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谷绵延不断,芳草萋萋无垠,新垒砌的一座黄土坟,一座简单的石碑,刻着主人的名字,埋葬了主人波折而凄苦的短暂一生。
施奇抱膝坐在石碑前,静静地,默默地,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只是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季节,她独自来到了那个长满青草的坟前,轻轻抚摸那碑上的名字,依稀中似乎看到那人明艳的笑脸,耳畔是那柔柔的声音,带着宠溺的语气,“阿浣,小心哦!……”
神思飘了很远很远……从她记事起,她,娘,还有阿斐一直住在这个偏僻的,安静的小院子里。没有人来过,只有过年的时候,娘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领着自己去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
那个院子是那么大,那么富丽堂皇,连丫鬟都穿的很体面,相比较,自己就像一棵蔫蔫的小白菜,尽管有不少人喊自己“小姐”神情里却带着鄙夷。而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无论对任何人。
至于院子的主人,据说是自己的父亲,那个相貌俊美却冷漠的男人总是冷冷地斜睨着她们,让她浑身不舒服。这时母亲总强拉住自己的手,满脸都是笑,对她,也对那个人。她感到窒息,所以总是偷偷溜走,去找阿斐。
阿斐是母亲以前贴身侍女的女儿,大自己两岁,是个俏丽温善的女孩,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那些岁月里,只有阿斐陪着她,呵护着她。而母亲除了每日面对她的的淑女教育,很多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自怨自艾。就这样她一直长到了十四岁。
记的那天又是偷偷地跑出去,回来时,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是那个极少见面的父亲。他无视母亲那又惊又喜的哀怨,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冷冰冰的脸上浮上一丝他看来是慈祥的微笑。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他捻着胡须,慢慢地,神情很是奇怪。而后,他走到母亲的房间,和母亲说了好久的话。
当他出来时,脸色有些不豫,但还是掩不住的满意,他低声向母亲又嘱咐了句,便走了。
母亲呆呆地目送他的离去,忧伤的眸子落到她的身上,像是才认识她,细细地打量着她,那忧伤和无奈让人心惊。
那天晚上,她知道自己的命运被人安排好了。因为太守的独子无意中看到自己的相貌,生了意,打听后,便向父亲提了亲,要娶她做第四房小妾。
父亲很满意,在他眼里,若有若无的女儿有了攀附的价值,让他觉得这么多年无偿的养育有了回报。尽管是做小妾,尽管女儿只有十四岁,不过,这个年龄在民间也可以了。
三日后,父亲带着聘礼来到小院,想要接回她们。冷漠的看着这个所谓的父亲,耳边听得母亲轻轻的啜泣声,还有她惶然回避的眼神。慢慢地,拔下头上的碧玉簪,迅速的,狠狠地,在别人瞠目结舌的一刹那,划向自己的左脸颊。她听到簪子划破皮肉的声音,血,淋淋地流下她的下颌,一滴滴,滴到月白色的衣领如同一朵朵绽开的花儿,有着绚烂而诡异的猩红。
带血的簪子扔在了脚下,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却紧抿住痛得发紫的嘴唇,没有一句话。
父亲扭曲的脸,惊怒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母亲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了。
阿斐抱住了她,身体不住的颤抖,泪水滴到了她的脸上。
母亲惊愣般的站在那,忘记了喊,也忘记了啼哭。
就这样,虽然她毁了自己的美貌,保住了清白。但是,从母亲更加深切的幽怨中,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施家报复性的断绝了仅有的供给,甚至要将她们扫地出门。面对母亲越来越沉默的冷淡,似有若有的埋怨,她感到窒息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斐却找到施家,愿意代嫁。条件是让这对母女有安身之所,有充足的生活所给。施家很满意,毕竟阿斐是个很出色的女孩,而对方不过想娶去做妾而已,只要冒名顶替上去,相信不会穿帮。而施家只会是受益者。
但是这一切,自己都蒙着鼓里,甚至在阿斐出嫁的头天夜里,两个人睡在一起。阿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温暖,轻轻地摩挲着那已经结了嫩嫩一层痂的伤疤……她的眼眸如此晶亮,如此忧伤,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好小姐,答应阿斐,以后别随意伤害自己……”
她不断地点头,渐渐地困了,沉入了梦乡,只是朦胧中听到声声的叹息,还有那温暖的摩挲……
当她知道时,阿斐已经嫁入了太守府。而不到半年,便传来了她的死讯。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死。
那一日,确切知道她已经死了时,女扮男装的她正准备跟随那个儒雅尊贵的人北上……
她没有再回去,在她的心里,曾经的温暖已经尘封在心的最深处,冰冷将它层层覆盖,看不到一点生机。直到遇见了斐雨,她的温柔,还有那让人怜惜的惶惶然,让她冰封的心有了丝松动。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又看到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孩,犹如一丝阳光渗入,慢慢地融开那一角,让温暖慢慢浮出……她想保护她,如果当年是无能为力,今天的她应该能努力保她的周全,可惜……
她的手痉挛般的握紧,握紧,指甲嵌入了掌心,渗出血丝。眸色幽深而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她仰起脸,天,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丝丝的,凉凉的,轻抚着那苍白如玉的脸,纵横着潮湿,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饶红慢慢地啜着茶,那香气氤氲缭绕,眼睛淡淡地看向这个女子。
她依然是一袭月白色的男人衣衫,神情依然淡定如风,只是那张如薄瓷美玉般的脸儿有些苍白,那伤疤仍然蜿蜒攀附在左脸颊,并不刺眼。
看不清她的眸中的颜色,只看到她的薄唇轻轻蠕动,她道:“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饶红手顿了下,道:“你知道,扶摇并不想让你去见他。”
淡淡的,“我知道,不过,我想见他。”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冷漠而平静,嘴角忽然绽开一丝邪魅般的微笑,“现在,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饶红无言,眼睛飘向她的身后,那个男人定定地站在那,眸中一闪而逝的伤痛让她以为花了眼,随即,看到的便是那张永远冷漠疏远的脸。
轻轻叹了口气,饶红垂下眼睑,道:“好。”
三个人同时看向窗外,窗外细雨霏霏,丝丝缕缕编织着一张无垠的大网,……所有的都无法逃脱,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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