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飘喝问道:“什么人?”
猛见一人晃身而过,身法之快,乃他平生仅见,在他心神惊骇的当儿,依依已被来人抢走。相飘一瞥之下,轻声断喝:“祝雄风,这不关你事,何必趟这浑水。”
祝雄风道:“你欺负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
相飘面对奚落,勃然生怒,铁笛已化做“点石成金”,疾点祝雄风眉宇。祝雄风身若疾风骤起,斜斜闪过,顿足之际,起落之间,已经抛开相飘,如弹丸也似地飘向半山。
半山腰上一片梅林,林旁有一洞口。
祝雄风想也没想,抱着依依晃进洞内,寻得一处干燥的腹洞,放下依依,只见依依一身洁白衣衫上留有片片血迹,也幸亏她身无内力,否则以《罗刹曲》内力越强伤害越重之理,定然难能救治。
这可怎么办?依依目前情形极度恶劣,可是火龟内胆已被自己吞食,忽而想到:现在内胆精华,应该已经进入血液中来,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看了一眼依依,拔出短剑,毫无犹豫地割破了手臂,任汩汩的热血流入她的口中,然后撕块衣衫,扎好伤口。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推拿片刻,待见到她口中的鲜血全部顺喉而下,便即坐下,静下心来,掌心贴后背,潜心助她疗伤,片刻间,便进入了忘我境界,只消再有茶盏功夫,即可功德圆满。
突然之间,洞外传来一声叱骂:“相飘,你把依依带到了哪里?她若有个闪失,你今生今世都休想安宁。”
相飘道:“嘿嘿,她琴艺不纯,伤于笛下,那可怨不得旁人,有你柳若珍在,相某不愁音律上难逢对手。”
柳若珍心头焦虑,知道相飘这人极为缠人,如不在音律上决出高下,他势会纠缠不休。《罗刹曲》音律邪恶,走得是偏锋旁门一途,我若以清赏的音律反倒难以克制,不如以毒攻毒,以浮靡音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乱其心智,再想他法,摆脱于他就是。心念至此,玉指拂琴,几声轻柔幽宛之调飘飘而出,引人至胜。
相飘初时大败依依,只道万变不离其宗,其女如此,其母也高强不到哪里,委实轻视柳若珍,兼之出手慢了半拍,反倒被柳若浮靡之音所惑,虽心中好生苦恼,但苦于欲罢不能,以至后来神情迷乱如痴如醉,几欲和歌而舞。
祝雄风正当聚精会神之际,眼见功行圆满大功告成,只需收敛内力稍加引导便即相安无事,但是偏偏这时,柳若珍奏起了乱性的曲子来,若以祝雄风现今的定性尚不会被琴音惑乱,只是他正在调理阶段,耳中忽而响起曲调来,登时内息紊乱把持不定,只道眼前之人正是失散多日的玉宛青,此情一生,更是难以控制,转过依依的身了,一把抱于怀中,说道:“青儿,你想死我了。”亲吻起来。
依依悠悠醒转,直觉周身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耳中听得浮靡乱性的曲子,感到心在飞身体在飘浮起来,然后落于祝雄风怀中,看着他那如火喷出的眼神,想起往日对他的思慕,终究情难抑制,迎合他的动作,呻吟起来……
洞外,相飘终于败走,一场旷世罕见的琴笛之战终于结束。然而洞内却是另一番的相持不休……许久,欧阳依依轻轻推开祝雄风,忽而流下了泪花,也不知是幸福还是羞涩。她把他的衣衫整理好,望着这个自己惟一深爱的男人,想到自己为他付出的第一次,没来由地悲恸起来,附在他身上哭泣,说道:“大哥,你可别忘了依依,永远不要忘记,一辈子不要忘记……”
哭了片刻,忽然听到了柳若珍急促的呼喊声,她痴呆片刻,站起身来,胡乱穿起衣衫。走了几步,心中又生不忍,折返回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又解下伴随自己二十年的护命金锁,拗下其中一条玉坠,戴在他的脖子上,悲声道:“风哥,勿忘我。”这才放声大哭,奔出洞外,与柳若珍会面。
柳若珍见她平安,早已欣喜不尽,再也没有仔细观察她的变化。欧阳依依默默跟随母亲离开,但心神俱碎如同丢了魂儿。
祝雄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幽香袭袭的床上,甚感奇怪,掀开罗幔,见室内布局极为典雅,一旁桌上,一只热气腾腾的碗内正飘出阵阵香味,引得他咽下了不少口水。
桌旁一张精致的软椅上坐着一位小姑娘,脸圆圆的像个苹果,头上扎两只羊角小辫,显得精灵可爱。她丰润的下巴正搁在两只叠起的手背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出神地盯着冒热气的瓷碗。
祝雄风道:“小姑娘,这是哪儿?”
那少女正自专心看着瓷碗,忽听到祝雄风说话声,疑如梦中惊醒,忙不迭道:“公子,你醒来了,你躺了三天,可急坏了宫主。”
祝雄风一愣,没有回过神来,道:“公主?公主是谁?这儿是皇宫吗?”
少女道:“我家宫主叫楚楚姐姐,这里是移花宫。”
祝雄风沉呤道:“是移花宫,原来不是皇宫大内,倒吓了我一大跳。”忽而心有所悟,惊道:“你说什么?这里是移花宫?”原来他想起玉宛青身中奇毒,神医华一刀疹断说只有移花宫的‘七夕再造丸’方可救治,当时到处寻访,也不知移花宫所在,想不到阴差阳错,不经意间竟来到了移花宫,这怎么能不惊呢?
那少女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还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怯声道:“公子,翠儿做错了什么吗?”
祝雄风发觉适才失态,忙道:“你叫翠儿?好名字!”
翠儿见祝雄风喜形于色,又称赞自己的名字好,登时高兴,方才的怯怕之情已荡然无存,追问道:“公子,我的名子真的很好听吗?”
祝雄风道:“对呀!这名子是天下间最好的名子。”
翠儿拍手大笑,道:“那宫主姐姐的名了呢?她叫楚楚。”
祝雄风道:“你怎么叫宫主姐姐呢?”
翠儿道:“宫主只比我大四岁嘛。”说到这里,笑嘻嘻道:“不叫姐姐,难道还叫妹妹。”说时,已经喜不自胜,忽而乐极生悲,道:“公子,你可千万别告诉宫主我叫她妹妹。否则她要发脾气的。”
祝雄风感到翠儿顶多十三四岁。童真童趣天真无邪,打心里喜欢,说道:“保证不说!”
