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黛玉唯唯应着,对自己恭谨有嘉,王夫人脸上更见欢欣,当年,她与贾敏素有嫌隙,姑嫂二人并不怎么和睦,故内心对这个甥女不喜,仍端着微笑,越发将长辈的宽厚随和做足。
复道:“别的话也没什么可嘱咐的,你在这里,有老太太疼爱,下人们自会尽心尽力。姐妹们都是极好的,也都是知书达礼的,平时有尽让有担待的,大姑娘且放心就是了!只是你那个表兄,我那个孽根祸胎,却是个混世魔王,你以后少理他些便可清净了。今儿他去庙里还愿去了,以后再见罢!”语气中的告诫不言而喻!
黛玉心性聪慧,闻其言便知其意,浅浅一笑道:“听母亲讲起过,这位表哥衔玉而诞,生来性情与姐妹们最是和顺,脾气极好的。甥女既来了,自然会和姐妹们一同玩耍读书,兄弟自是另居别处。”
王夫人却挑眉笑道:“你有所不知,他仗着老太太宠爱,从小是和姐妹们一同长大的!你只需听舅母的话,不要理他便是了!不然依他顽劣的性子,出了乱子倒是唐突了大姑娘!”
黛玉听了水眸生波,对贾府的规矩,心内有些不以为然,偌大的候门府第,礼乐簪缨之家,竟如此行事,让一个男儿与女儿们一处起居,倒真是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邢夫人从旁笑道:“宝玉于姐妹情分上好,待女孩们是最温和的,外甥女倒不必担心。她们姐妹情分好,老太太瞧着也是喜欢!”
说着复道:“本来大姑娘是该过去看看你大舅舅的,只是我临来时你舅舅便吩咐了,说只怕彼此见了,说起姑太太来更伤感些。大姑娘身子又弱,一路上劳累不堪,倒是先让大姑娘好生歇息着,不用外道生分便是。舅舅与甥女帮是亲骨肉,也很不用多礼,你的心意你舅舅领了便是!”
刑夫人的一番话,倒是比王夫人的中听些,黛玉微微一笑,心中稍微有些暖意,不觉便对邢夫人略有改观,忙屈膝道:“舅舅体谅甥女一路风尘,甥女谢过便是!琮请舅母代为转达甥女致谢之意,容甥女改日再过去罢!”
邢夫人含笑伸手扶起黛玉,邢夫人并无子女,见黛玉眉目如画,一身的气派尊贵,不啻当年的贾敏,心下暗处赞叹不已!
用过晚饭,黛玉面上便有些疲倦之色,但因初来乍到,仍旧挣扎着承欢贾母膝下,强颜欢笑,陪着贾母及众姐妹们说话,因见贾母兴致盎然,邢王二位夫人也仍就陪坐,倒是凤姐因有事而告退了。
正在此时,忽听外间一阵靴子响,有丫鬟含笑通报道:“宝玉来了!”
贾府的情形,母亲早对黛玉详细地提过,人物性情黛玉已知大概。因母亲说过,因二舅母所生的大表哥贾珠夭折,自宝玉出生后,外祖母视若珍宝,怕不好养活,便命府中上下人等,不拘是谁,均可直唤其名,不许称呼爷。
今见丫鬟直呼其名,黛玉也不以为怪了。
正忖度间,便见外面款款走进来一个年轻公子。见他头戴紫金冠,勒着抹额,一身的大红箭袖,华衣彩绦,项上系着一块晶莹美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神态温柔多情,只是有些女儿气。
贾母便笑道:“快来见过你妹妹!”宝玉一进门便看到了黛玉,见贾弱一说,忙过来相见,目光纯净,打量黛玉一番,眸中由衷地赞叹:身材袅娜,如娇花照水;面似芙蓉,清妍淡丽,唇边一抹浅笑,顾盼间风华绝代,身上一股清贵高华之气,让人可远观而不敢近前亵渎。
果然是姑苏灵秀之地的淑媛,令宝玉一时不禁惊为天人,目眩神夺,倾慕赞叹:“这个妹妹仿佛仙女一般,我竟象在梦中见过似的!”
