为两人不小心为山中毒蛇咬伤,指派达摩院另派新人接替,并把受伤之人,抬回寺中救治,哪知接到巡山弟子回报,凡是派守在各处要道守望弟子,都不知被什么毒物所伤,全身紫肿,这时,我才觉出不对,派出监院中几位长老和悟性师兄带人搜寻……”
悟性立单掌躬身答道:“本座敬领掌门令谕之后,带两个达摩院弟子,搜查南山,哪知赶到之时,派守在南山要道的两个弟子,已经被人杀害!”
百拙轻轻一叹,询问了经过情形后,对冒一奇道:“冒兄见过那两个凶手面目不知是什么来路?”
冒一奇道:“是两个身材娇小,脸罩面具,身手十分娇健的人,如果我推断不错,那两个矮子,大概是女人扮装而成!”
桑逸尘道:“什么?是两个女人扮装的吗?”
冒一奇道:“不错,兄弟自信还不致看走了眼,而且就两人所用兵刃而论,亦似非男子所用。”
桑逸尘道:“他们用的什么兵刃?”
冒一奇道:“一个用剑,但要比通常的宝剑短了很多,大约有两尺左右。另一个用的两把尺许左右的匕首。两个武功都算得上武林中一流高手,不但出手招数迅快,而且轻功造诣亦相当地精深,我赶到之时,两人已经得手,我当时心中很急,遥空击出的两掌,都用的六成以上真力,兄弟且信击出掌风,要在五百斤以上,但两人竟能硬把两记劈空掌风接住,不知他们不愿和我老头子动手呢,还是另有什么诡计,两人各自露了一手接得我劈空掌风后,就转身疾奔而逃……”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望了桑逸尘和百拙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接道:“承你们看的起我这冷冻了几十年的老头儿,不惜下柬相邀,把我冒某人看成一个人物,使两位大师父在我眼光可及之下,惨遭毒手,已使我自愧无地,如再让两个凶手,把两位大师父人头带走,冒一奇脸皮再厚一点,只怕也不好意思进你们少林寺的大门了。一急之下,只得施出我压箱底的本领“八步赶蝉”,紧追过去,老儿虽然冷冻在金谷园中几十年,但轻功一道,还未完全放下,哪知我追出了二三里路,仍未能把两人追上,在这等情形之下,我可真的有些急了,同时,也觉这两矮小子,定是有些来历的人物,只得施出我最后的一手本领,摸出了一把铁莲子,用连珠手法,分向两人打去,两个矮小子,各中我两颗铁莲子,丢下人头逸去……”
百拙道:“以冒兄见识之广,真看不出两人来路吗?”
桑逸尘一直静静地站在一侧听冒一奇讲话,此刻,忽然插嘴接道:“据冒兄所说身材衣着,决非中原武林道中人物,看来又是群盗作祟,可恨老叫化迟到了一步,要不然,好歹也要活捉一个,以便追出行凶的动机!”
百拙道:“那两个杀人的矮子,虽能挡得冒兄两掌,而且来历十分费人疑猜,但只是武功较高而已,最使人束手无策,还是这八个受伤的弟子,几人身上紫黑胀肿,下知是什么毒物所伤,全身上下,又没有一点伤痕,竟无一解救办法。”
桑逸尘、冒一奇双双低下头去,在几人身上嗅了一阵,除略带一点腥气之外,别无异味,这两个久走江湖人物,见识异常广博,但一时间却无法看出这八僧身中之毒,既非暗器所伤,又非毒蛇之类咬伤,相顾沉吟,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桑逸尘才长长的叹一口气,道:“老叫化一生中都在扛湖上走动,天下各种毒药暗器,我虽不敢说全部见过,但几家出名的毒药暗器,大部都曾目睹,有几种未见过的也都听人谈过其毒性……”
冒一奇忽然插嘴接道:“这几位大师父,并非为毒药暗器所伤,而是枝一种绝毒武功击中,但据我老头子所知,大江南北武林道上,练有这绝毒武功之人,只有燕赵双残,和黔南一毒,除此三人之外,只怕难得找出第四个人来。”
桑逸尘摇摇头,道:“燕赵双残和老叫化有一份不厚不薄的交情,这次海外之行,老叫化还准备借重他们,相助一臂之力。至于黔南一毒,老叫化也久闻其人,只是此人行踪诡秘,江湖上知他行踪之人,只怕绝无仅有,老叫化虽然数度到黔南造访,但始终未能遇上过黔南一毒,据推想当非其人……”
冒一奇笑道:“天下武林同道,谁都知道有黔南一毒其人,但真正见过他,只怕没有几个。兄弟有缘,倒是见过此人!”