翠儿道:“谁要说谁就是小羊羔。”说到这里,两只白嫩无骨的小手放在头顶两侧,又学了几声羊叫声。祝雄风笑得前俯后仰,稍停,又问道:“翠儿,我怎会到了这里呢?”
翠儿道:“当然是宫主把你救回来的。那天我们追赶一只可爱的兔子,追啊追啊,追啊追,就追到了一个山洞里,看到你躺在地上,当时我还同宫主打睹呢?”
祝雄风感兴趣了,问:“打什么赌?”
翠儿脸一红,道:“打,打你还有没有救,后来公主赢了。”祝雄风道:“你们怎么打赌的?”
翠儿道:“我说:‘这个人没得救了’,但宫主说:‘这个人有得救’。我们两人互不相让,争执不休,到底宫主比我大,主意也多,就说:‘翠儿,要么我们打个赌。’我一听高兴地蹦了起来,马上说:‘行!但赌什么呢?’宫主说:‘翠儿,你没有东西作赌注了,你就认输吧!’我当然不同意,宫主没办法了,说:‘这样吧!翠儿,我要是赢了,就算了。’我一听明显对我有利,就说:‘那我赢了呢?’宫主吱唔片刻说:‘你要赢了,我叫你十天姐姐,总该满意吧!’我一听,真高兴极了。唉!可是,唉!我还是输了。”
祝雄风笑道:“要不,待会我再装死,让你赢一回?”
翠儿道:“公子,你千万别这样,宫主厉害着呢,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拿起桌上一把金光闪闪的护命金锁,道:“公子,这金锁是你的吗?宫主说这不是你的,是一个叫依依的女孩的,是不是?”
祝雄风接过金锁,翻过来一看,只见锁面上刻着两个字:依依,锁下却少一条玉坠,脑中霎那间又出现了那日情形,脸上由红转青,愧叹道:“我一时糊涂,竟做下这等对不起依依之事,唉!”
翠儿虽年纪尚幼,却善察言观色,道:“依依,有宫主漂亮吗?”
祝雄风一怔:“你家宫主……”
翠儿一脸的稚气突然间仿佛笑成了一朵花,道:“我家宫主可漂亮了,公子你见了准喜欢。”她头一歪,斜视着祝雄风,一只羊尖小辫翘着,更显可爱。
这时室外传来一阵轻盈细碎的脚步声。
翠儿登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右手食指放在嘴下,“嘘”了一声,道:“宫主姐姐来了!”转身向外迎去。
刚奔行几步,听有人喊道:“翠儿,你在干什么?公子醒来没有?”门口珠帘轻晃已经飘进来一位宫装少女,看年纪也不比翠儿长多几岁。但见她柔体酥胸肤似凝脂,天然娥眉隐淡雅风情,顾盼间无限柔情顿生,她步履婀娜,款款移步,吐气如兰,道:“公子,你既已醒来,楚楚这就放心了。”
祝雄风道:“承蒙宫主援救,在下祝雄风感恩不尽。”
楚楚道:“公子过谦了。有缘结识,荣幸至极,小妹贱名楚楚,公子不妨直呼。”
祝雄风道:“在下有一事相烦……”
楚楚道:“可是关于依依?”
祝雄风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楚楚道:“公子昏迷几日中,不时喊着依依,想来这依依姑娘,定然貌似天仙。唉!能让公子念念不忘的女孩子真是幸福。”说到这里,脸现娇红,忸怩道:“公子可否会时常记起小妹?”
就在这时,室外有人喊道:“宫主不好了,上次来捣乱之人,又来了!”
楚楚正为自己适才的一句话感到害羞,这一声呼喊无疑给她送来了下台的台阶,道:“公子,你先在这里休养生息,翠儿,你好生照顾公子。”说罢,身形一晃,直如轻烟般掠出室外,身法有说不出的惊妙。
祝雄风心想:移花宫在江湖中是个极神秘的地方,自己也是从华一刀口中才偶尔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由方才楚楚那惊鸿般的身法可知移花宫的武学必定出神入化。一瞥之下,见翠儿以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事,于是问道:“翠儿,宫内还有些什么人?”
翠儿道:“老宫主,宫主姐姐,我,还有五个老妈妈,总共也就八个人。”
祝雄风道:“老宫主姓什么呢?”
翠儿道:“我们宫中人都姓岳,因为太宫主姓岳,老宫主以宫名为名,叫岳移花。”说到这里,似乎感到直呼老宫主名讳有莫大不敬,是以马上神情庄重起来,接着道:“宫主姐姐叫岳楚楚,我叫岳翠儿……”
听到这里,祝雄风心中无比惊讶:翠儿口中的老宫主岳移花显然就是二十多年前一剑横扫天下各派的白衣少女,后来传闻为情所困,原来到了这里隐居避世。这一点想通了但心中仍有许多不明之处,想了想,又问:“翠儿,老宫主经常出宫吗?”
翠儿道:“老宫主很少外出,但是有一次一个坏男人来捣乱,老宫主一夜未眠后,第二天就出去了,都四五个月还没有音讯。上个月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住了三天又走了,到现在没有回来。”说到这里,神色焦虑,道:“那坏男人很厉害,连老宫主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宫主姐姐只怕打不过他……”
祝雄风道:“那坏男人为何要来捣乱?”
翠儿道:“好像听老宫主说过,坏男人索要什么剑谱来着,老宫主当然不给,就打了起来。哼!坏男人还自称先生,根本就是一个强盗。”
祝雄风猜想坏男人索要的可能就是游魂剑谱所丢失的最后部分,想到这里,暗叫:不好!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坏男人此次不达目的,决难放弃,楚楚有危险。想到此节,早已抓起床头的短剑,奔向室外。
翠儿跟着追出来,急道:“公子,公子,你的伤还未好呢?”
