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桓回头恭敬的向孟氏夫妇道,“要说这事儿原本也不能怪岳父岳母,君桓也有责任,当日若不是隔着墙先将她和彩霞的对话听在了心里,颜儿也不至于受那许多的苦,是君桓不对,请岳父岳母责罚。”
说着就跪倒在地,孟老爷夫妻眼见此事得已圆满解决,心里早一块大石落了地,听柳君桓这样说,他忙双手将柳君桓搀扶起来,恳切的道,“其实,也是不能怪你,都说这世上最厉害的谎言,就是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话,她心思狡诈,故意让你知道她悬梁上吊的事,你查出此事是真,自然也就不再怀疑,谁又能想得到,我让你娶走的,其实是她的妹妹呢。”
事情发展到了此时,柳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命将静颜带来跟她父母见面,静颜担心了一夜,此时到得齐晏堂,眼见父母脸上的神色虽然沉重,却没有忧心惊恐,心里生疑,才想问时,孟夫人已经将结果都告诉了她。
目光忍不住向柳君桓瞟去,就见他唇角含着温和如春风的笑意,其深情更甚新婚之时的看着自己,她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是一酸,忙将头转了过来埋进母亲的怀里,她在母亲耳边用只有孟夫人能听见的声音闷闷的说,“娘,我想回家。”
恳“什么,”孟夫人吓了一跳,忙扶正女儿的身子,盯着她的脸问,“你……你说什么?”
静颜咬着唇低下头,许久之后才道,“没……没有什么。”
她其实真的很想告诉母亲,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波折,她的心早就死了,纵是君桓再怎么样柔情似水,也都是说变就变虚无得像那天上的风的东西,没有任何保障!
让她不再相信他,也不敢相信他了!
事情到了这里,也没有再多的话要说,孟氏夫妇告别了柳氏夫妇,将捆成粽子的大女儿堵了口塞进饺子里带走,这边柳老夫人看一眼静颜,脸色闪了几闪,却依旧抑制不住心内的愤郁,“若不是为了柳家的体面,不好将这事儿传扬出去,我是定要叫君桓休了你的,如今虽留下你来,也别打量着自己就是那正牌的柳家大少夫人了,过了这些日子,君桓还是要纳妾的,你且先在心里摆好自己的位置。”
静颜垂首点头,“是。”
“另外,昨儿夜里的事虽和你无干,君楷那边你却脱不了责任,从今天起,你须得给我安安份份的,君楷那里再有半分不对,我只算在你头上,”说到最后一句时,柳老夫人差点咬碎了牙。
静颜就跪了下来,“媳妇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让婆婆有半分劳心,求婆婆允许媳妇继续去那竹心苑里住着,从今以后媳妇再不出竹心苑半步,晨昏之间只为公公婆婆诵经祷告,祈求公公婆婆福寿康宁,”说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的伏下身去,连连磕头。言-情-小-说-吧首发
柳老夫人被她这话说得一惊,随即,就笑了起来,“不想你竟是个明白的人,这倒是我柳家的造化了,你既有这个孝心,我也不能说不成全你,你放心,只要你知道好歹,你在竹心苑里的吃穿用度,柳家总不会差了你。”
说着就一摆手,“去罢。”
彩云在边上早已经流下泪来,然而她知道,小姐若不这样,先不说柳老夫人满肚子的火以后只能朝着小姐发,就是那柳家的二公子,只怕也是个难缠的,万一再闹出什么来,小姐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就过去跪在静颜边上,向柳老夫人磕头道,“求老夫人让奴婢跟着我家小姐罢。”
彩云是静颜娘家带来的人,柳老夫人看着自是心烦,就摆摆手,“去吧,去吧。”
彩云谢了恩,扶着静颜出了屋子,柳家三兄弟竟都在外面等着,一见她们出来,柳君桓的眼里溢起一丝笑意,他来到静颜面前伸出手,叫道,“颜儿。”
静颜却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将军。”
她这样客套生疏至极的叫他“将军,”,柳君桓的脸色就有些变,“颜儿,你……?”