黛玉一听对方的这些痴话,不觉莞尔,美目流盼,却并不言语。
倒是贾母先笑道:“又说疯话了!你妹妹远在姑苏,你何曾见过呢!”
宝玉却又觑了一眼黛玉笑道:“我看着妹妹面善,就当是见过了,也未尝不可啊,如今一见,只是觉得亲切!”
贾母便呵呵笑道:“如此说来,这头一眼便投缘,更好了!”
一面说着不由心里大慰!因见宝玉便坐于黛玉身旁,大喇喇地笑问黛玉:“妹妹可有玉?”
黛玉见对方言语孟浪,闻之微愕,心中不悦,淡然一笑:“你那玉本是胎里自带来的稀罕物,岂可人人都有?”
一言既出,却见宝玉登时脸上变色,站起身来气忿忿地将项上通灵宝玉摘下狠命地往地下砸去,横眉立目,大怒道:“我平时便说,姐妹都没此物,唯有我有便好没意思,如今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连好赖人也不分,这要这劳什子有何用!”
此番举动令黛玉目瞪口呆,一时失措,屋里众人均急得去拾玉,贾母亦抱住宝玉斥责道:“孽障!又发什么脾气,打骂丫头都使得,何苦摔你那命根子哪?”
王夫人见状也是满面焦急,虽面上仍旧和蔼如初,但看向黛玉的眸光里已经掩不住眼底那丝责怪之意。
自小到大,黛玉便将这些珠宝玉翠之物视同身外之物,没想贾府却将一块石头看得比人命还贵重?
不由怔怔地看着众人,见宝玉仍又哭又嚷地,贾母一味地劝慰,王夫人也急得哄劝申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不觉冷然站起,裙摁浮动,如俏梅生姿,秀眉紧蹙,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三分漠然和清泠。
贾母一时百般哄劝,说黛玉原本有玉的,只是母亲去世带了去,只当是权了她的一点孝心,宝玉想了想觉得有理方罢了,一时复回嗔复喜,不再发疯闹滕了。众人均松了一口气!
见黛玉双眉微蹙,邢夫人拉着黛玉笑道:“大姑娘别被宝玉吓着了,他就那个性子,平时脾气挺温和的,闹将起来便如此疯魔一般,这样的事你以后且不必放在心上,哪一天不闹一二回呢!”黛玉点头答应,却默然不语。
天色已晚,黛玉的乳娘王嬷嬷便上来磕头,问及黛玉歇息之处。
贾母看了看二人方道:“玉儿此次进京,怎么只带了这么两个人,一个老的,一个小的,玉儿这么小,你们两个只怕服侍得也不周全呢!”于是唤了一个二等丫鬟名鹦哥的来,笑对黛玉道:“以后这鹦哥便服侍玉儿吧!”
黛玉见那鹦哥,红绫袄儿青缎掐牙背心,容长脸,两只大眼睛倒是晶莹剔透,黛玉一见心里便有些喜欢,一时谢过。
贾母便道:“暂将玉儿安置在碧纱橱里,宝玉跟着我睡,等过些日子,再另行安置居所!”
宝玉便扭股糖似地粘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何必如此?我住得好好儿的,可别打扰了老祖宗清静。我仍旧住在碧纱橱里,与妹妹一起也无碍的!”
黛玉听了这些话,心内早已不悦。贾府远自江南接了自己过来,竟然并未提前打扫居所,而是临时让自己居于碧纱橱内,可见并未真正看重自己。
见宝玉又如此一说,心里更是冷然,便淡然一笑接过话头道:“表哥这话可是差了,林家虽不是什么诗书之家,却也教导女子知晓男女之别,姐妹们一处倒也罢了,如何兄妹还同居一室的?没的让人笑话林家的女儿没有教养,传出去贻笑大方。”
贾母闻言一怔,旋即赞道:“也好,到底是玉儿知礼,这样罢,你们主仆几人便在东暖阁里罢。”
于是晚间黛玉便同自己的奶娘王嬷嬷并雪雁鹦哥歇在了暖阁里,余者丫鬟婆子等皆与三春无异,在外间守候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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