祝雄风疾奔出数十丈远,场内情况已经看清了,楚楚正同一蒙面人斗得甚是激烈。
那蒙面人黑袍加身,一柄长剑出神入化,声势惊人,剑光如虹连绵不断。楚楚的剑法乍看之下轻飘诡异,与蒙面人的剑法大相径庭,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二人剑法实际上是形不似神似,只不过所驱动剑法的内力不同而已。也就是说二人的剑法渊源相同,只是在造诣上各有千秋,剑光闪动俱有神形兼顾的端像,也只有祝雄风这样的用剑高手方能瞧出其中的异同。
那蒙面连攻几招快剑,逼退楚楚,说道:“奉劝你还是趁早拿出剑谱,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楚楚道:“你休想!”说时,长剑偏转,骤然由上往下斜划起一道剑弧,端的迅捷无比,剑至中途,猛地剑尖轻颤,化作一道匹练刺将下来。
蒙面人“咦”了一声,不自觉向后倒纵,脚自踏地身形半转,上身前探,一剑飞花,反刺楚楚面门,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精妙老道兼具狠辣。
楚楚大吃一惊,仓猝间长剑挺出,“铮”的一声剑光四溢,楚楚感到掌心酸麻,长剑差点脱手飞出,登时心生怯念,出剑再无方才的那般从容飘逸,奇招迭出。
蒙面人看出其中端倪,呼啸一声,出剑更快,一招又一招全是凌厉的攻势。楚楚心急气闷,虽然对方的每招每式皆尽心头了然,奈何力气上处于劣势,扭转不易。她对移花宫的武学详加研磨,尽数了然于心,可是在蒙面人的攻势中,自己竟是发挥不出本门俊雅闲怡的上乘剑招来。
转眼之间,二人对折十数招。楚楚香汗淋漓明显处于劣势,蒙面虽无伤害她意,但她却毫不领情。
祝雄风心想:蒙面人剑法远胜楚楚,何以不急不燥地耐下心来极尽周旋呢?转念一想,即自明白:蒙面人是在逼楚楚施出本门绝招。或许蒙面人也明白,楚楚已在掌握之中,慢慢斗她,待她筋疲力尽,再出招制住,到时不怕她不就范,听命于自己。
楚楚接连几招施出,依然难以扭转劣势,果然心烦意乱,陡见她跃身半空,长剑幻生一弧圈向蒙面人,端的姿态式优雅,剑式绝妙。
蒙面人登时感到了来自对方的森森剑气,长剑甫发,即被一股剑风迫得后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臭丫头,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老人家处处留情,你竟玩真格的,哼!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此念生出,剑招立变,剑锋急溜溜旋转,一招诡异绝伦的招式突然攻向楚楚。
祝雄风看得心头诧异:这是何剑法?他见蒙面人出剑既快且奇,剑锋却忽隐忽现愕然不已,忽听蒙面人冷笑一声,猱身进取,一剑攻出,兼具迅捷威猛。
楚楚惊愕万分,出剑杂乱全无章路可寻。
蒙面人心生窃喜,狂催内力,“呼”的一声,剑身拍向楚楚的纤腰。
楚楚本就力怯,又斗了这么久,早就后继乏力,她见蒙面人这一剑威猛如此,惊愕之下,撤招疾挡,“当”的一声,直觉虎口一阵奇痛,长剑再难把持直飞半天。
蒙面人长剑刺空,但剑风犹厉,忽听楚楚怒斥道:“无耻!不要脸!”原来蒙面人劲急的剑风竟卷起了她的衣襟,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内衣,她一个女孩子家怎能不羞怒?蒙面人长剑不收,厉喝:“再不拿出剑谱,哼哼!别怪我起色心,到时候把你的衣服全扒下来。”言语放肆无忌,长剑陡转剑尖轻颤,一道剑光疾点楚楚胸部!
楚楚吓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地射向了蒙面人的剑尖上,剑光甫交,“铮”的一声龙呤,经久不息。
蒙面人此次来移花宫之前已经确知岳移花不在,这才放胆前来,只道对付个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全未料到突然间有高手现身,心头愕然,一瞥之下,心头狂震,暗叫:是他!他怎会到了这里?看来今日难以如愿以偿了。想到这里,晃身而起,向一侧横闪。
他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即知祝雄风在场,料知难以讨得便宜,只想尽早离开,生恐失去先机,脱身不易。岂料双脚甫自点落,脚底突然一软,他收势不及,直坠下去,百忙间,深吸一口气待欲纵身而起,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心神一乱,已是摇摇坠落,连皮肤被裸露的尖竹刺破都浑然无知。
楚楚化险为夷,心头犹自突突狂跳,想到方才九死一生,心中后怕不已,看到祝雄风一旁站立,英姿勃发,心中一阵欣喜涌来。
忽听得翠儿喊道:“宫主,宫主!”
楚楚定神看去,翠儿正站陷阱旁,一时手舞足蹈,一时又指手划脚,她走到陷阱旁,看到陷阱底下昏死过去的蒙面人,狠狠“呸”了一口,忽而倒退三步,眉头皱起,说道:“好臭,好臭!”然后转向翠儿,佯怒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翠儿收敛笑容,道:“这是老宫主临行前交待下来的。”
楚楚嘻嘻道:“臭翠儿,你竟瞒我这么久。”
翠儿做个鬼脸,道:“我可没有坏男人这么臭啊,好臭,好臭!哈哈,臭死坏男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过来干坏事。”
楚楚拉着翠儿的双手,道:“好翠儿,香翠儿,你何时挖的陷阱?”
翠儿道:“唉!我偷偷挖了一个月才挖好,在里面埋上竹尖,又洒了一层好臭的迷药,然后移了一大片新鲜的花草在上面,又是浇水又是施肥,过了几天就跟真的一样。”
楚楚摸着翠儿长满老茧的双手,心痛道:“好妹妹,辛苦你了。”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忽又想起什么,说道:“翠儿,此计虽好,可要是万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把我逮到里面可咋办?”
翠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宫主,你真会说笑,我又不是黄鼠狼,偷什么鸡?不过吗?这米是不会蚀的,你看这层竹片,软软的,专逮坏男人这样的黄鼠狼,你这么轻是不会掉下去的。”
楚楚忽道:“什么?坏男人是黄鼠狼,那,那我岂不是鸡了,你这坏翠儿。”说时,伸手去拧翠儿。翠儿做了个鬼脸,一笑跑开了。
在二女说笑的时候,祝雄风已经用一根绳子把蒙面人拽了出来,扯下面巾,现出一张苍白但不失英俊的脸来,只是双目紧闭,难免观之不雅。
楚楚看到蒙面人可憎恨的面目,倒退一步,脸转一边,道:“翠儿,这只黄……黄……这只猪怎样处理?”
翠儿想了想,道:“先把他关起来,老宫主走时吩咐若能捉到他,把他关起来,可是宫内没有猪圈啊!”说到这儿先自笑了。
祝雄风道:“宫内可有地窑,要牢固的才行。”
翠儿道:“有啊!后谷内有一个石洞……我怎么忘了,老宫主以前曾在里面养过猪啊,我怎么忘了呢?哈哈,这下坏男人有家可归了。”
楚楚欢呼雀跃,玉掌轻拍,道:“好办法!有你的,翠儿!”
祝雄风道:“这么天下无双江湖奇绝的办法也只有翠儿才想得到!”
