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头七刚过,上官鹏的两位兄弟便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但是上官鹏却被皇帝留在了京城,因为太上皇的皇陵并未完全完工,皇帝便命他去修皇陵。
修皇陵是个苦差事,皇帝命令上官鹏在两个月内必须将皇陵修完,上官鹏日以继夜的扑在皇陵工地上,为了皇陵修建的事情殚精竭虑。但是由于天气严寒,时间紧迫,工程进展得极为缓慢,不过数天的时间,已有二十余名工匠被石头砸伤。
上官鹏体恤工匠的疾苦,回到皇宫求皇帝放缓工期,皇帝极为恼火,不仅不允,而且在早朝时当着群臣的面,将他好一顿训斥。
上官鹏据理力争,为此一事,兄弟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朝中群臣看在眼里,对上官鹏如今的处境更是隐隐担忧。
晴朗了半日的天空,过了正午便隐隐堆起阴云,北风骤紧,卷着阶前残叶扫荡而过,叫人冷得直打哆嗦,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躲在屋里,甚少出门。御书房前滴水檐下,却静静跪着一个人,蓝衫肃冷,脊背挺直,嘴角浅浅抿成一条直线,透着几分执拗的坚持。
跪在这里的人,正是早上跟皇帝在朝堂上起了争执的上官鹏。已是大半日了,自从早朝上公开和上官睿因工期一事争论了几句之后,他便跪在了那儿。
莞凝和碧华得了消息,连忙匆匆赶来。
碧华远远的看着上官鹏跪在那里,心中如同油烹火煎,急痛万分。莞凝却在此时道:“我有主意!”
碧华看着她:“莞凝,你想做什么?”
莞凝不答,只是伸手叫过跟随在身后的吉祥和如意,附耳在她二人耳边耳语数句,两人点头退了下去。
莞凝对碧华道:“姐姐毋须担心,我这就去想办法。”
碧华点点头,目送着莞凝转身离开。
灰暗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只一会儿便满积了琼枝玉叶。
大雪纷飞,一时竟不见停,上官鹏跪在那里,心中暗暗烦忧,这雪若是再如前几日那般没完没了,皇陵那里只怕又有垮塌之事发生,那些工匠又要受苦了。
突然身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人踏雪而来,在他身旁站定,双膝一屈,竟也跪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上官鹏微觉诧异,扭头看到莞凝,莞凝对着他叫道:“三哥。”
上官鹏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莞凝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上官鹏眼底微微一动,不再言语,两人的身上很快就落了一层白雪。
御书房中,红耀耀的白铜火盆烧得正旺,热浪袭人。
李图起身将折子放至案前,又瞥了一眼屋外:“皇上……”
“嗯?”皇帝抬头。
“下雪了。”李图轻声道。
“哦。”皇帝随手拿起一道奏章,看了两眼,丢至一旁,人往软榻之上一靠,疲惫地闭了眼睛。
李图又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来了,陪着三殿下在外面跪着呢。”
皇帝一怔:“莞凝也来凑什么热闹?”他的唇角冷冷一勾:“让他们跪着!”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内侍又进来报道:“皇上,孙修仪也来了。”
皇帝往外看了一眼,只见碧华也跟着跪在了白雪之中,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手指在龙案敲了几下:“愿意跪便让他们都跪着!”
李图张了张嘴,低下头不再言语。
外面,莞凝低声对碧华道:“姐姐,你来做什么?”
碧华直直的跪在雪地上,面不改色的答道:“臣女作为公主的教导女官,公主都跪在了这里,臣女岂能置身事外?”
上官鹏看着她们叹了一口气:“你们胡闹什么?”
莞凝正色道:“我们没有胡闹。”
于是三人都不做声,继续跪着。
又过了片刻,内侍来到御书房报道:“皇上,太后过来了!”
果然皇帝神情一动,李图忙接上道:“皇上,外面的几位都快成雪人了,即便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啊。”
皇帝叹了口气,终于往殿外走去,李图连忙跟上。
大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迎面扑了一身,殿前内侍忙撑了伞过来。
远远雪地里过来几个人,却正是侍女簇拥着太后来了。太后得了吉祥的报信,赶来一眼看到上官鹏,莞凝,碧华三人一齐跪在雪地里,心都揪了起来,也顾不上雪深风紧,几步上前,问道:“皇上,这是……”
皇帝一皱眉,对跪在雪地里的几人怒道:“你们还真就不起来了?”
上官鹏依然是神情淡淡,却坚定道:“臣弟求皇兄再宽限一个月的工期。”
莞凝亦跟着道:“求皇兄开恩。”碧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亦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皇帝。
太后柔声对皇帝道:“皇上,三殿下都是念着民间的疾苦,才有此举,你就体恤他的这份苦心吧。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万一闹出病来怎么办呢!”
皇帝深深看向上官鹏一眼,在廊前来回踱了几步,一声叹息,最后终于说道:“难得你们有心,朕又岂是不念民间疾苦之人?”
