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呆呆的坐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碧华回过神来,问道,“谁?”
“姑娘,是我。”说话的是余大娘。
“进来吧。”说话间,碧华擦干眼泪,将那管竹箫重新放回了身上。
余大娘挽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余大娘将包裹交到碧华手中,道,“刚刚薛爷给了我一锭银子,嘱咐我按照姑娘的身形,买了这些衣物给姑娘,难为他想得真是周到!”
碧华打开包裹一看,不觉呆了,只见是两套簇新的男子衣衫,不但是外衣,连内衣、罗帕、汗巾、鞋子等等也都齐备。余大娘看着碧华,微笑道,“姑娘可还满意?”
碧华点头道,“我很满意,大娘,多谢您了。”
“好的,那我就下去了,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便是。”
碧华低低应了一声,余大娘含笑退了下去。
这天晚上的晚饭很丰盛,花生、盐豆、一盘青菜和一大盆鸡汤,看得出,余大娘是倾其所有,在招待这两位贵客。
碧华却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碧华只说身体不适,早早回到了老婆婆为她准备的屋子里。
夜深人静。木屋中一豆灯光,随窗缝渗入的夜风而轻轻跳动。
碧华躺在床上,心中愁肠百结,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睡着,她睡得不好,迷朦间,她又做起了很久之前,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在梦里上官鹏在那里吹箫,碧华想走近他,可是四处都是浓雾,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就站在那里,离她很近,可是又很远。碧华心里明白,只是不能靠近他。碧华徘徊在雾中,最后终于找到他,正待朝他狂喜的奔去,突然谨敏郡主出现在她面前。
郡主对她轻慢地笑道:你以为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你以为他会待你和其他女人不同?你以为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便会对你有几分怜惜?别傻了,他不过是把你当个玩物而已!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说着,郡主伸出手,将她用力一推,碧华惊呼一声,掉下了万丈深渊。
绝望瞬间涌上,有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呼呼的风从耳边掠过,是他,霄鸿,他来了,他抱着她,缓缓地向下坠落……他说他绝不会放手……可是,碧华忽然看清,抱着她的是阿九……她一震,用力挣脱他的手……重新朝着那不可知的深渊跌落下去……
碧华猛地坐起身来,已经是一头一身的冷汗。
就在这时,碧华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衣袂破空之声,她一惊,房门已经被人用力推开。
进来的是薛怀恩。碧华惊问道:“薛大哥,怎么了?”
薛怀恩一手拉过她,沉声道:“我们快走,西楚人找来了!”
碧华的心一沉,院子里陡然明亮起来,原来不知何时已经点亮了无数的松油火把。
碧华深吸一口气,对薛怀恩道:“来不及了,薛大哥,你扶我到院子里去吧,我有些话要对那人说。”
薛怀恩诧然看着她。
碧华低声道:“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薛怀恩点点头,陪着她一起出了房门。
院内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他们的手中都持着火把,火把的火苗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映得阿九一张清俊的脸庞,亦是忽明忽暗。
他们刚一出门,几柄长剑就架在了薛怀恩的脖子上,随即他的穴道一麻,人已经定在了那里。
阿九看着碧华冷笑道:“没想到吧,就算你逃到海角天涯,我也有办法将你追回来!”
碧华低声道:“阿九,你这又是何苦?”
阿九恶狠狠地看着她,他的样子就像是困境中的野兽,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去西楚?”
碧华看着他,从嘴里决然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阿九忽然劈手将碧华拽了过来,她本来就虚弱,轻飘飘就像个纸人一样,毫无招架之力,被他拽到他面前,只是静静的瞧着他,他的手一扬,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已经抵在她的胸口,他的眼睛通红,一字字道:“去?还是不去?”
碧华看着他,竟然笑了,静静的笑容在那样苍白赢弱的面孔上,仿佛绽开奇异的花朵,她吐字极轻,字字却如同雷霆万钧:“你说过,如果我死了,就带着我的尸体回西楚,既然这样,那你就杀了我,带着我的尸体去吧!”
说罢,她闭上眼睛,将胸膛一挺,迎上了他的剑尖。
他的手颤抖着,手里的短剑对准了她的胸口,她的面容平静,美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绝然的笑意,他恨恨的瞪着她,额头上青筋迸起,眼里怒不可抑,却渐渐渗出一缕绝望的神气,他忽然狂吼一声,用力一甩,手中的短剑‘夺’的一声,直直钉入了墙壁之中。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门口,在门边,他又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低声道:“你知道吗?我父皇昨天过世了!”
碧华一呆:“你说什么?”
阿九低低道:“为了你,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碧华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阿九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说什么都没用了!说什么你都不会跟我走!算了,一个对我毫无留恋的女人,我还强留着她做什么?”
他一招手,带着手下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碧华蓦然心神一松,这一次,她赌赢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情却是这样的沉重?过了良久,她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回过身去看薛怀恩,只见薛怀恩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碧华急道:“薛大哥,你怎么样了?”
薛怀恩沉声道:“我被他们点了穴道。”
碧华急道:“那怎么办?”