翠儿一直对祝雄风存着好感,今番听得他的夸奖,欢喜万分,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楚楚看她美滋滋的模样,忽道:“不过吗?还有一件事情一并交给你。”
翠儿道:“什么好东西交给我?”
楚楚嘻嘻道:“以后,这头猪可就由你来喂了!”
翠儿登时从欢乐谷中跌了回来,不无情愿,道:“那好吧!宫主……姐姐。”
祝雄风便在移花宫中住了下来。他所受的内伤完全是因为吞食火龟内胆不当而起,但有移花宫灵丹妙药的调治兼之他自身修为甚高,潜心研磨数口,内伤便痊愈了八九。在这错花乱节,青松环绕的洞中福地,他渐渐融入其间,忘却了烦琐之事,忘却了江湖中的刀光剑影,进展甚至是神速。
这日傍晚,祝雄风莫名地心生烦乱,想起了生死不明的玉宛青,想起依依为自己付出了宝贵的身体,一时难以静下心来,索性走出房外。
其时,明月高悬,清辉遍地。
祝雄风百无聊赖,信步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宫中的禁地——一处毫不起眼的院子外面。几日以来,他一直望着这个普通的院落出奇,纵然心中满是疑团,但外来是客,也不便强行追问。
眼见夜深人静悄无声息,他心中忽有冒昧探视一下的念头,自己正在查访有关《游魂剑谱》之事,但所知的线索,总是难以前后串联,而所有的疑惑全来自于当年的岳移花其人,如今所有的不明之处,即刻便会迎刃而解,心头不禁浮想联翩,又想:人无一生不为贼,何况实在事出有因,楚楚啊!你可要原谅我的不守信用,想到楚楚即想起她的娇媚眼神,心神一荡,即刻打住,生怕胡思乱想下去。
他用剑锋拔开正屋窗户,猫腰跃入。
窗外月光皎洁,他目力又好,屋内一切清晰入目。屋内陈设以古朴清淡为主,积尘甚重,惟正面一张桌上洁静如常,想是经常有人擦拭。桌子靠墙,墙上有一副少女的画像,细研片刻,那画上之人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笔墨浑厚,线条却淡雅,足见作画者高深的造诣。那画像裱在框里,龙凤滚边,质地一流,一侧还有作画日期,印鉴。
祝雄风定神细看,作画人是欧阳杰,心中估算日期,当在二十年前,正同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猛又想到:那日百花岛时曾见过廖百花的画室里面那副廖百花画像,同样出自欧阳杰之手,同这副岳移花画像无论落笔着墨都有着惊人的相似,由此推断:所谓的岳移花当年为情所困,竟是为的欧阳杰,一旦知晓了这点,他心中所有的迷惑之处都迎刃而解。
突然,房顶瓦片上有极轻微的格格之声,有人到来。祝雄风刚自隐好身形,就听“吱呀”一声,房门轻开一缝,滑过一人,这人立于桌前,凝视墙上画像,久久不语,片刻后,找出火石火链,点燃了桌上红烛,烛光流丹,一片温馨,只见来人面容姣美,但眉目紧锁。祝雄风却大吃一惊,来人竟是那日骇走欧阳杰的美妇,原来她就是岳移花!
岳移花神情戚然,看着画像,自言道;“是他,绝对地他,他居然躲了我二十年,哼!不信你就能躲到天涯海角,”她拉开抽屉,拿起一只凤钗,爱怜地吹了吹其上的积尘,放在嘴上亲了又亲,在这一霎时,眼中已是滚滚泪下,忽地恨声道:“如意凤钗啊,你何来如意?分明是如意劫。”说时,狠狠将凤钗摔在地上,一溜烟似地出门,掩面而去。
祝雄风站在黑暗中,心中思潮起伏,品味着岳移花那句话,心中想到的却是欧阳杰费尽心机一步一步实施的计划。
一条纤细身影又闪了进来,却是楚楚。
只听她“咦”了一声,说:“怎么会掌灯,什么人来过?”妙目一转,发现开着的抽屉里少了如意钗,始自宽心:“原来师父回来过。”
她盯着画像出神半晌,叹息一声蹲下身,伸出右手在桌子下面拨弄一番,那桌子忽地平平移开,墙角处现出一条暗道来,楚楚径自跳入暗道中去,桌子又自合上。
约摸半个时辰后,桌子移开,楚楚满脸娇红地走了出来先朝画像拜了三拜,道:“师父,你保佑楚楚能遂了心愿。”话自出口,脸色更为醇红,道:“也不看看你这付模样,哪里配得上他!”说罢,带着一串嘻嘻娇笑出门离去。
祝雄风被楚楚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心想:暗洞里有何玄机?何以楚楚走时,一付忸怩娇羞的模样?她说的“他”又是谁?难道暗道中藏着她的意中人?
他好奇之心越来越重便走出暗处,学着楚楚的样子在桌下一摸,触到一圆圆物体,用力一转,桌子立马移开,现出暗道。他走了进去,台阶尽头有两道门,门正顶上镶着一颗珠子,发着光辉,他犹豫片刻,推开左边的门,断定室内没有机关时才踏了进去。
室内靠墙摆放着两只长柜,其中一只柜上横竖分成九个格子,他信手在格子内拿出一物,观之一愣,手中之物是一本线装古书,纸页发黄陈旧,翻开扉页,《莲花秘笈》四字跃然入目,心中称奇,想到那日李雁影曾说丢了《莲花秘笈》,自己初时还当是他为了戏弄水道人的权宜之计呢,想不到全是实情,再看其他格子内都有一、二本武功拳谱,他对这些各派的秘籍全未看上眼。另外一只柜里,摆着各种不同的兵器,十八般兵器,奇形怪样的兵器罗列了有三十五种之多,可谓一个门类齐全的兵器库了,左右看看,室内再无处,便出门,推开右面那间房门。
踏进之时,迎面看到了一尊中年妇人的塑像,旁边一排位上写道:“移花宫师祖岳夫人法像”,下面一只金胎香炉香烟袅袅,刚燃有三分之一,想是方才楚楚进来参拜之际所燃。祝雄风躬身行了参拜之礼,打开了金炉下面的铁箱之盖,箱内一道青光森然射了出来,一股寒意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但见箱内绸布上放着一柄青碧色的剑,乍看之下,宛似一泓秋水。
祝雄风登时狂喜,知道碰到了好剑,不由赞道:“好剑!”手握剑柄,只觉份量极重,有三四十余斤,挥动几下,室内青光流溢,联想到当年岳夫人手持此剑纵横江湖,那是何等的威风,想至此,肃然起敬,剑放原处。又看到铁箱下面压着一迭赤黄的纸来。第一张上写道:
“此剑秋水,岳家祖传。尊师岳夫人不幸折翼少林,剑落华山钱家,其后如意坊欧阳公子协助追回。只是由此杀了钱家满门,却非弟子本意,乞求师父在天之灵恕罪。弟子移花拜上。”
祝雄风看完纸条,想到:二十年前华山钱家灭门血案,惊动江湖,察访多年,追凶未果,想不到竟是欧阳杰所为,由此看来,当时的欧阳杰必定已骗取了岳移花的武功。
随后的九张纸上画着各式的裸体女图,摆弄着不同的剑招,图下文字注释图文并茂,一目了然。祝雄风只看了一眼,便即脸红,不过也终自明白:这九张纸就是《游魂剑谱》失窃部分的译文标识,心中暗自佩服岳夫人的绝世聪颖,他将纸张放好,低头向桌下面看时,忽感到小腿上一阵阴冷,心神凛然,还道触及机关,有暗器袭来,哪知蹲身一看,这才知道石桌下面角落里一堆垒起的大理石块中,不知因何抽掉了一块,有风自缺口吹来,是以感到阴冷。他也不以为意,只道乃是通气孔,也未曾仔细察看,原样摆好室内物事,原路返回。
出得暗道,已听得鸡叫声,天色微亮。他回到房中刚自躺下,听窗外有人呼唤:“公子,公子,你醒来没有?”是翠儿。
祝雄风应声道:“是翠儿吗?有什么事?”