“婆婆已经允了静颜长住竹心苑,从此只朝夕在佛前为柳家焚香祷告,再不问世事,将军以后多保重了,”静颜的语气平淡如水,分明像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她这话一出,不单是柳君桓惊得愣住,君楷君楦也都变了脸色,君楷一个箭步抢上前,失态的抓着静颜的胳膊吼道,“颜儿,你……,你在说什么?”
静颜安然的看着他,目光澄净如水,不卑不亢,无情无爱,柳君楷的手就一抖,竟慢慢的就松开了,静颜看着他淡淡的笑,“静颜这些日子在竹心苑里,看着朝来寒雨晚来风,才知这世上的事其实本就是这样的无常,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求不想,什么都不要,得个心平如水岂不是更好。”
柳君楷的身子就一晃,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你……你真的,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了?”
看着柳君楷凄绝伤心的样子,静颜心里一刺,忙将头转向一边,“静颜想的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各有各的机缘,不好强求的。”
“那……那我呢?”柳君桓的话里分明已经有了戾气,她是在惩罚他吗,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后悔?
静颜依旧平静,垂首道,“是静颜无福,将来自有好的女子在将军身边伺候,静颜只求平静度日,还请将军成全。”
她这一句“平静度日,”仿佛是一把刀子,在柳君桓的心上狠狠划过,“好啊,好一个平静度日,你竟要远远的躲在那个清冷的地方,才能平静度日了,颜儿,你这是在埋怨我么?”
“静颜不敢,静颜才已说过,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机缘,将军,就让我们都看开些吧,”静颜从头到尾都不曾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说到这里,趁着他愣神,扶着彩云绕过他的身边,竟就扬长而去,头也不回。言*情*小*说*吧首发
柳君桓还要追时,已被君楦拉住,“大哥,大嫂这段日子受了不少罪,心里难免委屈,这才起了性子也未可知,不如大哥先让她去,待过些日子她心里的气儿消了些了,大哥再好生的去给她陪个不是,那时定就妥了,这会子还是先进屋瞧瞧母亲去罢。”
柳君桓看着静颜远去的背影,想起那个风雪之夜她那样的决绝,他从来不知道,在她温婉恬淡,随性宽和的性子下,竟还有如此倔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她!
回过头来,他突然很想和君楷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君楷早就不在,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杏花对于静颜又住回竹心苑来很是不解,她和静颜相处了这些日子,早就和静颜相处得熟悉了,说话间也随便,于是就直截了当的问道,“大少夫人,奴婢昨儿晚上在齐晏堂时,将往日的事儿也听了些,如今孟二——孟大小姐已经把害您的事都说出来了,大公子又明显还喜欢着您,现既嫌隙尽释,误会全除,您该回东苑住去才是啊?”
静颜默默的坐在窗前,突然,就指着远处几棵生得很近的树,向杏花问道,“你说,那些树每天都在做什么呢?”
“树?”杏花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为了生长啊,为了早日长成大树,”她边说边点头。
“那,它们想要长成大树,除了需要施肥浇水,还需要什么呢?”
“还要……什么……?”杏花蹙着眉想着,“还要有太阳晒吧,奴婢家里有两颗杏树,屋子前面能晒着太阳的那棵就长得又高又大,结的杏儿也甜,屋后那棵总晒不到太阳,就又矮又细,连花儿都不开几朵,后来被奴婢的父亲给砍了,父亲说,凭它什么树,没有太阳晒就是不行的。”
“是啊,可是你看这三棵,它们靠得这样近,就有太阳也总是晒不好的,所以你看这三棵树都细蔫蔫的,连枝条都没几根,杏花你说,若想它们好好的长,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静颜又问。
杏花看一眼主子,一时不明白主子这会子怎么突然的为这几棵树上起心来,但她还是答道,“若想它们好好长,唯一的办法就是砍掉一棵,只有少了一棵,它们才会有足够的空间晒到太阳,可是,大少主人,那不过就是几棵树,您怎么关心起它们来了?”
