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父亲早亡,桑琼还在宫里时,侍候的人大都是怀着心思进来的。出宫建府时,她和琴儿定下终身,知他性子淡泊,就把府里的事交于小杏小竹打点。琴儿和小杏是一同到她身边的宫奴,两人情同手足,爱屋及乌,她也没有把小竹当成下人看。一同随她离宫的四个人,都是共患难过来的,只要不存着什么坏心,言语上放肆些,她都不在意,对小栋和小柯也是一样。家里也就这么几个人,又没什么可争的东西,她以为随意些大家都过得舒服,结果这么一吵,连她的心也凉了。
劝好了玉棋,她看过他的功课便回书房。小杏在院门口等着,看到她出来,笑嘻嘻地跟了过去。
“主子,奴这里先替小竹赔个不是,他心气高脾气大,有什么冲撞了主子,主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倒会充好人。”桑琼白了她一眼,顾自往前走。
小杏躬身跟了上去,讨好道:“这也是主子教得好。若不是主子心善,我们当下人哪敢挺着腰板说话。”
“倒是我管太松的错,连不该说的都到处说。”她冷笑道,对旁边打扫的帮工瞟了一眼。
那人本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被她一看,吓得连忙低下头。
“主子哪会有错,是我们当下人的没见识。主子既然让奴当主管了,宅子里出什么大小差错,头一个要罚的就是奴。不过主子不用费心想什么罚我,小竹有的是法子帮主子罚我。”
“原来你们小两口打打闹闹的,是小竹在替我管教你呢?”桑琼讪笑道,真亏她说得出来。
“可不是,不然小竹哪舍得训我。”她得意地挑挑眉,跟桑琼停在一个僻静处,“主子请放心,在小竹的管教下,奴定把宅子里的事管得好好的。这次小杜说的那些话,多半是冲着小柯去的,是哪几个人底下疯言疯语,奴心里都有数。本是看他们失了妻主又有孩子要养可怜,才让他们帮工。那么高的月薪拿着,还会生事,不赶几个出去,他们还真当佟家是冤大头呢。”
“宅子里的事我本来就交给你,你也不用顾虑着我,主子我心软却也有分寸。你要赶要罚都自己作主,用不着来回我。只一样,别惊了玉棋让他心里难受。”
“主子放心,奴替主子办事这么多年了,哪件办差过。”
“瞧你的得意样,还想讨赏不成?”桑琼笑着白了她一眼。
“不敢不敢。”小杏连连摇手,打趣道,“要是我再讨赏,不把家底都拿光了。”
“你看,又说这话,幸好玉儿没有听见,不然他又多想。”怪责一声,她四下打量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生意上的事也是你在打理,家里的事也靠你,你若忙不过来,可调信任的人进宅子帮手。”
“不必了,奴多做些也能多得些工钱。”她眯着眼,眼中闪着精光,“不是奴自夸,奴现在的家底要比这里丰厚。”
“主子就知道你是有钱人,哪天请主子喝酒。”她豪爽地一拍小杏肩膀,坏笑地等着她回答。
“奴哪里比得上主子呀。”她哭丧着脸,借口道,“再说奴的钱都在小竹那里,别说喝酒,连出去喝碗面汤的钱都没有。”
“就知道你小气。”捶了她胸口一拳,桑琼举步欲走。
“主子,”小杏叫住她,愁眉苦脸地说,“宅子里的事另外都简单,就正君院子里的要靠主子出马。”
“刚刚谁把家里的事都揽下了,现在又劳烦主子我。”桑琼假装生气道,转身朝郯彬院子里去。事情关系到小柯,若她不解释清楚,日后再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成亲之后,她很少到郯彬这儿来,也没有来过夜,刚踏进院子竟觉得陌生,以为是他住得不满意将院子改动过,再仔细一看,发现跟原来的院子是一样的。院落幽深,一阵风吹过,种在道路的翠竹婆娑起舞。在深山中才有的清幽静寂,竟到了他院中。这个院子是主院,是两人的新房,原本就大,现在郯彬一个人住着,身边就两名小厮侍候,一个还是不太露面的。桑琼微皱眉头,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是她冷落他了。
“主子……”小杜正从屋里出来,见她来了,不由吃惊。欠身行了礼,他掩着通红的眼睛,快步退下。
这个也哭那个也哭,何苦来的,闹得大家都不高兴,她叹气道。刚踏进屋子,一鞭子就落在她脚边。
“滚,有本事这辈子都别来。”他气恼吼道,别过头不再看她。
“那我真走了……”她试探地说,看他背上一僵,不禁心疼地站在原地。
“你不是要走!”他哑着声音说,“要走就快走,我才不稀罕。”
“我稀罕。”她笑着走到他身边,轻扶他的肩。
“放开。”他抖着肩,避开她的手。“你不是病了吗,不是要教玉棋读书弹琴吗,不是有一堆非做不可的事吗。那么忙,你还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夫君你呀。”她讨好道,拉过凳子坐到他旁边。
郯彬冷哼一声,“就一张嘴好听,之前明明就没来过。”
“冤枉呀,夫君,不是你不准我来吗?”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别来这套。”拉回自己的袖子,他面上微红,回头瞪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个样,玉棋都比你懂事。”
“是,夫君教训得对。”她郑重地点头,拉近凳子到他跟前。
避开她直视的目光,他别过脸,冷冷地说:“既然你那么听我的,让你别来你就真的没来,那今天来做什么。是来替小柯求情吗?”