翠儿道:“公子你终于醒了,我已经喊了你三次,每次不见你应声,知道你睡着了,就没敢打扰,这下好了,你终于醒了。”
祝雄风心想:她昨夜喊我三次幸亏没往深处想,若是破门而入,不见我在房内,可就没法解释了,于是说道:“有什么事吗?”
翠儿道:“宫主叫我找你去她房间,她说有急事,公子,你可要快点,别让宫主等急了,我先走了。”
楚楚坐在软椅上,眼圈红红,气色欠佳,不住打着哈欠,许是一夜未眠,听见有人敲门,脸上始有笑意,起身开门,娇声道:“是祝大哥吗?”拉开了房门,让进祝雄风,道:“大哥哥,师父出门这么久一直没有音讯,我整日担心吊胆,我想出去寻找,你陪我好吗?”
祝雄风想到自己在宫中不知不觉也近一月,是该出去了,于是点点头,道:“我也正想出谷,如你愿意,正好同往了,路上也好多个照应。”
楚楚喜不自胜,道:“那快走吧!”说时,奔回床上,拿过一只包袱,喜滋滋就往外走,原来她早已准备妥当了一切。
移花宫坐落于山谷内,三面俱是陡峭石壁,一面有谷口同外面联系,可以出入。一条光明通道直达谷口,离谷口仅有几丈远。但见楚楚弃之不走,径自拐入一条小道中去。
祝雄风初时不解,稍加观察,便即悟解:这条光明通道上实际危机四伏,步步艰难,它看似一览无遗,实际上暗含一套奇幻莫测的阵式,一旦不知情者枉自闯入,势能实出重围,难怪移花宫这般神秘,仅谷口这段阵法,举当今世上有几人能随意自若进进出出?
二人右突左绕,忽疾忽慢绕了好大一圈路,始自走到谷口。
祝雄风再往回路看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自己一路潜心铭记,哪知,如今一看之下,面前影影绰绰现出三座桥来,自己记得清楚,一路行来全在林中穿行何时见到桥?心中感慨万分,也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正明白了山外有山,学无止境之理。这时听到楚楚欢快的声音,心想:但当假以时日,她必定又是一位风云人物。
来到谷口,但见谷外面每侧各有一棵苍劲挺拔,侧枝突兀欲奔的青松,两处侧枝相簇,好似一个人双手行礼。祝雄风看到这般奇景,通体大畅。蓦地头顶上松枝晃动,跌落几片落叶,他抬头看时,感到半空上光线极其刺眼,也在这时,地面浮土一动,忽弹出一张网来,那网用浮土掩住,兼之头顶落树叶落下,分散了注意力,二人全未生防范之心,登时着了道儿。
在那网收拢之际,祝雄风想纵身闪开已来不及,只见树上跳下一个人,用力拉扯手中的绳索,祝雄风暗自叫苦,脱道:“华一刀,你想干什么?”
华一刀只顾冷笑与收网,祝雄风楚楚二人被困在网里面俱惊恐惶急,二人越是挣扎,那网收缩越烈,把二人紧紧裹在一起,动弹不得。
祝雄风叫苦不迭:这次落入华一刀手中,定然没有上次那么幸运,只怕凶多吉少。自己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楚楚,实在过意不去,蹭过脸去,却见楚楚脸色如初,全无半分惶恐,心中奇怪。
只听华一刀笑道:“一网两鱼,妙啊!哈哈,哈哈,祝雄风,上次被你侥幸逃脱,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你就别指望能再次逃走了。嘿嘿,还有你这个臭丫头!”说时,双臂灌力,将二人挂在了树树上。
二人身悬半空,一动之下,摇得厉害,更无计可施。
祝雄风道:“你的破药奈何不了我,这区区一张破网能奈我何?”他其实一筹莫展,但又不愿束手待毙,只想拖延时日,再想个法子脱身。他本是激将之术,不曾想华一刀比狐狸还狡猾,偏不上当。
华一刀冷笑声中,掌中刀光闪动,已御下环扣腕上的柔韧短刀,跃起身来,口中骂道;“臭小子,先废了你再说,省得夜长梦多。”说时,一刀刺了出来!