桑逸尘叹道:“黔南一毒,虽然名满天下,可是他的真实姓名,却未在江湖上流传,冒兄既和他有缘见过,不知可否见告他形貌年岁,他日相遇之时,老叫化也好攀交一番。”
冒一奇微微一笑,道:“此人生像普通,并无特异之处,如说年岁,倒和兄弟在伯仲之间。”
百拙和悟性站在一侧,听两人尽管谈论黔南一毒其人,心中虽感不耐,但却不好出言相阻,只好皱着眉头呆呆地站着。
桑逸尘谈兴正浓,一转脸看到两个老和尚愁眉苫脸,赶忙打住话头,道:“灵虚牛鼻子两个女弟子,身怀千年何首乌,只是不知能否救得几人?”
百拙还未及答言,冒一奇已接口道:“千年何首乌,力能起死回生,如果确有此物,兄弟倒可想出解救办法。”
桑逸尘道:“这么说来,冒兄对医理是很有研究的了?”
冒一奇笑道:“兄弟和黔南下毒相处一段时间,承他不吝赐教,传授了兄弟几手疗毒之法,只是兄弟才思愚钝,所学不多,无法查看出这几位大师父是被哪一类毒物所伤。不过,要有千年何首乌那等神物,疗毒就不困难,桑兄去取神物,兄弟现下就替几位大师父放毒如何?”
桑逸尘点点头,向外走去,刚刚走出几步,忽听冒一奇叫道:“桑兄请留贵步,兄弟已有疗救几位大师父的办法了!不敢再劳大驾。”
八臂神乞回头望去,只见百拙和悟性都静站在床前,冒一奇左手套着手套,右手握着一把金光灿灿的小刀子,在一个受伤僧人的左臂上划了一道寸多长口子,伤口间流出紫血。
他依言回身,走近床前,问道:“冒兄可看出了是什么毒物所伤么?”
冒一奇笑道:“我刚才一时大意,几乎被他们骗了过去,只待替这位大师动刀之后,才看出几人是被一种极毒蛇液所伤!”
桑逸尘道:“难道几人都是被毒蛇咬伤的吗?”
冒一奇笑道:“别说几位大师父都有一身武功,就是一个普通人,手中拿兵刃,也足可防身自保。何况几人是在同一时间内,一齐被咬,那来的许多毒蛇,会在不同的地点一齐向人施击,这是敌人采集毒蛇液之后,把它装在一种特别的铁筒中,施用之时打开筒盖,用打暗器手法,受伤之人全身逐渐麻木,呈紫青之色,不过十二时辰,毒气攻心而死。”
桑逸尘听他一开口,滔滔不绝,说的有条不紊,不禁心中动了怀疑,问道:“这么看起来,冒兄似是对各种毒物,研究得十分精博了?”
冒一奇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只不过从黔南一毒那里,学来一些皮毛,谈不上研究精博!”
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拨开瓶塞,立时有一股腥臭之气,冲鼻欲呕。
桑逸尘、百拙、悟性,都不禁看得皱起了眉头。
冒一奇哈哈一笑,道:“不敢欺骗三位,我这玉瓶之中,也是极毒的蟾蜍毒液,不是兄弟夸口,如论毒力,只怕兄弟蟾蜍毒液,更比他们那蛇液毒上一些,不过二毒混合,反生中和,兄弟今天要借一瓶蟾蜍毒液,解救几位大师父的性命了!”
这时,几个受伤和尚,都已是奄奄待毙的样子,百拙、悟性眼看几个受伤弟子,反正都已快死,也不阻止,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冒一奇动手。
只见冒一奇把玉瓶中黄色的蟾蜍毒液,在第一个和尚左臂划伤处倒了少许,然后,很迅速依样施为,把几个受伤僧人臂上都用刀划了一个伤口,放出了一些紫色的血液之后,再倒些蟾蜍毒液。
这种以毒解毒的办法,如果运用不当,受伤之人,很快就遭毒攻心而死,但如运用得当,两种毒性调和相克,受伤之人,就不难很快转好。冒一奇以蟾蜍毒液,施入八个遭受毒伤僧人身体之后,又从身上拿出一瓶白色药丸,交给百拙,笑道:“在一个时辰内,如果他们能清醒过来,就用清水服下两粒药丸,再经三天调养,每日服用两粒药丸,即可痊愈。如果我疗治错误,这八位大师父,就很难度过今夜!”
