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刃
战争中没有胜者。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克鲁特还在读公立小学。
和许多同龄人一样,那时候的克鲁特崇拜英雄,热爱战斗。他们总是在操场上进行战争游戏,幻想自己是故事里的英雄人物,对敌人大杀特杀。
没人在乎死掉的敌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没人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去。
在那时候,战争是如此的单纯而又美好。但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克鲁特对战争的认识也开始逐渐加深。
渐渐的,克鲁特意识到了:战争从不美好,战争也从不浪漫。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区别无非是你死我活。
在这里,人类的价值仅仅是廉价的消耗品,无论多么伟大,无论多么渺小,在战争的熔炉里都一文不值。
从那个时候,克鲁特就深深的厌恶着战争。
他参加过各种反战游行,甚至作为志愿者前往过战乱地区。他在那些最危险最混乱的世界里提供医疗服务、拍摄反战录像、甚至充当义务教师,并为保护学生而与士兵冲突。
但最后,当克鲁特人近中年的时候,他还是加入了大名鼎鼎的needless,成为了一名无国籍佣兵。
这其中的理由既不高尚也不浪漫。
他之所以会成为一头战争猎犬,在那个时候走向战争。其原因不过是复仇罢了。
因为在乎的人被杀害了,因为想保护的人被杀害了。
因为没有力量。
所以需要力量。
“来我们这里吗?”
所以当老团长向他伸出右手,向他发出邀请的时候。克鲁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意。
“……”
为什么会想起那时候的事呢。
沉重的脚步向走廊的尽头延伸,目所能及的前方,到处都是人形的尸骸。
这里就像地狱一样,到处都是猩红一片。
“别给老人家看这些啊……”
盈满胸腔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但克鲁特的眼中满是悲伤。
战争就是这样。
无论规模大小,带来的永远只有伤害。
但克鲁特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诗人,也不知道带来和平的办法。
他厌恶战争,但却不会拒绝战争。如果有人把战争推到了他面前,他只会抄起武器,予以迎头痛击。
“巴斯克,把你的伎俩拿出来吧。”
如果巴斯克不来找克鲁特的麻烦,克鲁特也会无视掉芬里尔的存在。但如果巴斯克胆敢过来,斩尽杀绝就是克鲁特唯一的选择。
沿着破碎的走廊向前,克鲁特饱含杀意。
方才还与这边激战的军团此刻已全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与克鲁特身形相似的巨人,他们从走廊的尽头出现,推倒了碍事的墙板。蓝黑色的涂装让他们充满魄力,而双肩的霰弹炮更是寒气逼人。
它们每一个都握着战锤,没有一丝光泽的冷兵器上烙印着芬里尔的狼头。
【是mkii型动力甲,请去更换装备,这里由我们拖延】
ppk第一时间认出了型号,向克鲁特提出了警告。
虽然背包上的重机枪确实威力非凡,但对于同样防御过剩的mkii来说,这点穿深还是稍显薄弱。
但20毫米炮就不一样了,别看口径的差距只有七毫米出头,但机炮和机枪仍旧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倍径、装药、弹药结构——多种差距叠加在一起,构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威力。
重机枪是反步兵武器,而机炮则是反装甲武器。
虽然对方的mkii同样没有携带高效的反装甲武器——可能是他们一时大意,也可能是他们渠道有限,没办法高到20毫米机炮这种好东西。总之,如果克鲁特能重新换装,带着机炮返回战场,那么就算眼下的局面是五比一的不利,克鲁特还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用不着。”
但克鲁特拒绝了。
按下电纽,解放背包。
尚未冷却的重机枪和背包一起脱落,咣的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
克鲁特大步向前,将双手伸向后背——在那里,在用于固定背包的金属支架上,克鲁特抽出了一根长长的撬棍。
一根十几公斤重的大型撬棍。
他将那根结实沉重的钢条握在手里,被钢化玻璃面罩遮挡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狂怒的笑容。
他们竟然想打白刃战?
是勇气十足还是不自量力?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克鲁特大步向前,迎着同样开始加速的黑色巨人们开始冲锋。重型动力甲那可怕的重量捶打着脚下的大地,宛如地震一般撼动了墙壁。
“第一个。”
迎头冲来的第一个敌人,他的肩膀上漆着白色的01。一只白色的狼头与这数字对应,烙印在他的左肩膀上。
距离克鲁特还有十米的时候,这个战士首先开火——安装在双肩上的霰弹武装喷出了恼人的铁渣。
在火控系统的精确指引下,这些子弹精确的命中了克鲁特的头部——密密麻麻的弹雨虽然被百叶窗式的头盔外甲挡住了大半,但在窗叶闭合之前,还是有几颗钢珠穿了进去,打裂了第一层玻璃。
“哈!”