祝雄风身悬网中,乍动之下丝网摇动厉害,又无着力之处,根本无法防卫,但见刀光既至,鬼使神差地挪出了一只手,在电光火石的霎那间,拔出了“七日寒”向外一举。
“当”的一声,华一刀吓了一大跳,他着实想不到祝雄风能出手防卫,恼怒之余,右腿飞起,正踢在了祝雄风屁股上,那网经此重击,登时像秋千般荡了起来。
二人被紧裹网中,前后摆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祝雄风虽“七日寒”在手,却无半分力气,难以破网而出。
华一刀初时倒怕祝雄风寻得机会破网而出,这时,似乎寻到了对付他的法子,不等网停下,又补上一脚。
祝雄风苦于有力施不出,气得大骂:“华一刀,你不得好死。”
华一刀狞笑道;“看你还能骂过几时。”看准方向,一脚踢在祝雄风的一处穴道上,骂声即止,华一刀道:“骂啊!你怎么不骂了,哈哈……”
祝雄风又气又急又怒,心中五味俱全,虽然身负旷世绝学,但苦于无从施展。即便有了脱困之策,可穴道受制总要费一番时间运气冲开,难保华一刀何时动起杀机,直盼能有个人现身相救,只要能拖延时间,就能有时间冲开穴道。
只听华一刀道:“臭小子,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吗?哼哼!更别指望我会给你时间拖延,先下手为强,待我一刀杀了这臭丫头,再慢消遣于你。”
楚楚道:“你若杀了我,去哪里寻‘七夕再造丸’?凭我师父的武功,你万难近身,再者师父也不可能给你,所以吗?只有我,才会给你‘七夕再造丸’。”
华一刀恶狠狠道:“臭丫头,你怎知我急需‘七夕再造丸’,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答,稍不听话,小心我割下你的舌头。”
楚楚道:“你不为‘七夕再造丸’来移花宫做甚?以你的医术,怕只有桃花宫的‘再续还神丹’才会让头痛不已。‘再续还神丹’虽乃良药,但是无端食用却能令人中毒,你比谁都明白这点,但你还是中计,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起了歹心,得意忘形之下,着了玉面桃花的招儿,是不是?”
华一刀连连点头,忽而厉声道:“臭丫头,原来你在故意拖延时间,我先宰了你。”举刀便欲刺下。
楚楚道:“且慢,我身上正有几粒‘七夕再造丸’,你要不要?要,就给你。”
华一刀将信将疑地收回刀,道:“且信你一次,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手掌一摊:“拿来!”
楚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移出右掌,摊开掌心。
华一刀见她掌心有三粒黄色药丸,知道正是‘七夕再造丸’,心中窃喜,脸上不不露生色,道:“你可不许骗人,女孩子家骗人讨不到婆家。”说话间,突地进身,抓向楚楚右手,他以为一击奏效,能将药丸抢在手中。哪知,左手刚触及楚楚右手,就见从她的袖管里疾射数点星芒。华一刀一怔时,感觉掌心酸麻,情知中计,气恼不已,一脚踹在了楚楚屁股上,倒纵开三步,再看掌心,一片殷红,不由嘶声道:“你们……”一时不知如何措词,骂道:“一对狗男女,我,我烧死你们。”
楚楚却不气恼,心中想到:若能同大哥哥死在一起那开心的很,狗男女就狗男女吧,总比你一个又老又臭的男人来得划算。转向祝雄风,见他双眉紧锁,显然正是潜心冲击穴道的紧要关头,想到同他肌肤相触的这么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发慌。看到华一刀抱来一堆的松枝放在网下面,楚楚暗暗叫苦,难道他真要把我们烧死?那可不妙,真是为了‘七夕再造丸’,给你就是,心中惶急无助,身体扭动,丝网又自荡了起来。
只听华一刀道:“莫急,莫急,稍安勿燥。”取出火石火刀,击打几下,先点燃一堆枯草,待枯草燃旺了,狞笑道:“臭丫头,让你们两个死在一起,也是我华一刀功德一件,你黄泉道上不失个伴,可要感恩于我,哈哈……”
忽然一个女声喊道:“干什么?还不快住手!”
华一刀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知道有人奔来,眼见就可将祝雄风楚楚烧死当场,说什么也不会住手,一脚将燃旺的枯草踢于松枝上,松枝虽新鲜,但质地含油却是易燃之物,立时轻烟四起。
楚楚呼入一口轻烟,登时大咳起来。
华一刀得意忘形,只顾着狂笑,突地后心一凉,一支长剑从背后透胸而过,也是适时他晃身,那一剑虽透胸而过,却未伤及肝脏要害。他猛地转身,喝道:“姚牧歌,你这贱人……”鼻孔中飘进许多轻烟,引起一阵咳嗽,牵动伤口,血流如柱,他见眼前形势不利自己,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绕,忍着剧痛,踉跄而去。
姚牧歌屏住呼吸,扑到丝网下摸索到了绳头,奈何双手抖个不停,怎么也解不开,直急得大哭,忽听祝雄风道:“大姐,你先让开!”她本以为祝雄风受了伤后才被华一刀擒获,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还活着,不胜欢喜,远远闪在一边。
祝雄风刚刚冲开穴道,轻烟已起,若是再迟缓片刻后果难料,他三下五除二斩开丝网,一猫腰跃了出来,也来不及再把楚楚从网内拉出来,直接斩断吊起丝网的绳索,连人带网抱于怀中,远远跃到安全地方,扯断丝网,放出楚楚,只见她泪流满面,咳嗽声此起彼伏,到后来,蹲在地上捧腹大咳,许久方自安静下来。
姚牧歌孤零零地站在松树下,发丝飞扬,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悲哀。
祝雄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你,姚……姚大姐。”
姚牧歌道:“谢什么谢?哪个要你谢了?我会有好心肠吗?我,我只不过是良心上过意不去,我只是在减轻自己的罪过。”
祝雄风楚楚二人相视一眼,祝雄风道:“姚大姐……”
姚牧歌仰天大笑:“我做下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还谢我做甚?我曾经坠落过,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这一切又怎样才能弥补?”
祝雄风急道:“大姐,你冷静点,听我说,你没有错……”
姚牧歌:“你为何那么傻?你听我说,泰山之事本是事先串通好了的,只不过等着引你上钩,松涛是我杀,玉宛青误食的‘再续还神丹’也是我的所为,还有金陵城夜来香客栈的火也是我放的……”
祝雄风目瞪口呆,这些事由她口中说来听在他的耳中,无疑于晴天一个霹雳,他宁愿相信这些事不是她的所为,宁愿相信她这是言不由衷的谎言。曾几何时,她在自己心目中还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但是,如今他太望了,说道:“不是的,你不会的。”说到这里,他感到心底一股无名的怒火熊熊燃起,愤怒烧得他双眼赤红,他再也抗拒不了这如同山洪暴发一样的怒火,大声喝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
姚牧歌凄惨一笑,道:“哈哈!为什么?因为我既卷入到一场江湖是非中,就身不由已,初时,我还能保持自身清白,可是后来,哈哈!我只有违背我的良心,像条狗一样地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祝雄风吼道:“告诉我,是谁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姚牧歌似乎冷静下来,祝雄风稍自放心,突又听她冷笑道:“为什么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人算计我?为什么我至爱之人却做出我不能容忍的事?哈哈,我好恨!我要要报复,哈哈,爱情,贞操,家仇,哈……它们都是什么?”
