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火气再大还是吃饭要紧。郯彬啃着包子,瞪着一边偷笑的桑琼,本来还期待着吃完之后会有什么,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看她笑成那样谁还有心思继续呀。闷闷地吃完早餐,他放了碗筷,正色看向她,昨天的事还没有了呢,她别想就这么混过去了。
“今年的雪真大,都积这么厚了还在下。”桑琼望着门外说,像是没有发觉他的目光,极自然地提起雅楠的事,“等下,我还得去书院一趟。雅楠病了,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本来昨天我就想跟你说的,不过人泛困,一时就忘记了。”
“哦。”他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倒不好朝她发火了。
“我去去就回的,你可不要吃醋。”笑着调侃,她知道他不服气一定不会承认的。院子里的事瞒不了多久,她还不如坦白了。
“谁吃醋了。”不负桑琼的“期待”,他果然不肯承认。话出口了,他心里再闷,也不能再拦她。
等喝过了茶,她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要起身。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凶巴巴地说:“我也去。”
“是。”何必摆出那么狠的样子,她也不会不让他去,她苦笑地想。
羞赧垂下眼,他缩回手,站到她旁边。对她那么凶会不会不好呢,他想,可是他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她又总有办法气他,让他怎么也收敛不了。幸好她也没有说讨厌,他安慰自己,若是她开口说讨厌,他一定也没法改。让她讨厌了,他只想着难过,哪有心思改脾气。
扬唇轻笑,她拉过他的手一起踏入雪中。院中早就从积雪中清扫出一条路来,他跟在她身后,握紧她的手,感受十指相扣的温度。帮工的人都在廊下看着,她没有遮掩,倒是他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了。直到出了院子,他才撞了她一下。
“怎么了?”她回头微笑着问他。
“没事。”他别过脸,耳朵红了起来,不甘心被她一个笑容影响了,又高兴她的回应。努力藏在脸上的笑容,在到书房前面的时候,才落了下来。他噘起嘴,停下脚步拉住她,“不能下午来吗,他也许还没起?”
“都到院门口了。”她可不想来来回回的,这样的雪天在屋子里抱着暖炉多舒服呀。“要不你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出来?”
“不要。”他猛摇头,拉着她进了院子。见就见吧,他又不怕雅楠,就算两人有婚约也是以前的事了,她现在有他了,就再没雅楠什么事。
进了院子,小柯正推门出来,行过礼,他看郯彬也来了不禁担心起雅楠来,生怕他受气。
“他醒了吗?”桑琼小声问,怕他还睡着惊了他。
小柯点头,“商公子刚醒,奴才正要去厨房拿着吃的来。”
“好,你去吧。”她吩咐道,拉着郯彬进了屋子。
被火炉烤暖的屋子,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冷了。闷在里面的药味没有散出去,怕是连架子上的书也染上了味道。郯彬皱起眉,他最闻不了这个味道,闻到了就想吐。桑琼没有发现他的不适,进了内室,她看雅楠正躺上床上看书,便唤了他一声。他看得入了迷,一时没有听见,等桑琼大声叫了几次才反应过来。
“家主,你怎么来了。”他慌乱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脸不敢看她,“请家主恕奴不治妆容之罪。”
“别在意,你哪怕素颜示人,都是极漂亮的。”她安慰道,听郯彬冷哼了一声,连忙说别的,“在看什么书,看得这么入迷?”
“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书。”他红着脸说,竟然又看书看得听不进动静了,真是该死。
书倒的确是极浅显的,她的书房里也找不出像样的典藉,有像样的也都搬到了玉棋那儿。这样的书,他还能看得这么着迷,她不解地笑着。
似看出她的迷惑,他解释道:“之前奴也觉得这些书是极浅白的,早不知背过多少次,倒着写都可以。昨天病中拿来看时,倒有了新的体会。就拿‘人之初,性本善’来说。以前读时,只知道人在刚出生时,本性都是善良的,性情也相近。人都是有向善之心。现在却想,既然如此,为何世上的人还是有善恶,同样的家里也有好人恶人,哪怕是一父所生,也大不相同。人性偏差到底是在哪里出现,真的每个人出生时都相同,还是一出生就注定差别……”
感慨万端地说着,他忽地想到她跟先帝的事,连忙说:“奴班门弄斧,尽在家主面前说些混乱,还请家主见谅。”
“你太自谦了,能有这样的感悟,可见你不是死读书的痴人。世间的道理你没有不知晓的,世间的人情冷暖你也懂得,知道了却仍能满足于纸墨之间,倒让人佩服。”
“家主太过奖了,奴惭愧万分。”他惶恐地低下头。
“就是,不过是多读几本书罢了。”郯彬醋意十足的说,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夸过他。
“是。”谦逊地应道,雅楠并不反驳,“奴不过是多读几本书罢了。身为男儿身,懂得再多也不能替国出力。奴又是男儿心性,不理家国大事,只管自身归宿。人安然呆在这里,心思寄托于字里行间,以为能自在,不过是苟且偷安。有些事明知应该做却不去做,并不是怕办不到,反而是怕办到了承担不起变化的后果,倒不如一直拖着。”
桑琼一时感慨,倒不知如何回他。
“如果是应该做的当然要去做,要是不该做的多想的,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郯彬冷声道,以为他说的是两人的婚事。
