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理直气壮的接受朱厚的赞誉,自己向朱厚传授的道理,可是经过几百年来后人精心研究才得出的精粹,肯定比前人强,朱厚也是随意发表一下感叹,并没有准备深究什么,见到张信一脸得意洋洋之色,好笑之余连忙让张信退下,自己还要忙着批阅奏折,也没有多大时间耽误了。
朱厚从来没有怀疑张信在王府悄悄给自己讲解古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觉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张信身为兴王府里的教授,当然要为自己传道授业解惑,虽然张信所言有些离经判道,但越发让朱厚认为张信的知识渊博,与众不同。
张信退下之后看看时辰,想到再回翰林院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干脆打道回府,回到家中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仆役,准备好一份薄礼,最好是风雅别致的文人用品。
“子诚,看你喜气洋洋的模样,可见心情不错,这是准备给谁送礼啊。”孙进好奇询问起来。
在张信府上住久了,袁方、孙进他们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有时见张信要到翰林院工作,没有时间打理府上的事务,干脆把这方面的琐事包揽过来,管理钱库采购之类的事情,这直让张信叹息大材小用。
“内阁大学士梁储致仕回家,经过廷议,大臣们推荐吏部左侍郎袁宗皋以礼部尚书之职进文渊阁,为内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张信微笑解释道:“怎么说也是同僚,袁先生高升,我怎么也要表示点心意吧。”
“如此大事,你怎么能这样草率。应该备一份厚礼啊。”内阁对孙进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但也知道什么叫锦上添花。
“礼轻情意重,以我对袁先生的了解,知道他的性子,如果我真送一份厚礼过去。肯定被拒之门外,还不如送点小物件,略表心意即可。”张信展颜一笑,上前从仆役精心准备的礼物中仔细挑选起来。礼物都是现成的,刚从库房中拿出来。
“既然如此,你觉得这件镇纸怎么样。”孙进也没有继续劝说,相处这么久了张信肯定了解袁宗皋地性格,选什么样的礼物张信心中有数,索性帮张信挑选起来,拿起一件玉质的表面雕琢有葫芦纹饰镇纸说道。
张信接过镇纸,在手中把玩起来。玉质用料不是最高级的,但这葫芦纹理清晰流畅,可见这雕工不错,寓意好而且价格不贵。正好给袁宗皋当礼物。
“子云眼光就是厉害,就这镇纸了。”张信微笑吩咐道:“来人,拿个礼盒装起来,然后连同我的名帖一起送到袁侍郎府上。”
虽然皇帝与内阁都已经明确袁宗皋进升为大学士,但怎么说还是要经过朝议之后才可以公布天下地。现在袁宗皋还是吏部的侍郎,称呼可不能越礼。
“子云,怎么没见子直他们。”处理完这事,张信心情舒畅的拉着孙进到客房中品味着清茶来,受文人风气影响,现在张信没事也喜欢饮起茶来。
“朝廷下令,后天殿试,他们也不甘寂寞,出门访友去了。”谈起殿试。孙进脸上露出异样之色。带着几分羡慕、伤感、不愤……
“这次殿试主要由礼部与翰林院负责,到那天我也要负责监考。”张信叹气说道:“子云。你们几个真是可惜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张信没说,但孙进很明白,心里暗暗叹息,也露出苦涩的笑容,幸好孙进地心胸还算豁达,几个呼吸之后,心情也逐渐恢复正常起来。
张信明目张胆的说起科举舞弊的事情,而性格正直的孙进却理所当然的模样,并不是孙进堕落了,这是官场默认的一条潜规则,当年杨廷和的儿子杨慎,考上状元其实就是潜规则的产物,当时主持殿试地大学士李东阳,在殿试的前一天,拜访过杨府对杨慎予以指导,当然并不是说杨慎的才学不行,而是说明连名士文人大臣都这样做,可见这种潜规则多么的深入人心,而且没有引起众人地反感。
在以人治天下的制度下,想断绝这样的规则,恐怕非常的困难,连皇帝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认这种事情的存在,就是在这种规则地影响下,官场上才有门生、朋党的产生,官官相互的陋习也随之而来。
“子云,上次我和你们说的事情,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有意的话,你就点个头,其他事情你们不用操心,等我的消息即可。”张信语气平淡,却露出一股自信之意,对他来说向皇帝求个情份,给几个闲散官职,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有官职在身,以后再谋个实差外放做个县官,历练几年张信有把握提升他们成为知府级别的朝廷大员,当然进京城在各部当个主事郎中之类的也没有问题。