百拙接过药瓶,并给了护守几个受伤僧人的弟子,道:“冒兄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生死之事—点也强他不得!”
冒一奇微微一笑,道:“但兄弟自信还不致发生疗治错误。”
百拙合掌低喧了一声佛号,道:“冒兄远道来此,不想就遇上这等事情,现在事既完,请入老衲室内稍坐,容我一尽地主之谊。”
当下由悟性带路,离开了达摩院,直奔方丈室中。
小沙弥奉上香茗,百拙举杯让客。桑逸尘饮下一口茶,道:“由这次事件看来魔头们尚未离开,也许他一次得手,以后还要如法施为。依我老叫化的看法,咱们先来个大搜查,另外再派出一部份人,乔装下山,分守各入山要区的市镇之内,既可迎接入山聚会的豪杰,又可暗中勘查企图混入山中的可疑人物!”
冒一奇道:“桑大侠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此言正和兄弟之见相同!”
百拙叹道:“事已至此,出家人也不能不通权应变,就依两位的意见办吧!”
几人刚刚计议停当,小沙弥已送上饭菜,虽然色色皆素,但却精美可口。
饭后,百拙立时传谕达摩院,选出武功高强弟子五十名,分成十队,分由悟性及监院五老,罗汉堂上座三僧及藏经阁主持等几个寺中长老率领,大肆搜山,并加派各处守候各入山要隘的弟子人数,另外又选二十名精明弟子,分赴山下附近市镇,刺探消息。
桑逸尘、冒一奇分头接迎各处,规定好联络信号,立时出发,百拙大师坐镇寺中,静候各路消息。
扬名天下的少林寺,经过一番布置,情势又自不同,刁斗森严,杀气腾腾,但见众僧携杖提刀,穿梭般巡行在寺外绝峰幽壑,如临大敌一般。
桑逸尘、冒一奇,更是搜索方圆数十里涧谷岩洞,但却未发现一个敌踪,就是连一点可资追寻的线索,也没有找到,各处较近受邀豪客,却都陆续抵达寺中。
这受邀之人大都是中原武林道上,甚负盛名人物,有著名武师,有息隐林泉的镖头,有江湖侠盗,有各门各派高手。
少林寺房舍既多,僧侣又众,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容易,百拙除了加派很多精明弟子,协助接待各路豪客之外,凡是声望校隆的高人,他也和桑逸尘亲自出迎。
一则因中岳少林寺,乃名满天下的古刹,少林派又是数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的大派。
是以受邀之人,在接得相邀请柬之后,大都提前赶来,那请柬发出不到十日,各处较近的豪客,已陆续赶到。
一向庄严的少林寺,忽然间热闹起来,这般江湖人物,包括了各色各样,衣着也各自不同,和身穿宽大僧衣的和尚混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扎眼。
一月时间,匆匆过去,各路豪客越聚越多,八个受毒物所伤的和尚也逐渐痊愈。
这天中午时分,百拙得派守在山下弟子的传报说,武当山掌门人白云道长亲率了二位师弟清云、飞云及门下四个弟子驾到。
武当派为当代江湖上,仅次少林派的一支武林主脉,白云道长在武林中身份地位,亦和百拙在伯仲之间,讲声誉之隆,也不在八臂神乞桑逸尘之下,百拙和桑逸尘在具名邀请之时,心中只想武当派能选拔几个剑术造诣较深的弟子参加,想不到白云道长竟肯亲率两位师弟,和门下四个弟子赶来,这不但大出百拙禅师意料之外,就是桑逸尘在初闻消息之时,也不觉微微一怔。
百拙闻报之后,亲率了监院五老和达摩主持洪禅上人,及八臂神乞迎接于五里之外。
少林、武当两派,虽然渊源很深,但白云道长和百拙禅师,并没有见过,因白云道长很少在扛湖上走动,桑逸尘也没有和这位名满天下的武林高人见过。
远远望去,只见少林寺派守山下的二个弟子,导引着七个身着道袍,背插长剑的道人,急奔而来,两个少林僧侣,都施出全身气力奔走,虽是隆冬时节,也累得两人满头大汗。
但紧随在两僧侣身后的七个道人,却走的十分轻松,道袍飘飘,举步轻逸,看来毫不费力。
百拙率监院五老及洪禅五人紧走了几步,对一个白髯垂胸,淡清道装的老人,笑道:“鹤驾想来定是名满武林的白云道长了,弟子传事不明,致老衲未能远迎,尚祈道兄恕罪!”
