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远望看着雷震诧异的表情继续说:“汝勤兄!难道我不明白嘛!可这事多半假不了,我表弟就在总参,他们那里已经在油印撤退命令和突围计划了,一旦日军突入城区,我们就成了孤军,到时候再想突围可就千难万难了。”
“那你的意思呢?”雷震看着田远望寻求他的意见。
“我希望旅座能为全体弟兄着想,我们只要在这里留下一营人马迷惑日军,剩余部队拉到紫金山下,一旦日军破城或撤退命令下达,我们就可以立刻脱离险地啊。”
雷震没有回答田远望,而是起身离开了指挥部,他来到一处突出的巨石上回望南京城,城内已经施行灯火管制,并没有多少灯光,只有蜿蜒的城恒上有晃动的探照灯闪烁,雷震知道那里还有数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可以撤,可老百姓往哪里撤呢?
“乐农,我等身为军人,以死报国义不容辞!没有上头的明确命令,我誓死不退。”雷震知道田远望就跟在他的身后。
“是!既然旅座已下决心!卑职愿同全体弟兄和日寇血拼到底!”田远望知道雷震起了死战之意,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深夜白水桥日军占领阵地上,一小队人马正在四处巡视,所到之处正在休息的日军往往迅速起立致敬。为首的日酋套着毛领的斗篷,白手套按在金色刀绪的柄端,此人正是围攻南京“中支那方面军”参谋长冢田攻(注1),随行者都是日军方面军总部参谋,冢田攻是来视察部队人心士气的。
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音吸音了他的注意,他踱步走近发现是一名大佐正在训斥下属,看到冢田攻等走近,大佐立刻停止呵斥立正行礼道:“将军阁下!”
“大佐,怎么了?你的下属触犯了军纪嘛?”冢田攻听见刚才声嘶力竭地喝骂声问道。
“将军阁下,是我给联队丢了脸!”受训人中的一名少佐低头回答道。
“报告冢田攻参谋长,我的下属今天攻击白水桥,被敌人整整延滞了四个小时。”大佐在一旁补充。
“噢!那也没有什么啊,这里是南京,支那的首都!中队的精锐都汇集在这里。”冢田攻觉得这是小事,日军的一流部队今天也没有攻破雨花台和紫金山等主阵地。
“阁下,我十分惭愧!我联队今天的对手并非中央军,而是……而是川军。”大佐的脸色有些难堪。
“什么!川军?你损失了多少人?敌人的情况如何?”冢田攻这才有些重视起来,国民党的杂牌军居然能够阻挡日军联队四个小时,这真不可思议!
“嘿!我方损失五百余人!敌人是川军一个师,从歼敌数看约六千人。”大佐急忙汇报了战况。
“八格!一个六千人的杂牌师,你居然损失了五百人!”冢田攻说完干净利落地给了大佐两个耳光,这些军阀部队在冢田攻眼里简直就是叫花子,堂堂日本皇军,飞机、大炮、坦克协调作战,丢了五百人不说,还花了四个小时。那些部队应该是一触即溃,军队的减员是不该过百的。
“嘿!嘿!”大佐低头连连应声,其实他还有隐瞒的情况没说,川军那个师是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全军覆没的,如果不是国民党军需处里的内应把子弹换成了教练弹,那他的损失也许就不止那五百人了。
冢田攻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而是用手用力按了按那位大佐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大佐和他的部下无声低着头直到将军的脚步声消失。
“饭岛君,你觉得一支部队最重要的是什么?”冢田攻突然问起身边的随行参谋饭岛野。
饭岛野思考了一下说:“决心!和敌人战斗到底的决心!”
