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自得,想来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请教。”
那道人说:“来自有地,去自有方。”
雨村知是有些来历的,便长揖请问:“老道从何处修来,在此结庐?此庙何名?庙中几人?或欲真修,岂无名山;或欲结缘,何不通衢?”
那道人道:“葫芦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结舍。庙名久隐,断碣犹存。形影相随,何须修募。岂似那‘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辈耶!”
雨村原是个颖悟人,初听见“葫芦”两字,后闻“玉钗”一对,忽然想起甄士隐的事来。重复将那道士端详一回,见他容貌依然,便屏退从人,问道:“君家莫非甄老先生么?”
那道人从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
雨村听说出贾字来,益发无疑,便从新施礼道:“学生自蒙慨赠到都,托庇获隽公车,受任贵乡,始知老先生超悟尘凡,飘举仙境。学生虽溯洄思切,自念风尘俗吏,未由再觐仙颜。今何幸于此处相遇,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弃,京寓甚近,学生当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
那道人也回礼道:“我于蒲团之外,不知天地间尚有何物。适才尊官所言,贫道一概不解。”说毕,进了门坐在蒲团之上。
雨村跟进来,复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隐,何貌言相似若此?离别来十九载,面色如旧,必是修炼有成,只恐他将前事说破,自己难堪。这可如何是好?总需将他赶得远远的方好!”转念又想:“他既已得道,又不肯相认,定不会说破前因,若加害于他,于心何忍?”正要下礼,只见从人进来,禀说天色将晚,快请渡河。
雨村正无主意,那道人道:“请尊官速登彼岸,见面有期,迟则风浪顿起。果蒙不弃,贫道他日尚在渡头候教。”说毕,仍合眼打坐。
雨村无奈,只得辞了道人出庙。正要过渡,只见一人飞奔而来。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
雨村回首看时,只见烈焰烧天,飞灰蔽目。随从心想,“这也奇怪,我们才出来,走不多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那道士遭劫于此?还是他自己烧庙走了呢?这倒省得老爷忧心了!看上去似乎是旧相识,只是不肯相认。也许老爷有难言之隐,只是那道士别疑心是我们纵火即可。”
随从便请示救火,雨村道:“欲待回去,又恐误了过河。”便问来报那人:“你方才见这老道士出来了没有?”
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在路旁略方便了一下。回头看见一片火光,原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并没有见有人出来。”
众人虽则心里狐疑,究竟是名利关心的人,哪个肯回去看视。雨村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进去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
那人只得答应了在此等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