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梁洵气喘吁吁地把话说完，齐臻的表情很呆滞，倒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而是之前有人来报，斗诚带人把郡守府都拆了，可他心里却害怕得没吭出一声，并非因为“一刀会”的所作所为，而是远处燃起的狼烟，那是秦人出现的讯号，敌人终于还是来了。

斗诚等人听见了城门处响起的鸣金声，他急忙带着人来到了城头，冬天的雪野看不见冲天的烟尘，但刺目的狼烟还是让人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斥候发现的秦军只是靠前的一部，以骑兵为主混杂少数步车卒，约有两万人马，白起命他们赶至武安城下，并非为了攻城，而是查探城内虚实，他们得到的军命是从三面合围城邑，留下前往邯郸的一条生路，如此守军意志奔溃很可能出城逃窜，再以轻骑追击，不但可以轻取目标，还能便于在野战中消灭对手。

前锋大将王陵望着空旷的武安城外，那里连一座营寨都没有，看来赵人所有的力量都已经困守城中，如果他有攻城器械的话，也许根本不用等武安君的中军来到，便能拿下这座孤城。

王陵和手下两名都尉商量后，以步兵――步兵――骑兵的顺序向前迈进，他们相信城里的赵军已经失去了出城应敌的勇气，让对手看看他们刀枪林立的阵势就足够了。

秦人的军阵就像黑色的海浪，向着孤岛般的武安潮涌而来，几阵清脆的步枪声响起，震得人耳膜有些发痒，齐臻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的声音，但这显然没有阻止秦军的步伐。

枪声是从秦军侧面传来的，距离五百米处的丘陵地带出现了阻击人马，这些人秦人也不陌生了，他们一定是冥兵，秦军损失不大，在接到通报后，王陵命令大军继续向前，不要理睬如此蜂刺般的袭扰。

胡长海在望远镜里看着依旧向前的敌人说：“***，看来是没有把他们打痛啊！等会你就知道厉害了。”随着秦军不断靠近武安，越来越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看似荒芜的原野，却被一个又一个丘陵高地罗织成了蜘蛛网般的火力网。

秦人被周遭突袭的火力弄得晕头转向，伤亡人数扩大到了近千人，郭怀他们用的是步枪点射，只要在有效距离，这样整齐划一的目标根本无需瞄准，一颗子弹甚至能轻易伤到数人，弹道就像一条条贯穿在平原上的绊绳，紧紧扯住了秦军的脚步。

“又是冥人！他们居然从长平死里逃生了！”王陵脑海里迅速回忆起了这些曾经的对手，现在他们送上门来了，在这毫无遮挡的平原上，和数量极占优势的秦人作战，那真是找死！哪怕折损再多，王陵也打算消灭这些难缠的敌人。

秦军立刻变阵，以千人为冲锋扑向这些暴露的火力点，郭怀瞄着冲在前面的秦兵，几乎弹无虚发，但不到百条枪的威力终究挡不住秦军的前赴后继，“连长，敌人快冲上来了。”战士萧亮对郭怀喊道。

“别怕，让秦人再喝一壶咱们再撤。”郭怀换上一个弹夹继续瞄准射击着。

快到百米内的秦军发现脚下一软，冰雪覆盖下的浮土里是一个个陷坑，数十人立时身陷其中，后面的秦人踏着同袍的尸体，奋勇地涌上了高低，但迎接他们的是空无一人的战壕和脚底炸响的手榴弹。

爆炸的气流将头顶的土粒震到了战士们的头上和嘴里，“呸――呸！让你们知道铁皮罐头的厉害。”郭怀吐着唾沫咒骂着，眼睛可以望见发出白光的洞口处弥漫的烟尘。

硝烟散尽后秦军发现阵地里那个黑乎乎的洞口，“冥人一定是从这里下去了！”秦人军侯捏着刀在土洞上砍了几下，他们死亡两百人，却换来这样一个老鼠洞。

同样的事情在秦人眼皮底下发生着，他们攻占了几个阵地，可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有些愤怒的士卒闯入黑暗的地穴，被数颗子弹瞬间穿成了葫芦。