“是啊!决心,就是军心!一支缺衣少粮的部队,挡住了大日本皇军整整四个小时,他们心里是有军人荣誉的!”冢田攻表示赞同。
“你觉得我们可以迅速灭亡支那嘛?”冢田攻继续问道。
“职下觉得应该可以,毕竟我们已经快攻下支那的首都了!”饭岛野紧紧跟在将军身侧回答。
“中国有句成语:杀人诛心,意识是要想征服别人,关键是征服别人的心。所以在我们没有征服支那人的心前,后面的路还很长,也许你我都会倒在这条路上。”
“嘿!职下受教了!”饭岛野刚才是为了迎合将军,其实他对速亡中国论也有疑虑,但将军的话更让他惊愕,毕竟这是在进攻敌人都城的前夜,可将军内心深处似乎透露着一种悲观。
此时在离白水桥不远的京杭国道一侧,一团川军正静静守备着阵地,该团团长正是郭怀的哥哥郭新华。此次他们跟随师长王俊章出川抗日,奉命守卫南京二道外防,王俊章带两旅人马防守白水桥主阵地,郭新华率本部驻防侧翼,防止日军迂回。
可是下午起就和师部失去了联系,他曾和南京城防总部联络过一次,但对方除了回电:原地坚守外,没有了任何消息。当时总指已经忙着布置城防战,谁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一团人马的生死了。
郭新华并不知道,敌人两支劲旅已经绕过他直抵南京城下了,他的团早已深陷敌群,稍有不慎就会军败身死。他昨天曾听见白水桥、群马一带激烈的战斗声,但后来就平静了,可是联系不上师部让他觉得凶多吉少,他派出两批联络员都一直没有回来。
其实刘湘这次派来协防上海、南京的部队也算川中劲旅,从高级军官来讲,起码是上过正规军校的,并非随意收编的地方武装,武器到了上海后也做了跟换。
川地古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的俗语,故四川多为帝王、枭雄的发家所在,进则谋取天下,退则割据一方。川人中也不乏英雄豪杰,后来建国十大元帅中有四人来自四川,因此有人又言:川人在川成虫,出川成龙。
王俊章率领一师人马卫戍南京本就抱着一死报国,以洗川人多年内战的恶名和耻辱。最后与日军白水桥激战,率领部属战至身死,也算成就了身后英名。
郭新华这个团都是本土乡源,基本可算子弟兵,战友之间多是同乡,乃至血亲,加之郭平时不疏练兵,也有一定战力。但不少为新招兵员,三分一战士没有经历过大战,因此王俊章将其安排在侧翼防守。
白水桥失陷最后,成群日军蜂拥蚁聚,王俊章销毁电台密码拔枪自杀,部属大多阵亡,也没有时间和郭新华做最后联络。因此这个团就留在了日军的眼皮底下。
“团长,不好了!出事了!”副官范宝儿急急忙忙奔来。
“啥子事?天塌了?”副团长高明拦住了范宝儿,郭新华也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副官纳闷。
“子弹……子弹都是假的,壳是木头的,里面塞着白纸屑。”范宝儿看天气可能下雨,组织官兵搬弹药时,意外摔破了一箱弹药,结果发现都是学生用的教练弹。本以为后勤处发错了,可打开了几箱都是一样,最后统查了一遍发现只有三分之一的弹药是真的。
这没有子弹手里的枪还真不如烧火棍好使,士兵们顿时炸了锅,有些士兵甚至叫嚣不干了,这打仗没子弹不是明着送死嘛?范宝儿看情况不对,马上来向郭新华汇报。
其实南京保卫战开始前,日方诸多间谍已经潜入城中,协同大批投靠的汉奸大搞破坏,将劣质补给发给前方战士就是他们的恶毒伎俩,很多战士最后打开弹药箱,看见这些木枪纸弹无不痛哭流涕,最后只能徒手送死或被俘。
“格老子,这还打个啥子仗!真该毙了那些后勤处的龟儿子!”高明一下子跳了起来。
“不要紧张,这事我知道,刚才我和总指联系过,他们说是发错了,很快就会派人给我们加送弹药过来,再多拨给我们两挺机枪!”郭新华的表情很平静,丝毫没有意外样子。
“这个样子啊,那我就放心了,我和兄弟们去说。”范宝儿立马眉开眼笑飞奔而去。
“啥子?给我们两挺机枪?你不是说下午就中断了联系了嘛?”高明被郭新华的话吓了一跳。
“高团长,我们担着守土重任,不管什么原因,放弃阵地就是逃兵,军令如山!我扯谎也是为了以安军心,我们还有一营多新兵,这样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万一乱起来,你我都逃不了干系!”郭新华神情严肃地望着高明。
高明虽然心里很有些意见,但对于这样的处理也知道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家里世代豪绅,父母让他读军校,原指望家里有个军官可以保护田产,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会儿没有看家护院,反倒来战火纷飞的前线了。
高明心里对于这次出川多有非议,若非这次新兵多从他家乡超募,他父亲又为他各处打点,以他的资历本够不上这个副团长的位置。
注1:冢田攻(冢田攻1886年7月-1942年12月)茨城县人,日本帝国时代陆军大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19期,日本陆军大学第26期,日本陆军第11军司令官。1942年12月18日乘飞机由南京飞往汉口途中被第48军138师412团3营9连的高炮直接命中阵亡,成为抗日战争期间被中队击毙军衔最高的日军将领。进攻南京时军衔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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