薛怀恩道:“拔下你头发上的簪子,对准我的膻中穴下一寸之处,用力的刺下去!”
碧华依言从秀发上拔出一把银簪,对准了他的胸口,临到下手,却又犹豫了起来。
薛怀恩看着她鼓励的笑了笑:“不妨事,你只管用力刺就是了。”
碧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准他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薛怀恩身子一震,‘噗’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碧华惊呼道:“薛大哥你没事吧?”
薛怀恩缓缓摇头,如释重负地道:“好了,我的穴道已经解了。”
碧华含泪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薛怀恩看着她笑了笑,“傻丫头,我不是你大哥吗?既然是自家人,说话何必这样见外?”
碧华的脸红了,她一手拭去脸上的泪珠,轻轻点头。
……
次日一早。
碧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少年一身白色的长衫,清秀而飘逸,只是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面色更是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
这样的自己,上官鹏会喜欢吗?
……碧华微微皱起眉头,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样子这么挑剔过。
收拾妥当之后,她来到门口,打开门,门外,薛怀恩站在一棵树下等候着她,他也作了改扮,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脸上粘上了一脸的虬髯,看起来就像是个乡下普通的庄稼汉,在看到碧华的瞬间,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在黑暗里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明亮。
碧华对薛怀恩道:“大哥,我们走吧。”
他垂下眸子,答道:“好。”
巷口,停着一辆薛怀恩刚刚买来的马车。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上路了。
两人一路上晓行夜宿,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眼看着京城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这日一早,天色便阴沉沉的,到了午后,竟然沥沥的下起了雨来,薛怀恩担心会耽误行程,只能冒雨赶路。
幸好车里备有斗笠和雨衣,薛怀恩便穿了桐油雨衣,戴着斗笠,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又走了数十里,那雨下得更大了起来,碧华虽然坐在马车里,但是细密的雨丝从车缝里飘进来,将她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一大半,湿寒之气小蛇一样腻在皮肤上,碧华的脸色早已经冻得苍白,薛怀恩更是焦急,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三天内无法赶到京城,可是雨中路滑,马车行得极慢,虽然着急,也是无可奈何。
又行了一会儿,从山路上远远就眺望见前面一座巍峨的高山,雨意朦胧里像一幅烟云四起的水墨画,薛怀恩停住马车,指给她看:“那就是清风岭,翻过了清风岭,就是京城了。”
碧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终于就要到了。”
薛怀恩自幼从军,于刀山火海里闯荡到如今,日常相处的同袍,都是些豪气干云的大男人,他本来心中很是担心,碧华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只怕路上照料起来很不容易。谁知碧华极为坚韧,从不叫苦叫累,只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薛怀恩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心中暗暗叹息不止。
山路弯弯曲曲,看着近在眼前,走起来却很远,一直到掌灯时分他们才来到山脚下,这里有一家小小的客栈。客栈门口的灯笼上,写着‘同福客栈’四个大字。
薛怀恩驾着马车来到客栈门口,客栈里立刻便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掌柜迎了上来,笑着问道:“二位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宿呢?”
薛怀恩答道:“我们打尖,吃点东西就走。”
掌柜的问道:“两位这是赶着要进京?”
薛怀恩点点头。
掌柜地道:“天都快黑了,我看两位也是人困马乏的了,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山路极为难走,你们不如在小店里歇上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吧。”
薛怀恩愣了愣,道:“那我去问问我二弟的意思。”
说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回马车旁边,隔着车帘对碧华道:“二弟,掌柜的说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山路极为难行,我们要不要歇一晚上再走?”
碧华虽然恨不得立刻飞到上官鹏身边,但是眼见薛怀恩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湿透,神色也是疲累不堪,只得低声道:“大哥,你看着办吧,只要能在明天赶到京城就行。”
薛怀恩道:“你放心,明天中午,我保证你能进京。”
于是两人便在这家客栈里歇了下来。
因为路上辛苦,碧华这天晚上睡得极沉,到了早晨,隐隐约约的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和薛怀恩的声音:“二弟,你起来了吗?”
碧华无力的支起身子,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红日高照了。
碧华连忙应道:“起来了,我马上就好。”
她挣扎着起身,只觉得浑身滚烫,皮肤烧灼一样的痛,似要一寸一寸的龟裂开来,她在桌子上的暖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去,方才觉得好了一些,可是双手却是止不住的发颤,大颗的冷汗沁出来,眼前一**的天旋地转。
她喘了口气,来到门口打开门。
一个英武的灰衣人影背对着她立在门外,听见门响,回过身看着她一笑。
碧华对他微微颌首:“大哥,早。”
“早。”
他不无忧虑的看着她问道:“二弟,你怎么了?刚才我叫了几声你都没应。”
碧华低声道:“我没事,大哥,你不用管我,我们吃点东西赶紧上路吧。”
薛怀恩点点头,便带她去楼下吃东西。
碧华知道自己肯定是感染了风寒,但是她怕耽误行程,只能咬牙强撑着,不敢让薛怀恩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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