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六六六四

格里芬的特色是什么？

讲的太多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归根结底只需要两个字。

赌枪。

从获取指挥官资格开始，直到战死或者退休。格里芬的指挥官们对于赌枪活动乐此不疲，虽然并不像某款手游里那样需要消耗资源，沐浴焚香。但正因为不能氪金的关系，在这里‘赌枪’显然更看运气。

每次执行任务都能获得积分，而这些积分最大的用处就是向总部申请支援。

虽然也有用大额积分直接申请指定人形的机会，但自从某个无量参谋官推出了廉价奖池之后……总之，后勤部那边每天都能听到狂笑或者恸哭。

还有人形少女们一脸冷漠的拖着麻袋，把自己指挥官打包回家的声音。

“机会难得，要试试手气吗？”

“你当我傻吗。”

克鲁特对此倒是没啥兴趣，一方面是不需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没必要。

新手指挥官们热衷赌枪，原因是他们缺乏积分，想要高性能的人形只能赌上一波——反正和某无良运营不太一样，这边的出率非常良心，而且抽到重复人形也不需要激活神志，可以直接拿来存储，增加备用义体的数量。

而克鲁特的积分是多少呢？

他是最早加入格里芬的指挥官之一，也是格里芬战绩最好的指挥官没有之一。

而且，除了最开始获得的几个人形，克鲁特再也没申请过新的支援。

所以，他的积分近乎于天文数字，别说是抽奖。就算把所有型号的人形都买上一圈，会消耗掉的数字也不过是一点零头。

“试试吧，你那边也需要新人手了吧？”

“我觉得够用。”

“是吗？可你现在的主力队伍已经全部投入到辉夜那边的安保任务了吧，需不需要第二队轮换，增强保卫力度姑且不说。你的基地怎么办？现在已经处于真空状态了吧？”

“嗯……”

克鲁格的语言直击克鲁特的软肋。

他知道，这家伙说的话确实没错。虽然现在还能勉强应付，但自己这边的人力其实已经渐渐捉襟见肘。

能有支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就算无法充当即战力，起码也能搭载侦察模块，降低保安的压力。

但问题从来不在这方面上。

虽然招募新的人形确实能降低团队压力，但那帮丫头会说些什么？克鲁特可一点都不敢想象。

“不用了克鲁格，我人手够用。”

要是没发生昨晚那档子事还则罢了，但现在这个时机领几个新丫头回去？

克鲁特又不傻。

“你先别忙着拒绝。”

克鲁格一脸平静的伸出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

在雪白的封皮上，格里芬的标记意外的有点刺眼。

“先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

克鲁特接过了那份文件，随后翻开——这两个老头子至今都不习惯电子办公。虽然赫丽安能为克鲁格弥补这个弱点，但一旦她有事外出：比如去参加第x次相亲大会，那么，格里芬的纸质文件就会大幅度增加。

“……”

那文件的内容可以简述为一份讣告。

大概在一周之前，格里芬在中东地区又损失了一位指挥官。

在与铁血的战斗中，那位英勇的女士身先士卒。但她乘坐的装甲车遭到了铁血的伏击，被一发穿甲弹击穿了侧甲，让她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以碳化物的形式铺满了整个车厢。

那份文件上没有附带照片，因为实地拍摄的画面实在是太过残忍。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克鲁特想象到那个画面。

因为他亲眼见过，见过比这还惨烈的修罗地狱。

“……”

但这当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不在于‘有人死了’，而在于这孩子和克鲁特认识。

在她还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克鲁特也曾为她提供了许多支援。

老头子至今还能记起这姑娘的面容，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克鲁特还记得她的年轻与活泼。

他一直很喜欢和这些活泼的孩子待在一起，因为只有那时，他才会忘记自己的苍老，找回年轻的形态。

然而这孩子死了。

虽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生命没有重复，所以重要性也不该以顺序计算。

“所以呢？”

克鲁特的问题听起来有点冷酷。但克鲁格知道并非如此。

克鲁特并不是对女孩的死讯毫不在意，只是没办法进行表达。

他们这帮老头子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他们看到了太多，经历了太多。所以比年轻人更能忍耐，所以比年轻人更加沉着。