那道袍老人微微一笑,笑道:“不敢,不敢!贫道两位师弟,及四个门下弟子赶来,以便听候差遣!”
百拙道:“差遣两字,使老衲愧不敢当,道长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望能代主中枢,运筹帷幄,荡平群魔,以消中原武林同道劫运。”
白云道长一面谦逊,一面介绍两位师弟清云、飞云和百拙见礼。
老和尚仔细打量两人,年约在四旬以上,黑髯推髻,背插长剑,两眼神光如电,颧骨高高突起,一望即知,都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
百拙也把监院五老和尚达摩院主持洪禅上人,替白云道长引见,然后,又介绍八臂神乞和武当三云相见。
白云道长已久闻八臂神乞行侠江湖的诸般事迹,当下拂髯笑道:“久闻桑大侠很少在江湖露面,这次肯为中原武林苍生,再现侠踪,不但贫道感佩,就是中原武林同道,都将感戴莫名!”
桑逸尘道:“老叫化子浪得虚名,岂敢当大侠两字,道兄一派门户,威望如泰山北斗,此次能赏薄面,亲率贵派高手赶来中岳,参与此事,为中原干百生灵谋命,实是难得至极!”
白云道长叹道:“敝派本早已得知群魔逐鹿中原野心,只是想不到发动得这样快速而已,少林与我们武当派渊源很深,别说有唇亡齿寒之虑,就是单凭百拙大师一纸相召,我们武当派亦应该尽出精锐效命,是以,贫道在接到两位宠邀书简,立时就道赶来中岳。”
说完,百拙转身带路,导引几人入寺。
沿途所遇僧侣纷纷合掌作礼,就是一般受邀而来的江湖豪客,也都躬身抱拳,神态间十分崇敬。
要知武当派在江湖地位之高,实力之强,足可和少林派分庭抗礼,近数十年内,武当派更是高手辈出,声望愈来愈隆,清云、飞云两位道长早已是名满大江南北的剑客,白云道长更是江湖间传言的神化之人。一则他很难得下山一行,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少至又少,二则清云、飞云两人盛名太大,那白云道长既是两人师兄又是身掌武当门户之人,武功自是要比两位师弟更高,这一来,江湖上就传出了白云道长武功如何高之说,一传十,十传百,传诵了近二十年,但却始终没有听说白云道长和人比武争斗之事。但武当门下弟子,却经常在江湖上露面,不时传出和绿林道上人物冲突之言,而且每次必然大获全胜,武当派声望愈高,传言的白云道长也愈神化起来。
百拙大师引导着白云道长,直入达摩议事殿,那里早已排好了精美的宴席,八个高矮相若,眉目清秀的小沙弥,分列门外,合掌肃客。两百名以上的少林弟子身披袈裟,手执法器,吹打着分四队四个方向面来,群集议事殿外,但见左首一列领队僧人双手一举,左右铜铃,一连互击三响,全体僧众手中法器,全都停下来,整整齐齐的分列在议事殿外。
只见那左首领队僧人两手扬空互击,锵然一声大震,群僧忽的一齐躬身,高喧了一声佛号。
这本是少林寺中最隆重的迎接大典,对方必需具有崇尊无比的身份,始能受这等隆重大礼欢迎。
白云道长本已入席就坐,见状慌忙起立,合掌当胸,躬身作礼,连称:“不敢,不敢!”
清云、飞云和四个随来弟子,亦同时起身,合掌还礼。
那领队僧人双玲高举,连击九响,四队僧侣迅捷地转过身子,重又吹打起法器,缓缓向来路退去,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四队身披大红袈裟僧人,尽皆隐不见,交鸣的法器之声,也同时倏然而停。
白云道长重归入席,合掌对百拙笑道:“大师以这等重礼相迎,使贫道感愧无地自容了!”