雅楠淡笑不语,他话里的意思桑琼明白就好。他来到这里,本来是为了劝她离开,即使太后说不用勉强她,他来时仍怀着一腔热血想为国为太后出力。只是半路遇劫意外巧遇打乱了他的念头,他住了这样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劝她的念头早不再有了。她有自己的生活,他怎么能让她卷入纷争之中,连他都不想回京将来的种种。
屋子里一时尴尬,很快,小柯端着汤药早餐回来,气氛才算好些。郯彬紧盯着两人,怕两人又聊着他不懂的诗书热乎起来,而且两人还话中有话,好像有他听不懂的暗语。这是怎么样,是暗中在商量两人的婚事,只瞒着他一个人吗,他气恼地咬牙,连小柯都无辜被他瞪了一眼。他也被算在知情人之列了。
“商公子,喝药。”他怯怯道,服侍雅楠起身,也不敢显得太热心,生怕被郯彬责怪。
冒着热气的苦药雅楠面不改色地喝下了,等让他喝粥时,他却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么不合他胃口吗,桑琼暗想,看他拿起勺子,像是万般不情愿的样子,浅浅喝了几口。她没有细数,但绝对没有超过五口。
“我吃好了。”他把碗交还给小柯。
“这么少?”桑琼惊讶地看着他,“大夫吩咐了要多吃一点,若是不合胃口,可以让厨房再做。你别饿着了,连大夫都以为我刻薄你。”
“奴真的够了。”他小声道,失了平时的气度,连头也不敢抬。
这绝对是在说谎,桑琼暗想,想起他之前说要变瘦不能多吃的事。这又何苦。
一定是在装娇弱,郯彬翻了翻白眼,他平时最讨厌看那些吃东西只吃那些一丁点的装病男,就那点吃的塞牙缝都不够,雅楠竟然说饱了。他真想看看他的胃,是不是扁成纸片一样,只放得进那么点东西。
“小杜,去厨房弄碗汤面来,我又饿了。”他冷声道,本来打算等雅楠吃完就离开了,现在倒坐了下来,专心等着面条来。
小杜知道他的意思,坏笑着离开了。看主仆两人如此,桑琼无奈地笑笑,也不阻止。
“小柯,你去忙别的吧。”她支开小柯,对雅楠说,“你若累了,就先躺下。”
“不用。”她还在,他怎么能失礼躺下。刚喝过药,他精神也好些了,多坐一会儿也没事。
很快小杜端着面条回来了。热气腾腾的汤水上飘着油光,扑鼻而来的鸡汤清香馋得人直流口水,配着筋斗面条的是香茹青菜、一只肥滋滋的鸡腿和一个煎得七成熟的荷包蛋,哪怕是吃饱肚子的见了这碗面也会尝上几口,更不用说没吃饱的雅楠了。他移开目光,想要忽略郯彬面前的鸡汤面,鼻子却不争气地追着面的香气。
“哇,好香呀,你要吃吗?”郯彬面无表情地问雅楠,像是纯粹表现一下自己的礼让。
“不用。”雅楠转声道,差点带出口水来。他好饿呀。
“哦,那我吃了。”郯彬不客气地夹起面条,大口吸了起来。
不是刚吃过,怎么又吃,桑琼在一边无奈地想,一看到雅楠强忍的样子更是想笑。她记起之前他说过饿习惯的事,难道为了变瘦非得这样不可吗,他现在还病着呢,不如让郯彬趁这个机会好好“教”他。
雅楠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胃一阵抽疼。他好想吃东西呀。苦兮兮地扁着嘴,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怎么了?”这么快就熬不住了吗,桑琼暗想,连郯彬也停下动作看向他。
“奴要喝水。”他小声说,脸上红了起来。
“水?”郯彬白了他一眼,他还真会装。端着面走到床前,他戏谑道,“这里没水,汤和水是一样的,来,喝汤。”
“我不喝。”他别开脸,努力不去看碗里的面。
“难道还要让我们替你去厨房泡茶不成,这么冷的天,谁出去呀。”他挑着眉冷冷说道。
听他说的有理,他转过头,正要看到送到他嘴边的一勺汤。他脑子一昏,一口喝了下去。
“好喝吧,来,还有。”他讽刺地说。刚才不吃,现在只能吃他吃过的,活该,他心里暗骂。
雅楠微张着嘴,等汤含进嘴里,他的眼泪忽然跟着流下来了。这……不就一碗面吗,桑琼无语的想,连郯彬也愣住了。
“别哭了,你要是饿,我让厨房多做点吃的。”她好声哄道。
用力摇着头,雅楠哭得更凶了,“我不能多吃的,多喝一口汤明天就会变胖的,我一定又要变回去了。可以我好饿呀……”
越想越委屈,多年积在心里的苦全都发泄了出来,他大声哭着,没有一点平时儒雅的模样。真可怜,郯彬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觉内疚起来,看碗里的荷包蛋还没有动过,他不情不愿地撞了他几下。
“荷包蛋吃吗,我听我堂哥说,吃鸡蛋是不会胖的。”
“真的吗?”雅楠泪流满面地说,抬起不断流泪的眼,像小孩子一样期望地看着他。
“是吧。”他有些不确定,要是他害他胖了怎么办,他饿得这么辛苦。可是胖就胖点,美食在前不吃的人是傻子。他毅然把鸡蛋喂到雅楠嘴边,“吃,没事。”
“嗯。”雅楠点头,大口吃了起来,以前设下的防线早让眼泪冲没了,连约束自己的理智也食欲拦在意识外面。
“来吃鸡腿,好像不吃外面的皮就不会胖。”郯彬继续喂他,越看越觉得他可怜。
“嗯。”他开心地啃着鸡腿,眼泪算是止住了,脸上的泪却顾不上擦。咬着快十年没有吃过的鸡肉,他感激地看向郯彬,“谢谢。”
“谢什么!”郯彬凶巴巴地说,不好意思地转过脸,被一个刚被他欺负过的可怜孩子谢了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
看两人和睦地“围”着一碗面,桑琼费解地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呢,她实在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男人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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