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有勇气回到这个房子里来,总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尽管也担心着这个时候的他或许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她,可是他落寞离开医院时,她不放心地跟着上了车,而他并没有排斥地赶她,于是她便硬着头皮跟他回了袁家。
抬头再看一眼二楼书房的位置,门依然紧闭着。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快八个小时了,除了两个小时前把他父亲生前的贴身保镖叫进去之外,他几乎就没有出过书房门。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了,他应该是从早上还是就没有进过食,不管怎么样得逼他吃点东西。熟门熟路地摸索到厨房,庄节准备亲自为他弄点吃的……
“爸爸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久了?”颓然坐在父亲习惯坐的旋转椅上,景程面向着窗外的明月问着身后直立的男人。
“少爷离开那天,天哥忽然晕倒,那个时候就查出来了。”男人平板地回答。
多年的黑道生涯让他对生离死别已经有些麻木了,尽管过世的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哥,但他依然可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因为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他来处理。
他猜得没有错,上次和看护说了一半话被眼前的人拦下了,但是当时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了。
“那个时候医生就说只有八个月了吗?”所以他父亲才会找他回来,才会希望他能陪伴他走完最后的时间。
“当时医生说通过手术成功摘除脑瘤的话,可能能多维持几年的生命,但是天哥的脑瘤位置特殊,手术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男人没有往下说,他相信以少爷的才智能猜到后果。
“所以爸爸就放弃了吗?”他父亲不是这么赌不起的人,除非另有牵挂。
“天哥说他冒不起险,问医生任其发展的话最多能熬多久,医生说以天哥的身体状况,接受一些治疗的话,应该能撑一年。”
“一年?”那么为什么他只要求他陪在身边八个月?即便最后不愿让他看着他离开,他也大可以多让他留两个月啊?
明白他的疑惑,男人解释道:“天哥说,他希望能留给你一个值得回忆的时段,至于后面病入膏肓的日子不希望少爷一起承担。再者,他也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少爷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他想要的日子?父亲是希望过完八个月之后他能回到姐姐身边吧,能和她过上幸福的生活。而这一切他只要知道,只要看着就够了,他并不打算介入。
“少爷,天哥之前卖掉名下产业所得的资产全部存入了少爷的个人户头,另外还有一些收益较好的产业现在都在几个兄弟手上,虽然天哥担心少爷不愿插手,执意要我们掌管,但是兄弟们都有表示如果少爷愿意……”
“不用了。”没有让男人继续说下去,景程淡淡拒绝,“我想爸爸为我安排的应该永远都是最好的。”
“少爷……”男人欲再做劝说,只是再一次被景程平静无波的声音打断。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景程遣退男人,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男女争执声传入屋内。
“庄小姐,少爷说了他现在不见任何人。”
“我只是给他送点吃的。”
“少爷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是姐姐吧?”景程问门边的男人。
原来她还没走,忽然心情放松许多。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冷漠伤到了她,其实他很怕她一气之下就走了。
“嗯,让她进来吗?”男人询问。再不放行,指不定她会跟外面的看守打起来。
思索了片刻,景程淡淡吩咐道:“叫她进来吧。”随即起身走到窗边,坐上窗台,将自己隐入更深的黑暗……
“他说不吃就不吃,饿坏了你负责?”庄节瞪着眼前的男人恨恨想:怎么什么都随着他,这帮下人真是愚忠到不行了!
很想直接闯进去,可是不知道现在的自已是以什么身份留在袁家,所以她不敢放肆。既然小屁孩还没有开口叫她走,还没有把脸撕破,那么她决不能自己给他制造一个赶她走的借口。
“对不起,庄小姐请回吧。”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地叫她离开。
怎么办?来硬的,她根本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来软的,眼前男人根本不吃这一套。无措之际,只闻低低的男音传来。
“庄小姐,少爷让你进去。”刚从书房出来的男人一脸淡漠地说道。
怀疑地看着他,待见到他肯定点头之后,庄节才怯怯挪动脚步走向那个房间。
昏暗的房里,只点着角落的一盏壁灯,庄节甚至一时没有找到那个把自己禁锢了一下午的人。
“我在这边。”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窗的位置传过来,庄节这才看见了坐在窗台上的他。
将手中放着食物的托盘搁到书桌上,庄节慢慢靠近他。窗户开着,夜疯吹起他的刘海,显得有些凌乱,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带着泥印带着血迹的T恤衫……他看起来和往日那个干净的大男孩简直天差地别。
“有事吗?”没有回头看她,景程只是淡淡地问道。现在有点不想见她,就似在H城住院那次,每当颓废不堪的时候他最不想见的就是她。
“你……回来一直没吃东西。”庄节边说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食物,意思很明白:我是来给你送吃的的。
“我不饿。”依然没有看她,景程的目光始终定格在窗外。可是除了那轮明月,庄节不知道他还能看见什么。
“我……做的”你就不能给点面子吗?换做以前,如果她肯为他下厨,哪怕是焦炭,他也欢天喜地地吞下去。可如今……
“你放着吧。”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只是带着淡淡的无奈叹息,好像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我……”想道歉、想安慰、想告白,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他委婉下了逐客令。
没有再言语,看着那个始终不肯施舍个正脸给她的人,庄节无奈地转身离开。可是走到门边还是觉得心有不甘。于是重新折回来,她说得气急:“如果怪我怨我恨我,你打我骂我都行,拜托你别这样闷着自己好不好,我会担心!”如果他讨厌她存在于这个屋子,那么请他明确告诉她,这样她才能死心离开。
长久的沉默之后仅等来了他的一句:“很晚了,你去睡吧。”
泪水滑落,她慌忙抬手拭去。终于死心一般点头轻道:“好,我走!”话已经说到这地步了,一切很明了。
她跑着离开有他的空间,不想多待的那一秒徒增他的厌恶。她应该很感激他的善良了,至少他没有叫她半夜就离开他的房子。
在走廊处呆了许久,她才逐渐平静下来。最后看了眼自己来不及关上的书房门,缓步走向了客房——她会走的,等明早确定他真的没事了之后她就会走。
一沾床,软软的感觉让人不禁放松下来,漆黑的深夜适合用泪水来宣泄痛楚,抱着被子,她嘤嘤哭泣起来……
月儿逐渐淡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夏日的天总是亮地特别早的。从窗台下来走回自己的房间,脱去那身肮脏的衣服,景程进入浴室。
温水洒下让人清醒许多,洗去一身污垢的同时也散去了浑身的紧绷和疲惫。
【如果恨我怪我怨我,你打我骂我都行,拜托你别这样闷着自己好不好,我会担心!】
她激动的话语伴着水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不,他从来不怨她不怪她,更谈不上恨他。哪怕对于这件事情的诱发者——她的母亲,他也没有怨恨。今天的他满心都为自己的不孝而懊恼不已,根本装不进其他情绪。不想面对她,只是因为自己太颓废;不想理会她,只是想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没有其他。
【好,我走!】
闭着眼冲澡的人忽然被这句话吓醒:她所谓的走是……?