听到张信描绘地前景,孙进当然动心不已,寒窗苦读十数年,求地不就是飞黄腾达、封妻荫子,现在一条步入官途的平坦大道已经摆在自己面前,孙进真是难以拒绝,但却总是过不了心里地那一丝执念。
参加会试、殿试,然后金榜提名,考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十几二十年后再入内阁辅助皇帝治理朝政,这是天下学子士人的梦想,科举才是正途的思想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孙进的心中,根深蒂固无可动摇。
“当然,最后想怎么样,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你们的人生应该由自己做主,别为自己留下遗憾就行。”张信微笑说道,并不认为自己就可以随意替好友决定他们以后的生活,反正时间有的是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考虑。
“子诚,谢谢。”孙进感激说道。随后想起自己当年,就是在强迫张信与他们一起进京赴考,那岂不是在为张信决定自己的道路?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心里泛起了愧疚之意。
“你我之间,岂用言谢。”张信笑道。不再谈及此事,与孙进说起翰林院的事情来,院里地构造装饰房间书籍还有翰林院的同僚之间的秘闻逸事。
殿试,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考状元”。学子成为贡士后,才可以进入殿试,在会试发榜后一个月左右举行,按理说在正德十五年就应该举行完殿试了,但由于当时会试结束之后,正德皇帝还在南京享乐,没有时间回京城举行殿试,所以只有延期举行。等正德皇帝回京之后,又由于病情原因,还是没能照常举行,最后正德驾崩。朱厚即位,登基前后基本上可以说是没空,所以只能让贡生们继续等着。
当一切事情步入正轨之后,终于有人记得还有一帮贡生在京城里眼巴巴的等着举行殿试,不由向皇帝劝谏起来。朱厚一听,也很有兴趣,毕竟以前从来没有主持过殿试,现在有个现成地机会,当然兴致勃勃的下令开始举行殿试,让诸考生做好准备。
殿试在皇宫太各殿内举行,而且皇帝和各位大臣还要亲临现场,所以对考生与监考官员的检查非常严格,试前一天。由鸿胪寺官员负责设置御座、黄案。由光禄寺官员安放试桌,排定考生座位。第二天参加殿试的贡士须于黎明时分到殿后地丹陛下排队等候,然后接受严格的搜检,务必保证其安全无危害,最后领取宫饼一包,进殿内寻找自己的位置落坐,等待着百官与皇帝的到来。
张信身为翰林院官员,而且还要负责监考殿试诸生,自然也避免不了要给宫廷侍卫严格搜检,连现他一起接受检查的还有礼部的官员与翰林院的其他同僚。
待贡生全部在太和殿内落坐完毕,满朝的文武百官这才纷纷出现在殿上,分立两旁迎接最重要地人物来临,随后在一片管弦丝竹声中内阁的大学士们纷纷上殿,百安肃然起敬纷纷施礼,虽然袁宗皋还未正式入阁,但也在其中。
内阁大学士,张信虽然经常在宫里混,但除了迎驾之时,见过梁储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几位大学士,走在中间眉目清奇的老者,不用说就是首辅杨廷和,而那一脸正经严肃表情的肯定是毛纪,还有蒋冕、袁宗皋……
张信悄悄地仔细打量起来,与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对上号,猜测着到底谁是谁,反正殿试还没有开始,打发闲暇无聊的时间,不愧是国之重臣,这风度与修养还真是无人能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威势不成,张信心里暗暗嘀咕着,忽然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下意识的望去,发现观望自己地正是杨廷和,张信不由心虚的低下头来,谁都知道他老人家心胸有点不怎么开阔,没事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毛尚书,人可来齐了。”满意的收回目光,杨廷和微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如果一切正常,那就可以请皇上升殿开始主持殿试吧。”
“是,杨大人。”礼部尚书毛澄行礼道,然后转身走向太和殿之后,恭请皇上御驾。
“皇上驾到。”不久之后,太监尖锐的声音传唱起来,伴随着弦乐之声,朱厚出现在太和殿宝座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百官及殿外考生纷纷俯首拜道,朱厚巡视四顾,满意的点头说道:“免礼,平身。”
随着太监的再次传唱,众人纷纷起来肃立,垂首低视不敢随意看向皇帝,为了保持神秘感,皇帝的容貌不是可以随意观看的,不然以不敬之罪论处,规矩十分森严。
“杨首辅,把试题取来,交给礼部官员。”朱厚直接挥手说道。