“怎么扯到小柯身上,我想见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不对。今天在玉棋那儿见了你,我的精神一下了好了,腰不酸了胸不闷了连胃口都好了一倍,你说既然看着你,我的病就能好,我还吃那些药做什么。夫君就当可怜我,让我多看几眼,可好?”
“净胡说。”他白了她一眼,耳根红得发烫。“既然要见我,为什么不跟我练武呢,就算你不喜欢,若你肯读书我也会在旁边陪着。明明是你自己懒出病来,还来赖我。”
正说话,小杜在外面报了一声,端着茶进来。郯彬以为他听到什么,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抬头。见他这样,小杜便知已经劝好了,也不好呆在那里碍着两人说话,一放下茶他就退出房外。
他一走,郯彬抱怨地看着桑琼,“都是你。”
“我又怎么了吗?”她无辜地眨着眼睛。
“总之就是你的错。”他面红耳赤地拉着她的衣服,愤愤不平地捶了她几下。
她闷声忍着疼,等他消了气,才故意苦着脸,“怕是骨头都断了……”
“不可能。”他留着力气呢,虽然下手也不轻。
“不信你看。”她委屈地说。
他伸手想拉开她的衣服看她的胸骨是不是真被打断了,手刚碰到她的衣服,余光就看到她似笑非笑的脸。面上一红,他气得打向她的手臂,“太可恶了。”
“是,都是我的错,不过真的很疼。”她可怜兮兮地说。
“我才不信。”他冷冷转过头,心里却担心真的打疼了她。“你真不中用,轻轻碰一下就痛,生场病都这么久了也不好。我看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我练武吧。”
“夫君,你看这天也越来越弱了,我身子又弱又还病呀,要是中暑呀什么的,岂不麻烦。我看等天凉些或者我身子好些,再谈练武的事吧。”她推脱道。
“你总有理由。没力气练武,倒天天往玉棋那儿跑。”他埋怨道,低声问,“你真在教小柯弹琴吗?”
果然问了,她想。“算不上教,玉棋在学,我教的时候小柯就跟着一起学了。他虽是下人,但好在聪明,比偷懒又没规矩的小栋好多了。”
“小栋也太野了些。”他皱眉抱怨道。
“也是我看他年纪小,平时太惯着他了。今天他冲撞了你,小竹也教训过了,你别放在心上。”
“小竹哪里教训他呀,他是说给我听呢。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他嘟嘴瞪了她一眼,不服气地说,“真是好厉害的嘴,连小杜都没话回他。若不是看他是男的,我真想教训他一顿。”
他扬了扬拳头,一脸的不甘心。桑琼浅笑着按下他的手,“好了,他向来是家里最厉害的。你也不要真当他是一般的下人,他跟我亡夫情同手足,我也早当他是自家兄弟。”
“怪不得比我还凶呢。”他冷哼一声,不悦地沉下脸,“小杜也是一直跟着我的,却没得半点好。”
“怎么没得呀,我正物色呢,要替小杜找一门好亲事。”她一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你信我。”
“我哪里不信。”他面上一僵,朝旁边移开了目光,“信归信,却不准你做出半点让我不高兴的事来。”
她心下暗笑,露出一脸困惑的模样,“什么事呀,有吗?”
“哼。”他拧了她一把,看她疼得五官挤成一团才松手。“自讨苦吃。”他幸灾乐祸道,小声加了一句,“若真有色心,也不见来色我。”
“你说什么?”她好奇地问,多少听见几个字。
“没有。”他正色摇摇头,发红的耳朵跟着晃动着。那种话,才不能让人听见。
桑琼心下明了,移开了目光,脑中装着他羞怯的模样。这只有作为妻主的她才看得到。只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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