慌忙关上水,随便擦拭了一下身子,他便套上睡衣步出了自己的房间……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凉凉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庄节睁开睡意朦胧的眼,极其微弱的光亮让她看清侧躺与身边的人。
“你……怎么来了?”刚才还冷脸相对,现在又不声不响躺到她床上干什么?
“忽然觉得冷。”八月的天,他说着明显的谎话,然后将整个身体贴附到她身上。
身体某一处的敏锐触感让她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庄节的脸不自觉地泛起红晕,嘴更是笨地说不上半句话。
“这么久了,有想我吗?”亲吻着她敏感的耳垂,他不甚在意地问道。
父亲的突然离世应该让他痛苦万分才是,可是看见她含泪离开,他心慌了;想到她说的走可能是永远离开他,更叫他焦急万分。冲过澡,焦急火燎地来找她,庆幸的是她没有气得连夜离开,她还在他的视线里。
走到门前时,听到里面不断传出的哭声,他止步不前。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明。想等她睡着了,再来面对她,可是躺上床,触及她身体的那一瞬,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望她。原本并不打算吵醒累极的她,哪怕自己煎熬一夜。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惊醒,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不让她有好觉睡了。
想他?那好像是多年来的功课,即使有意忘记,可是无意也总会想起。
“我很想你!”等不到答案,他不满地翻身欺上她。感觉她身体明显的一颤,他有些好奇道,“紧张?”因为打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亲密?
“今天……”合适吗,在他父亲过世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想必这是他父亲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吧?从进手术室前他一直要把他托付给她,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明白她的疑虑,景程也在心中做了回答,但是嘴上却是答非所问:“今天不戴了可以吗?”在HZ的那一次,他答应过下次他会‘做工作’,不要她再吃药。但是今天他没有准备,却真的很想爱她。
“啊?”庄节先一愣,而后结巴着说,“我……”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后面的话被人用温柔的吻吞入口中……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但是浑身酸痛的她拉过被子想要继续赖床。如果不是那阵敲门声,她大概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
身边的人也是勉强撑开眼皮,看到她拉过被子蒙住了头,宠溺地扬了扬唇,起身套上睡衣走过去开门。
“少爷……”见到开门人是衣衫不整的他,原本打算开口的男人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好奇地目光净往里面瞟。
景程蹙了蹙眉,索性走出房外顺手带上门问道:“什么事?”
“哦……外头来了个女人,说是庄小姐的朋友,要放人进来?”毕竟老爷过世是大事,这个时候接待客人好像不太合适……不过现在看来也难说,反正少爷更不合适的事儿都做了。
姐姐的朋友,脑子飞速一转,景程立马想到来人可能是薇薇。
“让她进来吧,在客厅坐会儿,我马上下来。”简单吩咐完,景程又开门进到房里。
看着那依旧蒙头大睡的女人,他有些无奈——她好像真的很经不起折腾。
几步走到床边,他拉拉被子温柔道:“起床了。”
“我想睡觉。”反正老爷子的事儿公安局插手了,没有这么快能领回遗体,就算能,她一个外人也插不上手。而她现在很累,困极了。
“自己起来,还是我帮你?”淡淡的语调却充满威胁。显然要人‘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最好她选择自己起来。
不过睡眠不足的女人附带脑子不好使,对他的威胁毫无反应。于是某男只好用行动告知某女忽视他会是什么后果。
一手拉上被子使劲一拽,被子整个落地,床上只剩下一个未着寸缕的美丽酮体。
“啊……”庄节大惊失色,想去捡回被子,可是反而被他一脚踹地老远,“袁景程!”恼羞成怒,她瞪着直立床前,依旧老神在在的他,然后赶紧抓起被单紧紧裹住身体。
景程上前几步,吓的庄节连连后退,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躲过他修长的手臂,被她捞入了怀中。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他的方向是浴室,大清早他想干嘛?
“有客人来了,乖乖去洗澡!”他将她轻放进大浴池,扶着池壁问道,“自己洗还是我帮你?”能帮她起床自然也不介意帮她洗澡。
“我自己来!”庄节答得飞快。废话,有了一次教训,她哪还敢有半刻的迟疑。
看见她备受惊吓地模样,某男斜扬起唇角舒心地笑笑,随即带上门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