克鲁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声音中充满了鄙夷。
为了发射这轮霰弹,那家伙的身影迟钝了片刻——虽然全场还不到半秒,但这点空隙已经被克鲁特抓住。
他猛踏地板,让右足在电磁泵的推动下发出巨力。
包裹着木料的地板无法承受住这版重踏,在一连串的断裂声中皱褶变形。
木屑纷飞,灰尘暴起。
克鲁特凭借着强劲的动力和摩擦力获取到了足够的冲力,他如战车般猛然加速。几乎是以跳跃的状态跨过了最后的路程。
他猛的挥舞撬棍,将带有钢尖的那一端对准敌人砸下。在那一瞬间的空隙里,他的目标还没有从射击的体验中恢复,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当那个可怜虫终于意识到不好,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克鲁特的攻击已经抵达。
沉重的钢块砸穿了敌人的头盔,在突破防弹玻璃的时候竟掀起了如水的波纹——那是防弹玻璃的力学曲面被暴力突破的铁证,即便是能够阻挡子弹的设计,在更夸张的出里面前却仍旧显得脆弱。
两层防弹玻璃化为了满天的晶屑,而紧随其后的,则是被喷涌而出的血浆。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01’在交手的瞬间倒下,还来不及挥动铁锤,这个年轻的战士已经被克鲁特砸碎了脑袋。
“第二个。”
然后杀戮还未停止。
出于对人数的自信,也受到了走廊宽度的限制。芬里尔的五名战士排成了接近直线的队形——这实在是一个鲁莽的决定。虽然在接近战中,这样的距离更方便进行支援,但当他们面对克鲁特这种对手,根本就无从支援的时候。这种队形就失去了它所有的好处,反而为敌人提供了便利。
克鲁特的动作没有停顿。
在砸爆敌人的狗头后,他用力拉动撬棍。
沉重的钢铁躯壳向克鲁特这边倾倒,而这位老狮则沉下肩膀,躲藏在了尸体的后方。
片刻的迟疑间,后续队员没有向队友的尸体开火(虽然开火了也打不穿),而克鲁特则一边将撬棍从敌人的尸骸中拔出,一边向前发力,借着将地面踏碎的左脚,将那具尸体向前顶起。
重达半吨的钢块力凌空飞起,砸在第二名敌人的胸膛上,让他几乎坐倒在地。
金属与金属相撞的轰然巨响中,没有思想准备的敌人陷入了混乱。而正是趁着这股混乱,克鲁特又迈出一步,再次挥动了撬棍。
“啊——!!!”
充满恐惧的怒吼声戛然而止,拥抱死亡的刹那,第二名死者充满了绝望。
这一次,终于有弹幕射来。
秘籍到失去理智的连续轰击再也不分敌我,对准友军的尸体铺天盖地的涌来。
连绵不绝的钢雨扫过了走廊,对本已残破的一切再度予以摧残。
但没有用。
仓促射来的子弹大多击中了尸体,而即使命中克鲁特也未能造成牵制。
由于有尸体的掩护,克鲁特只是四肢中弹。良好的装甲弧面弹开了所有弹丸,因为入射的角度过大,他甚至没有受到多少冲击。
纷飞的钢雨中,克鲁特继续突击,纵使面罩已经被弹幕洗白,密密麻麻的裂纹遮挡了全部视野。但他还是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行动,冷静的挥动了撬棍。
迟滞的手感伴随着尖锐的惊叫。
克鲁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松开右手中的撬棍,而是用力的一拉——与此同时,他启动了右臂的割枪。
炽热的电火花如长剑般前涌,顺着手臂的方向割向敌人的头盔。强烈的火光将克鲁特满是裂纹的面罩染得一片通红,伴随着瞬间软化的‘手感’,传来来戛然而止的惨叫。
在这炽热的冲击面前,敌人的面罩被瞬间烧熔,火炬带来的矢量将玻璃溶液向后吹去——但在那些灼热的液滴喷涌在敌人脸上之前,足以熔断钢铁的切割焊炬便已烧穿了敌人的颅骨,只留下一截可怖的残骸。
还剩两个。
小菜一碟。
激烈的战斗中,克鲁特的精神开始活跃。数秒内杀死三个敌人的荣誉并没有让这位年老的战士感到骄傲,反而让他更加冷静——也因此更加可怕。
‘我需要视野’
这个时候,再保留第一层防弹面罩已经毫无意义。虽然防护能力会因此下降,但相比起那点防御,克鲁特更需要恢复视野。
这么想着的他用神经链接向alice下令,让动力甲的管制人格引爆了面罩后方隐藏的炸药。
那是只有一丁丁点,但却计算合理的炸药。在这些定向爆炸的冲击下,克鲁特那弥补白痕,几如蛛网的面罩向前碎裂涌去。
他重新获得了视野,而就在同时,他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在如家禽一般惨遭屠杀之后,第四名敌人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动摇——它的左手正向克鲁特笔直伸来,使用小臂上的自动枪向克鲁特射击。而它的右手已经高高举起,在那只手上,沉重的战锤即将挥下。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以千倍的速度缓慢推进的时空中,克鲁特的大脑在疯狂运作。
这个动作并非临时起意,如果看到队友遭到击杀才开始举锤,这点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能摆出这个动作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在克鲁特开始冲锋,第一台mkii还未被摧毁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认为前面的的队友抵挡不住克鲁特的攻击。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它此刻的动作就会变得愚蠢至极——只要有一名队友还未遭到消灭,它此刻的攻击就只是单纯的谋杀。
——对队友的谋杀。
‘你是谁?’
克鲁特的表情变得兴奋而又狰狞。
原本对敌人的不屑至此终于稍作转变,混入了些许赞赏。
是条好汉。
对于这位敏锐的战士,老狮并不介意给予提高评价。
但他并不知道。
在他的对面,在那身漆黑的动力甲下——驱动了那台钢铁骨骼,如古代武士般与他对垒的‘豪杰’并非一味硬汉。
而是一位留着黑色短发,脸上稍有雀斑的少女。
芬里尔0015——战刃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