在每个洞口秦人留下了防守力量，然后重新集合准备前进，但还没有走出几步，又有新的枪声响起，不同地方再次出现了火力点。

王陵指挥手下攻占那些高地后，依旧没有敌人的影子，而在他们进攻的同时，原本占领的高地又被冥人夺回了几个。

这下秦军不敢再留下少量人马看守洞口了，而是用土石将出口掩埋了起来，这来来回回封闭了近二十个洞穴，可是秦军的折损却高达三千人，但对手几乎连个面都没有照上。

如果没有消灭这些城外的抵抗力量，王陵也不敢放着背后去围死武安，所以他让军马离城五里驻扎下来，等后续大军到来再作计划。

齐臻和斗诚回想着白天秦军如同一条被蜂蜇的巨蛇翻滚挣扎，却始终施展不开身子。齐臻终于知道了冥人的厉害，幸好自己一直没有得罪他们，而斗诚也看清了郭新华守卫武安的阵形，他用平原上的高地和要点作为牵制敌人的钉子，而那种特殊的远射程武器构成了杀伤对手的防线，把秦军这只巨兽钉死缚牢在原地。

秦军在夜色里也听到了四周发出的动静，但除了声音仍没有什么发现，由于害怕冥人夜袭，王陵和将士们全都枕戈待旦，可那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郭新华他们没有时间去偷袭敌人，他们再次进入地道，挖开了原本预留的洞口，那些被封死的阵地在夜里又悄悄回到了郭团的手里。

武安君的大旗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秦人的军马和旌旗挡住了初升的阳光，整整十万大军摆在了郭新华他们面前，胡长海和郭兴华都归属于团指挥部，望着如此众多的敌人他们都有些惊呆，虽然这“地鼠”阵黏住了王陵的两万人，可现在对手是原来的五倍，主将是战国无双的白起，谁的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汗。

“齐郡守，齐郡守？齐――郡――守！”斗诚一声大过一声地呼喊着齐臻，在下属的暗搡下，齐臻才算回过了神，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斗诚，身子僵直，眼神有些发颤。

昨日城外的混战虽不惨烈，也已让他心惊胆颤了，如今遮天蔽日而来的敌人，更是使齐臻冷汗连连。“齐大人，命令你的人城下列队待援，也许很快我们就会看见郭将军他们的信号了！”斗诚是在提醒齐郡守，这样的军势冥人很难抵敌的，万不得已就要接应他们入城。

“噢……命人准备……上城。”齐臻努力表现出镇定，不过身边的下属并没有动，城头都快站不下人了，斗诚是让他准备出城的人马。

“齐郡守，我是说准备人马出城，不是上城！”斗诚做了强调。

“出……出城？胡说！大敌当前，城门不得擅开，不然以通敌论处！”齐臻在斗诚的话里有些缓过劲来了，此时出城不是自找死路嘛。

斗诚失望地看了眼齐臻，悄悄对孙兴说：“命令兄弟们城下列阵！”齐臻转悠了一圈顾自下城去了，刚到城楼下却看见几名亲随也走下了城楼。

“你们下来干什么？全都给我上去盯着，有什么事情速来禀告！”在齐臻的话语间，那些随从脸色苍白的转过了身。

斗诚看了一眼身边，那些原本管事的郡吏大都不见了人影，不过有个人倒还站在那里，便是那个田亩官梁洵，梁洵也看了看斗诚，知道对方正望着自己，他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倒也忠于职守，在武安城里有些名头，是个认死理的缺心眼，那些贵族富户将家产交于他看护，也是看中此人的脾气。

齐臻刚踏入府宅，就听见妻子杀猪般地在哭泣，那妇人见丈夫归来大骂道：“你个死人！怎么才回来？刚才一帮乱民进来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你也有脸当这个郡守？呸――你也就有本事打老婆！”齐臻向来是个妻管严，那悍妻在家从不给他半分面子，这时见了老公更是耍起了泼。

啪！――齐臻二话不说给了妻子一个耳光，那些下人们全都看呆了，有些到府上都快十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动手打老婆。

“你……你个没良心的！”齐妻没想到他真敢动手，扑上去就要撕扯。

啪！――啪！！――啪！！！齐臻转手七八个巴掌打得女人伏在了地上，“泼妇！老爷我忍你这些年了，以前看在你娘家份上本郡让着你，现下也不瞧瞧光景，还敢在老爷这里耍蛮，秦人来了当心我甩了你！”这妇人家中是本地的大户，齐臻本来只是此间的小吏，正因为这层关系才渐渐飞黄腾达起来，所以之前他一直隐忍着妻子。

听了老公的话，齐妻也有点清醒了过来，这到底是生死关头，谁还有闲心理会这些带不走的劳什子，当下收起了眼泪，也顾不得肿起的脸颊，拿起一个套在手上的包袱，随丈夫走近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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