“臣遵旨。”杨廷和行礼说道,然后从殿内黄案上捧出试题,授予礼部尚书毛澄,再由他放到殿外的黄案上,见毛澄请出圣旨试题之后。百官及考生再次参拜起来。
文武百官及考生参赞礼拜后,随着毛澄一声令下,礼部官员才开始散发题纸,题纸用宣纸裱成,极为考究。每页长四十公分,宽十二公分,有红线直格,每行规定写二十四字。要求每个字都要书写工整。
考生逐一跪下接题纸后,回到自己地座位上,等待毛澄宣布开始答题,这才奋笔疾书起来,而这时正是张信忙碌地时刻,身为临考官当然要巡视殿试的诸位考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巡回走动检查一次。
按规定殿试清晨开始,直到日落交卷。所以说张信起码要在太和殿内待一天,而且还不能随意离开考场,当然皇帝与诸位大臣还要处理朝中要事,当殿试开始之后。随便在殿内殿外转悠一圈,就转道中和殿商讨国家大事了。
转悠半天已近午时,张信肚内饥饿不堪,看到考生们拿出官员们发放地干粮宫饼充饥起来,自己也忍不住肚内的饥火。借着巡逻走动的机会,接近一同监考的翟銮。
“翟兄,午膳怎么解决?”张信轻声的询问起来。
“张兄,再忍耐一会,等会有人与我们换班。”翟銮比较有经验,微笑地轻轻回复道:“后殿已经为我们准备好膳食,那可以宫廷御厨所做,待会我们可要大饱口福了。”
“正是如此,也只有逢年过节之时才可以享用宫廷御宴。机会难得啊。”李时从旁边冒出来笑道:“特别是这两年来都没有机会尝到。在下可是思念得紧啊。”
这两年正德皇帝畅游天下,根本没有时间回宫。当然不会设宴款待百官,翟銮、李时当然没有机会参加宫廷宴会。
无聊之下几人不由窃窃私语的谈论起宫中的美食来,幸好还知道要注意影响,绕在大殿一根圆柱之后轻声说话,附近的宫廷侍卫与巡考员虽然也看到这种情况,但由于自己地身份低微,都不敢上前去打扰几位大人的兴致。
“几位兄台,该换班了。”不久之后,顾鼎臣轻轻的走到几人身边,饶有兴趣的听着几人的谈论,片刻之后才出声提醒道。
“辛苦顾兄了。”听到要换班,张信连忙微笑行礼道,然后与翟銮、李时及其他监考官悄无声息的转移到后殿,走动时声响要非常细微,免得惊扰冥思之中的考生,正如翟銮所说的一样,后殿之内早就有人在这等待众人,每个考官都可以领取一份膳食。
膳食是用精美地食盒盛装起来的,盒中食物摆放整齐,无论是色香味都诱人之极,让人乍看之下食欲大开,因为的殿内没有餐桌,所以众人也只能在凳椅上凑和,结伴为席开怀畅饮起来,说饮可能有些不实,因为膳食中没有酒。
因为张信只认识翰林院的官员,当然只有与李时、翟銮混在一起,因为不是正式餐宴,所以众人也不怎么讲究礼仪,干脆边吃边聊起来。
“张大人,外面有位公公找您。”肚子还没有填饱,就有一位宫廷侍卫找到张信,张信也感到非常疑惑,搁下食盒在众人好奇地目光中走出后殿,片刻之后又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中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回来,后殿内的官员与张信不熟,片刻之后只有狐疑的收回目光。
“张兄,这是……。”李时好奇问道。
张信笑而不答,打开新食盒,里面整齐划一的摆放着一份膳食,从香气与食料还有做工来看,绝对比他们几个现在享用地膳食高级数倍,而且还带着一瓶酒,从酒瓶的纹饰上看李时就可以肯定这是一瓶醇香佳酿。
既然两人都看到了,张信也不好意思不与之分享,拉着翟銮与李时两人来到殿内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打开佳酿为两人斟上一杯,与之对饮起来,而翟銮与李时两人心里虽然非常好奇,但在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深究下去,当下安心享受起来。
而殿中的其他考官虽然见到三人的举动,但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扰,只好留下满腹狐疑继续吃起膳食来,当然难免也会议论几句。
不久之后午膳时间结束,三人这才在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精神振奋满面红光,隐隐约约逸出一股特殊的香气,殿内也不泛好酒之人,当然了然这是什么味道,纷纷给三人投以探究的目光审视着,可惜没有多少时候让他们追究下去,因为他们还要到殿外继续负责监考,也没有这个心思理会这种闲事。
走出殿外,张信微笑的向翟銮与李时告别,在考场内再次巡逻起来,酒足饭饱的张信觉得浑身有劲,觉得再坚持几个时辰也没有问题。
“李兄,可知道刚才你我饮地是何酒?”目送张信离开之后,翟銮与李时没有着急着工作,反而悄悄地讨论起来。
“大名鼎鼎的宫廷御酒荷花蕊,你我虽然没有品尝过,但早已闻名已久,朝思暮想要品尝其中滋味,没有想到居然如愿以偿了。”李时微笑轻语说道。
“荷花蕊、寒潭春、秋露白,宫廷三大御贡圣品,没有想到你我有幸能尝到其中之一,从此再无遗憾了。”翟銮轻笑一声,也没有再与李时继续交谈,转身而去返回考场与张信一样继续巡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