克鲁特能去中东参战吗？可以。

但克鲁特能为女孩报仇吗？不能。

铁血就在那里，它会一直存在，直到被消灭的那天。这不是什么可笑的废话，只是格里芬可悲的局限。

虽然一直与铁血对抗，甚至损失惨重。但想要消灭这些敌人，格里芬的军力还差得很远。

联合国都没做到的事情，一只佣兵团就能做到吗？

不可能的。

格里芬生产力远低于铁血。比烧钱，他们没有丝毫的胜算。

支撑他们与铁血作战的从来都不是勇气，也不是责任。而是联合国的大笔佣金。

如果哪一天联合国放弃支援，不再给格里芬送钱。格里芬就会立刻撤军，果断的放弃掉所有占领区——无论他们在此之前付出了多少努力，流过多少鲜血。

这就是佣兵。

这就是格里芬。

他们比谁都热爱和平，只要没钱，绝不开战。

“那孩子的人形拒绝调整……你知道的，这很难办。”

对于格里芬来说，人形是一种财产。她们从属于指挥官，也从属于格里芬。虽然情况比较罕见，但在过去也并非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一旦指挥官先于人形战死，那么对人形的回收再利用就势必会提上进程。

这不是什么无血无泪的举动，而是单纯的再就业分配。

如果失去主人的人形少女们想要退役，格里芬自然也会同意。但如果她们还想继续战斗，那么格里芬一般会提出‘调整’。

也就是说，在保留或不保留她们的作战技术，以及人格的前提下，删除她们对‘主人’的记忆。

这不算自杀，但其实和自杀也差不多了。非要为这个状况进行定义的话，安乐死或许是个好词。

毕竟对于大部分指挥官来说，人形是非常私密的伙伴。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们并不愿意接受一个身曹心汉的伙伴。这无关于道德准则，只是在选择充裕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择优。

毕竟，不愿意忘记过去还好理解。因为记忆是自我的基础，但如果连基本的所属调整，脑海中的上一个主人都不愿意移除的话……对于绝对忠诚的人形们来说，她们自己有时都无法接受。

“她们不想退役？”

往常的话，这种情况也有处理办法。

在没有指挥官愿意接纳的情况下（至今还没有例外），这些人形会被强制退役。

格里芬有专门的基础设施能容纳她们，为她们提供工作。就算再不济，也能让她们充当教练，去教导其他枪娘。

但这一次不行。

这一次的人形们格外固执。

她们既不接受调整，也不接受退役。她们想要加入一位指挥官的麾下，然后去中东为主人报仇。

这就非常的……惹人厌恶了。

对于想要接纳她们的指挥官来说，这些要求非常的过分。

“不止不想，往后翻，你自己看看吧。”

“是吗……”

克鲁特看完了文件，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孩子的人形居然已经变成了这样。被仇恨驱动，她们完全陷入了狂乱——明明事情有更好更稳健的解决方法，就算真的想要报仇也有更好的表达方式。

但她们完全没有常识，甚至完全没有去想。只是一味的偏执纠结，想将自己的痛苦传递给其他人，胁迫他们一起报仇。

这很难看。

“你不会想把她们塞到我这里吧？”

没人想接纳她们。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这么疯狂，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愿意帮助她们。但随着一次次的失败，和越来越漫长的等待。这些女孩已经超越了接纳的极限。

就算克鲁特也是一样。

“可以吗？”

“不行。”

克鲁特站起身，决定终止这次谈话。

他的表情一如克鲁格猜想的那般冷漠。

他甚至不愿意见那些女孩一面，和她们说上哪怕一句对话。

“我不欠她们，克鲁格，这一点非常重要。”

帮助他人是一种善良，克鲁特非常善良，但他并不想自虐。

人助自助者。

除此之外，只有英雄才会出手。

“我可不是英雄，你知道的。”

克鲁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而在他的身后，克鲁格抱起手臂，一句话都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