百拙还礼答道:“道兄以武当掌门之尊,肯移驾少林,为中原武林千百生灵谋命,老衲心中十分钦佩,这迎接之礼,如何能缺,快请就坐,容老衲奉敬三杯!”
白云道长微微一笑,道:“这一帮魔头,自恃武功怪异,企图争霸中原,其锐锋虽然是指向少林。但其用心则是遍及我中原武林各派,贫道虽已是久无嗔念之人,也不能坐视这次浩劫不问……”
他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贫道自接掌武当门户之后,眼看着江湖间诸般杀孽,心中甚感不安,因此立愿不再履江湖一步,以求不见为静,但此举又大背我祖师创立本派原意……”
他侧脸望了清云、飞云一眼,接道:“所幸得两位师弟代劳,奔走江湖之间,使贫道稍觉安心,只望今生今世,不再离山一步,想不到,临到垂暮之年,竟无法再守心愿,为几个魔头,逼使贫道下山。”
百拙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虽无不履江湖之愿,但素主我佛慈悲之德,训诚弟子,不许妄伤生灵,非十恶不赦之人,均应留人一步,哪知重重魔劫,竟使人无法避免,月前一战使寺中弟子伤亡数十名之多,实开少林寺前所未有之例……”他微作沉吟,把那夜群魔,挑衅少林寺诸多经过,很详尽地告诉了白云道长等一行。
清云道长只听得两条浓眉不住耸扬,显然他心中已十分愤慨群魔所为,百拙话一落,立时接口说道:“几个魔头,和我们遥遥相距万里,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劳师动众,结党相犯,其用心自非只限谋图贵派。老禅师能当机立断,函邀中原武林同道,携手共御外侮,先发制人,远惩群魔,实乃一件极大功德之事,既可挽救中原武林千百万生灵,又可免妖魔伸张,为害中原苍生,我大师兄接掌门户,已经三十寒暑,但迄未踏入江湖一步,此次接得老禅师急函相召,特自破例下山,贫道等虽只略通武技皮毛,但却极愿受命。”
百拙笑道:“当今之世,谁人不知武当双剑之能,承赏光移驾寒寺,老和尚极感荣宠!”
他微微一顿,收起起笑容,轻声一叹,接道:“道兄提起老衲函邀中原武林共御外侮之事,更使人汗颜无地,如非桑大侠敦促,老衲哪里有这份豪气?”
白云道长目光如电,扫掠群僧而过,凝注在八臂神乞脸上,笑道:“贫道疏懒成性,数十年末履江湖一步,但却早已闻得桑大侠之名,今日能获一见,至感荣幸。”
桑逸尘微微一笑,道:“老叫化江湖草莽,浪得虚名,不敢当受颂奖!”
白云道长道:“当今武林之中,谁不知灵虚上人、衡山剑客、八臂神乞三位大名,贫道久闻桑兄和排云岭灵虚道长,交称莫逆,想这次出外之行,灵虚上人,必亦在受邀行列,不知他何时能驾道中岳,贫道也好一晤仙踪!”
桑逸尘叹道:“灵虚牛鼻子,为人最是诡异,半年前他已遁踪远走……”话至此处,忽然想起了武当派七人,都是道装,那句牛鼻子骂的实在有些不大适当,不禁一笑住口。
白云道长似乎未把那句牛鼻子放在心上,仍然微带笑意说道:“不知衡山剑客是否在两位邀请之中,久闻他手中一支宝剑,精奇绝伦,如能仗义随行,定可扬威,早平群魔!”
百拙道:“衡山剑客行踪飘忽,老衲和桑兄虽有邀请之心,但却不知行踪何处。”
几人一面吃酒,一面议论扛湖奇人异事,足足耗去十一个时辰,才把一餐酒席结束。
百拙早已命人替白云道长,打扫了一座清静的跨院,亲自带路,把几人送入静院之中。
流光匆匆,转眼间已是正月初九,派赴各处送信的僧人,亦都纷纷回山,各受邀人,大都到齐,只有介于正邪之间的燕赵双残,还未来到。这天,桑逸尘抽暇到少室峰后那座静院中,探望二女,一进门见二女在整理行装,不禁吃了一惊。
问道:“你们二个女娃儿准备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