静颜的嘴角就溢起一丝苦涩的笑来,说道,“我就是那棵应该砍掉的树,所以,我就将自己挪来了这里。言-情-小-说-吧首发 ”
“呃,”杏花顿时愣住,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脱口道,“大少夫人,您是说大公子和二公子……,您是说他们……?”
静颜无力的闭上眼睛,或许,她不是担心他们,她担心的,是怕管不住自己的心!
只是虽然静颜依旧是禁闭在竹心苑里,竹心苑里的待遇却大不相同了,首先就是有人来将屋子里统统糊上了棉纸,决不让外面的寒风有隙可钻,再就是穿用的东西一律全都换过,上好的银炭也一篓篓的送了进来,屋子里日夜拢着火盆,温暖如春,而静颜每天的吃食又恢复到以前在东苑里的时候,就是那丫鬟,也多了紫雁和一个叫小玉儿的,红鸾因着当日静颜被冷落时伺候得不上心,这一次就直接被发落去负责浣洗的偏院里做粗话去了。
静颜原是不肯要这两个的,奈何刑二家的带着紫雁两个不肯走,苦苦求道,“求大少夫人可怜可怜奴婢,若是将这两个丫头退回去了,大公子头一个就不会饶了奴婢,奴婢上有公婆要伺候,家里孩子又小,全指着奴婢两口子的差事养活家里人呢。”
静颜虽然知道她一个堂堂总管的妻子,家境定不会差到哪里,柳君桓也定不会过于苛责于她,只是转眼看着紫雁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就想到当日在东苑里,她不管自己是不是得势,皆伺候得尽心尽力,是个实心肠子的人,心里一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却将那叫小玉儿的还是退了出去。
刑二家的有了台阶下,倒也就不强求,又细细嘱咐了这三个丫鬟,也就去了。
用过晚饭后,静颜就命关好门窗,主仆三个围坐在火盆边闲话,紫雁看着静颜,不禁眼泪花子直冒,静颜倒笑了,“这丫头可傻,眼见着要过年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倒哭了,让我想想,嗯,可是过年没有新衣服穿么?”
紫雁的眼泪却哗的流得更凶,她忙撇过身子拼命的擦脸,许久,才回过头来,“大少夫人,您……您瘦好多了?”
静颜忍不住触上自己的脸颊,“是吗?”
杏花眼见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忙岔开话题,“哎,你们知道么,我今儿下午出去拿东西时,听说翠竹被卖出去了,那二狗子媳妇两口子也都被撵了不用呢。”
“咦,翠竹被卖了,怎么会呢,那可是老夫人跟前儿最得力的人哪?”
彩云就有些懵,她还记得当初这个人是怎么狐假虎威的欺负小姐的。
杏花就笑,“还不是老夫人知道了她做的好事儿,当日孟大小姐害——害大少夫人时,她也是拿了孟小姐的银子合了伙儿的,那二狗子媳妇也是这样。”
“该,”彩云一听,她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心中大快。
紫雁忙也道,“我听说,大公子身边的小豆子也被打发到田庄上去了,据说他也是得了孟大小姐的好儿,大公子这边一有什么动静,他就赶紧告诉孟大小姐去,大公子当时就有所察觉,看在他伺候了好多年的份儿上,这才没有撵了。”
“那刘郎中呢?”想到自己的孩子就是丧命在这个郎中的手里,静颜深恨。
杏花忙道,“听说大公子给他安了些别的罪名送进官府了,大少夫人放心,就凭柳家在朝廷上的威慑,这个郎中定是没命再出来了。”
静颜的眼里就慢慢的溢出泪来,她想,若是那个孩子没有落,这会子,该早就能在自己的肚子里动了吧?