祝雄风发觉她神情异样,急道:“姚大姐……”“姐”字出口,就听姚牧歌纵声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包含了多少的辛酸,无奈?多少的痛苦,无助?
人生凄凉,世道险恶,有几人能豁达于天外?又有几人能真正笑傲江湖?
姚牧歌大笑声中,抬脚狂奔起来,跳入丛林中不见了踪影。
楚楚仰脸问道:“这个大姐姐疯了吗?”
祝雄风喟叹道:“她没有疯,是这个世道疯了!”
二人出得移花宫,行有半日,走出环绕的山地,顺着沙石小道走有七八里地,远远看到路边一处集镇,找得一处酒店,将就着用些饭。这酒店也算不得什么店面,只是路边连绵起来的一排草棚,以天然生长的树杆做柱,周边圈上树枝毛竹顶上覆以草席,茅草,虽看着破旧,里面却也摆着五六张桌,对路径的过往商甲来说,方便不少。
进得酒店,发现店内已坐了七八人,原来这酒店连着经西顺北的两条官道,难怪过往人多。
等了片刻,三位带着兵刃的汉子吃完饭,腾出空位,祝雄风楚楚二人才得以入座。祝雄风叫楚楚点菜,楚楚很少出宫,看着那些菜名直感好玩,却不知内容,祝雄风喊过小二,点了三份菜,两碗米饭。
这酒店对面是大片枯黄的芦苇,只收割了小部分。其时秋风正紧,芦苇丛中簌簌作响,也不时卷起路上的黄沙,幸亏这小店选位极佳,避免了遭受风沙之苦。
尘土飞扬的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答答”声,稍时,一群人骑着马来到草棚外面,飞身下鞍,也不圈马随它们吃些枯草,一行五人挤进棚内,这五人分穿黑白红黄蓝衣衫。
店家见来的是五个带兵刃的江湖中人,知道开罪不起,招呼的格外热情,那边小二软磨硬缠地劝走了一对老夫妻,让这五人坐下,这五人也不说个“谢”字,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楚楚低声道:“这五人好生无礼。”祝雄风道:“有人比你更看不惯他们呢?”楚楚道:“谁啊?”
祝雄风微微一笑,眼神一瞥,楚楚顺他眼神看去,看到了一位中年文士,白面微顺,挺和善,心想:这个老人家看不出在生气啊!不解地看向祝雄风,祝雄风只是笑笑,楚楚就多注意起这五人及中年文士。
这五人初时倒也规矩,只是低头用饭,两斤烈酒下肚后,先是黑衣人嚷道:“这鬼天气,热死人啦,店家,店家!”店家赶紧走过来,躬身道:“你有什么吩咐?”黑衣人道:“妈的,太热了,快,去把门窗打开。”
店家看看门外呼啸的朔风,面有难色,道:“客官,你看外面刮这么大的风,若是门窗打开,风沙吹进来,其它客官难以安心吃酒!客官,你看看能否将就一会。”
黑衣人酒气上冲,一拍桌子,嚷道:“叫你去打开就打开,哆哆嗦嗦,不想去,是不是找打?快去!谁有意见,叫他们来找五爷我。”
店家无意间看了一眼桌子,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原来黑衣人一掌拍在酒壶上,硬生生将壶底按在了桌面上,显见这掌上力量,委实惊人。
楚楚见此,笑道:“那人真会玩!”祝雄风以眼色制止她不要太大声说话,同时低声道:“这人掌上功夫大有来头,像是普陀派的罗汉掌。”心中也想:这五人莫非就是普陀五英?
黑衣人显露一手功夫后,只道店家必定吓破了胆,乖乖打开门窗,哪知店家还是站在原地未动,登时火了,道:“怎么,你还不去?非要让我动手?”
黑衣人身旁的红衣人道:“店家你勿怕,我这兄弟一喝酒就浑身出汗,你去打开门窗即可。”
白衣人也说道:“他绰号‘火地龙’,脾气暴躁,你最好顺他的意,否则他要是发起怒了,难保把你这糊口的店子折了。”
店家知道眼前五人不是好惹的,可也不想得罪其他客人,权衡利弊,只好向其他客人,道:“嘿嘿,各位爷,这位火地龙爷热得出汗,小人去打开门窗,嘿嘿,不便之处还望海含!”说完,迈步去开窗户。
忽听有人道:“慢着。”众人寻声一看,说话的是一位白面微须的中年文士,只听中年文士道:“外面秋寒风怒吼,我们走得饥困交伐,才想到来贵店吃个热饭,暖暖身子骨,若是门窗大开,饭不将进口已是冷冰冰,那我们这么多朋友来贵店何意之有?不如就在路边将就着啃个硬馒头了。这位朋友,真要热得心慌,大可走到风中凉快凉快,实在受不了的话,前边有一条河,也可以去洗个澡吗?”
这番话合情合理,除了五人外的其他食客都不住点头,可黑衣人却受不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道:“哪里来的穷酸,滚回一边,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
中年文士也不恼,笑道:“阁下真的热得慌吗?”
黑衣人瞪了中年文士一眼,道:“废话少说。”
中年文士道:“在下不才,倒有个办法,既免除各位受风寒之苦,又可让阁下去除热气。”
黑衣人打了个酒嗝,斜睨中年文士一眼,嘿嘿一笑,说道:“你倒说来听听,说的好,五爷我……有重赏。”
中年文士道:“那现丑了!”说时起身离位,径自走到黑衣人的桌旁,右手张开,抓起桌上的酒壶,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幸许五爷酒未尽兴。来,在下不才,斗胆敬五爷一杯。”他右掌心按在壶上,真力一吐,壶中剩酒登时被吸了上来,由壶口喷了出.
但见一道酒柱不偏不奇正射向黑衣人口中,黑衣人满灌一口酒,其下的酒不由全溅在了脸上,呛入鼻中,鼻中一酸,打了一个大的喷嚏,满桌子刚动筷的菜,顿时溅满了酒水。
这下不仅黑衣人诧愕,连其他四人都莫名地肝火大生。只见蓝衣人右拳打向中年文士的左肋,黄衣人右脚弹向中年文士腿弯,红衣人左侧斜闪,拦住了中年文士的退路,只剩白衣人泰然自若,好似事不关已。
中年文士右掌向外一挥,登时抓住了蓝衣人的拳头,将之推后一步,接着错步一闪,黄衣人一脚踢断了桌腿,哗啦一声,桌子瘫塌倒地.