皇帝负手立在廊前,目光遥遥穿透琼楼玉宇的殿阁,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李图,传朕口谕,再宽限皇陵工期一个月。”
“是。”李图忙答应着下去了。
上官鹏道:“臣弟代皇陵工匠谢皇上隆恩。”
太后忙吩咐内侍:“这下好了,快扶三殿下起来。”
上官鹏抖落衣衫上的雪花:“儿臣不孝,叫母后担忧了。”
他扶着内侍的手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晃。
碧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不能上前,只能满含痛惜的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微微交错,便只一瞬,已将千言万语换过,融融的暖意,一瞬间融化了漫天的冰雪。
由此一事之后,京城里都在传说,皇帝和永宁王的关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帝让上官鹏去修皇陵,未尝不是有一泄私愤的嫌疑。
私下里,碧华也曾对莞凝说出自己的忧虑,莞凝却道:“不是的,姐姐你不要相信外间的传说,其实皇帝哥哥和三哥的感情,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碧华只当莞凝是在宽慰自己,虽然听着,但仍然是半信半疑。
……
这一日,碧华又来慈宁宫为太后施诊。
经过碧华连日来的悉心诊治,太后的腿疾已经完全康复,碧华道:“太后,您的腿疾已经痊愈了,只是以后还是要当心,千万不能受寒。”
太后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碧华笑道:“臣女不辛苦,臣女只盼着太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才是后宫之福。”
太后凝眸细细打量碧华,今日的她仍是一身白色宫装,翩然宛转,暗敛冰雪之姿,一抹秋水为神,让人掉不开眼睛,于是道:“有你在宫里,哀家的身体自是一日好过一日,只怕将来你走了,哀家还要舍不得呢。”
碧华听她这话,心中突的一跳,口中却不得不道:“太后和蔼慈悲,臣女愿在宫中服侍太后一辈子。”
莞凝从外面端了一盏冰糖燕窝进来,笑道:“母后,你要是把姐姐在宫里留一辈子,只怕三哥要发疯了。”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又胡说了不是,哀家还没老糊涂呢。”
她转首对碧华道:“你是为了教导公主来的,哀家也不忍留你一生一世,只盼你能好好教导公主,让她少惹哀家生气就好了。”
莞凝将燕窝放到太后手中,叫道:“我哪里惹母后生气了?”
太后笑道:“看看,这就急了。”
碧华连忙道:“公主秉性纯良,天资聪颖,哪里用得着臣女教导。臣女不过和公主做个伴罢了。”
莞凝道:“母后,今天我要带姐姐出宫去,你准不准?”
太后拨弄着盏中雪白的燕窝:“你们想去就去吧,只是一样,不准在外面惹事。”
莞凝道:“当然,有姐姐跟着我,我哪能惹出什么事来。”
太后挥一挥手,对碧华和莞凝道:“去吧,哀家也乏了,正想歇歇。”
碧华于是福了一福,垂眸道:“臣女告退。”
她和莞凝一起退了出来。
莞凝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快点快点,有人命我送你出宫去。”
碧华轻轻点头,和莞凝回到琼华宫,换了一身民间女子的装扮,莞凝身着鹅黄缕金挑线纱裙,碧华身着粉紫绣金纱袄,宛若一对姐妹花一般。
因为是微服出游,所以她们并没有用公主的车驾,而是乘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黑漆马车,也只带了两名乔装改扮的侍卫。
巍峨高耸的禁宫门口,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列队走过,莞凝忽然叫道:“薛怀恩!”
碧华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这队御林军的为首之人,果然正是薛怀恩。
莞凝一掀车帘,叫道:“停车!”
马车依言停了下来。莞凝跳下马车,向薛怀恩奔去。
碧华在马车内看到莞凝脸上欢喜的神情,不由得幽幽一叹。
薛怀恩看见莞凝,亦是一怔,连忙俯身便拜:“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不用多礼。”
莞凝气喘吁吁的看着他,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她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嫣红。
“是。”
薛怀恩手扶剑柄站了起来。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怀恩不敢和她目光对视,只是低头道:“末将奉调进京,现在是这御林军的统领,负责禁宫的守卫之职。”
莞凝闻言大喜:“那就是说,以后你不用回永宁了?”
薛怀恩答道:“是。”
莞凝看着他,忽然正色道,“薛怀恩,我现在要出宫一趟,你跟不跟我出去?”
薛怀恩一怔:“公主要出宫?”
莞凝道:“是,本宫命你随行护驾!”
薛怀恩面色变了一变,终于缓缓拱手:“末将……遵命!”
他掉头对身边的将领吩咐了几句,随后来到莞凝的马车边。
莞凝看着他一身明晃晃的甲胄,皱眉道:“我们是微服出游,你穿成这样干什么?赶紧去换一身平民的衣服过来!”
薛怀恩点头,“是,公主请稍等。”
说罢,他掉头而去。
PS:公主最终能够得到薛怀恩的心吗?她和碧华的姐妹情谊会不会因为薛怀恩受到影响?敬请期待后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