——
这样又过了三五日,杏花突然告诉静颜说,二公子要去边境投军了。
静颜倒是一愣,以柳君楷的身家背景,他哪需要去投什么军,只要柳老爷在贵妃和兵部稍露下口风,他随时都可以在兵部得个职位?
她当即就觉得,这和自己有关。
她很想去劝劝他,更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边境投军不比别的,她往日住在东苑时,偶尔听柳君桓说过,如今外族很不安份,每每骚扰边境百姓,明着是小部分散兵不守军纪,实则是在试探我国边防兵力和朝廷的动静。
而柳君楷却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其心明显。
可是,以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她又哪里能去劝,如此,她唯有咬牙强作不知,让杏花去领了好几匹上好的料子来,将精力都用在缝制刺绣上,并不许彩云几个帮忙半点。
彩云几个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多问,唯有看着她着急,好在静颜的手艺是极快的,不过两日,就已经做好了一件斗篷,这件斗篷款式简单,天青色的面子上,极简单的绣了一只鹰,彩云在边上看到时就是一愣,这样的图案款式,分明是给男子穿用的。
静颜手指轻抚过斗篷光滑的缎面,默默的对着斗篷看了许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终于有一夜,屋外又响起了箫声,除了悲思缠绵,更有一种无奈和绝望在里头,静颜的身子猛的一震,愣了下后,她就毫不犹豫的站起,捧起一个包袱出门,杏花正惊诧于二公子怎么又来了时,猛然看见静颜的动作吓了一跳,“大少夫人,您要做什么?”
静颜慢慢转过脸看着她,“他这一去,只怕就不会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她紧紧一抓手中的包袱,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箫声一止,柳君楷默默的看着静颜,他好像并不意外,许久,才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静颜慢慢走到他跟前,打开包袱,抖开那件斗篷,轻轻披在他的肩上,又极小心极细致的系好带子,才淡淡道,“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她转身就走,柳君楷却突然不管不顾的撵上来,在背后将她一把抱进怀里,他激烈颤抖着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用只有静颜能听得见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的泪那样的烫,大颗大颗的,迅速滚落在静颜的衣领间,一点一点,渗进她的肌肤里……
柳君楷离家以后,静颜也更安静了,她真的就让刑二家的去请了一尊观音像摆在竹心苑里,每天虔诚的拜着,这期间,柳君桓没少来看她,可是她或是正专心的抄写着心经,或是正虔诚的在观音跟前祷告,竟连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过。
每每此时,柳君桓的拳头在袖子里,都是捏得咯咯做响,可是目光对上静颜的脸时,他就要顿时泄了气,默然而去。
年,却终于到了。
从除夕早上起,洛阳城里就一阵一阵的响起了鞭炮声,柳府里上上下下也都在忙着贴门联,换新符,柳老夫人率着府中下人忙着祭祀敬祖,竹心苑也被打扫得干净,布置得一新,有小丫鬟来说,晚上大公子要来这边陪着静颜守岁。
静颜一听这话,却立刻就命人将竹心苑的门关上,吩咐若有人来,只说自己病了,已经睡下,谁也不见。
彩云担忧的看着小姐,她不明白小姐到底怎么了,那夜小姐出去见二公子时,她是知道的,透过门缝看见二公子将小姐搂进怀里,她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就没敢发出半丝声响。
就好像,正在做出那大逆不道之事的,倒是她彩云般的。
让她庆幸的是,二公子终于离家投军去了,小姐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纠葛,小姐到底是大公子的妻子,她可不想小姐再遭什么罪?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透,小姐明明那么在意大公子的,怎么这会子在面对曲意讨好的大公子时,她又那么的冷若冰霜?
难道,难道小姐的心里,现在想的是那个二公子了?
这样一想,彩云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这还得了,前段时间为大小姐闹的那些事,小姐差点就万劫不复了,这要是她真的想着别的男人了,那大公子还不得把她杀了?
【话说,君楷算不算小三啊,为毛我写到他流泪时,我自己都写哭了捏?】(八 ** .**.com 百度搜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