这下白衣人再也难以镇静自若了,右袖一甩,一股劲风卷起两支筷子,射向中年文士双目.中年文士身子一矮,避过筷子,就势抓住了黑衣人左腕,向前一带,黑衣人竟身不由已撞向了蓝衣人,蓝衣人挥出的拳头硬是收回。
猛然一声大喝,红衣人呼呼两掌击向中年文士后背,中年文士好似背生双眼,晃身而过,红衣人声势斐然的两掌竟直击向柜台,幸亏店家感觉不妙,吓得“妈呀”一声低头钻到柜台下面,算是躲过一劫,只听“哗啦”一声,柜台后面酒架上的十几坛子酒全遭了殃,架子一倒,酒全部摔个稀巴烂。
祝雄风心下纳闷,这中年文士身法敏捷,霎那间给五人一个教训,压下了五人的气焰,他会是方谁?
楚楚对五人自始就看着不顺眼,不想中年文士出手就给他们一个教训,看着五人的狼狈样,不禁笑出声来。
这时黑衣人的酒也醒了,依次向另外四人看看,面面相觑,全像霜打的茄子,再也咋呼不起来。白衣人显然是五人之首,此时一败涂地,出尽了丑,也顾不上了斯文向中年文士,道:“大侠武功高强,我等心服口服,还请大位赐告上姓大名,来日方长,再上门请教。”
中年文士道:“在下不才,哼!大侠不敢当,如在下没看走眼的话,五位当是赴黄山参加英雄大会的普陀五英了?”
白衣人尴尬一笑,毕恭毕敬道:“未学晚辈,前辈面前丢丑,辱及师门,实在汗颜,经这前辈一番指点,至此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无止境之理,这黄山大会是不敢参加了,只是还请前辈赐告名号?”
中年文士道:“原来你们不仅武功粗俗,更是目光短浅,孤陋寡闻,看来,普陀一派,再难有昔日声威了。”
红衣人道:“纵然我们学艺不精,遭你唾弃,但也不劳你指责晚辈师门的不是,哼!前辈恃艺自傲,连名讳不敢显现,也未免太那个,那个了……”
中年文士道:“在下不才,可叹你们五人……”
话音至此,忽有一个悦耳的声音道:“这五人全是笨蛋,这位老老先生已经说了名号不下七八遍之多,难道你们五个人,十双耳朵都聋了吗?记住,这老先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恒山悬空寺不才秀士。”
说话的正是楚楚,普陀五英听得这一番含带羞辱的话语,更觉面上挂不住,黑衣人忍不住便要发作,转过身来,见是一位清纯可爱的小姑娘,怒火登时消了。
祝雄风心中好笑,楚楚还真会捉弄人,不才秀士说话中总共报了四遍名号,她非要说上个七八遍之多,嘿嘿,这个丫头倒挺托大。
那中年文士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恒山悬空寺不才秀士,他听得楚楚一番言词,感到她既可爱又有趣,不妨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心想:这小姑娘好一付资质,心下不觉又喜欢了几分。
普陀五英这时知道中年文士是不才秀士后,均想:输得不亏,能同这样的前辈艺人交手过招,那可是吾辈的福分,想到此节,适才心头的沮丧懊恼登时风消去散,。
只听白衣揖礼道:“原来是不才老前辈,吾等师兄弟五人承蒙前辈指点,顿开茅塞,从今日起,自当回山发奋勤练武功,另外,因为同黄山有约在先,若不能及早赶赴,怕引起双方的不快,是以晚辈肯请不才前辈去黄山时顺便通禀一声黄山金掌门,告之晚辈等五人不能如约赴会,肯请海含。”
不才秀士刚要说话,却见普陀五英揖礼后,相顾出门而去,白衣人断后扔给店家一锭银子,足有十两,喜得店家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说“谢谢”。
普陀五英真应了一句话“一语点破梦中人”,自此以后,回到普陀山,闭门苦练武功,穷十五用功不缀,终成正果,关于他们的英雄事迹后传中有叙。
不才秀士见普陀五英打马走远了,也回到位上,端荼喝干,又看了一眼楚楚,越发喜爱不已,心中寻思,这个丫头天生异禀,实是练武的奇葩,若能收在门下,精心调教三年五载,必会大放光彩,有心上前直截了当说出打算又怕自找没趣,碰一鼻子灰,心中犹豫难决,喝了两杯闷酒,还是想不出十全十美的法子。
忽听店外传来一阵嘹亮的小男孩哭声:“娘,娘啊,我要吃鸡腿。”一个女声哄道:“猛儿乖,猛儿听话,猛儿不吃鸠腿。”小男孩撒泼哭道:“不嘛。我就要吃鸡腿,我就是吃。”女声呵斥道:“猛儿,你病未好,再不能胡闹,你再闹,娘要生气了,”小男孩不依不饶:“娘坏,爹啊,我要爹……”
不才秀士听得外面母子说话,神情大变,呼地站了起来,喜道:“猛儿,嘿嘿,这孩子原来还记得我这个爹,猛儿……”只见店门口的草席掀起一条缝,探进半只头发花白的头来,四下打量,看到不才秀士,似乎吃了一惊,登时缩回了头,不才秀士也在这时,离桌飞出,喊道:“阿花,阿花。”说话中,已跃出酒店,追向适才的母子二人。
楚楚道:“嘻嘻,这个老先生,追他的老情人了,有意思,今天碰到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等回宫后说与翠儿听,准羡慕死她。”
祝雄风看到楚楚一付天真无邪的样子,虽觉得可爱,却开始后悔把她带出来。出谷伊始,他并没有什么打算,只希望能找到玉宛青,但是通过方才普陀五英的话,他想起来了一件事本月初九在黄山光明顶召开的黄山大会,这对他来讲,无疑是一个洗涮冤屈,还自己清白的绝佳机会,同时也希望能在黄山上不期而遇玉宛青,既便一无所获,届时黄山上各路豪杰会聚,总还是比较容易打探消息的。
当然,他知道这次黄山之行,无疑艰难险阻,凶险万分,黑白两道都视他为敌人,一旦行踪泄露,势必身陷囹圄,死无葬身之地,是以他现在后悔带楚楚出来,生恐因自己之事拖累于她。
楚楚却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但见他不开心,赶忙倒了一杯酒,端到他面前,娇声道:“大哥哥,你怎么了?你在想依依姐姐吗?大哥哥,你放心,楚楚会听话的,楚楚乖,不吃鸡腿。”
祝雄风听得楚楚一番话,心中大为感动,待听到她学适才店外小男孩的一席话,惟妙惟肖,忍俊不住,“扑哧”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