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宫毓芬的突然抽泣,萧朗略感惊讶,总觉得南宫毓芬这种说话不经大脑的性格,是跟眼泪占不到边的,毕竟,那些直爽的人,是很能轻易地把一些东西看的风轻云淡的,他们很能轻易地挥发掉那些不快,而不至于到由眼泪来洗涤的地步。
可这少女,却仿若是触动了内心深处那道最刺痛的神经,哭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萧朗略微几分焦虑,轻声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哭了。”
不过他不说话还好,一听到他的话语,少女心中原本强忍的悲伤突然一下子爆发出来一般,声音立刻高了许多,大声悲泣,慢慢抬起头来,原本玉也似的脸上,此刻也挂上了珍珠般的眼泪。
萧朗看得目瞪口呆,有道是女人心难琢磨,不由叹了口气,虽然不至于被弄得手足无措,不过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安慰自己的女人他倒是拿手,寒灵倩这个温吞轻柔的女子,他总能轻易地将她说服,可南宫毓芬,他却无从下口。
毕竟,和这个丫头的关系,究竟是朋友还是过客?他也不知道。
南宫毓芬泪眼朦胧,看着萧朗忙乱样子,摇了摇头,咬紧了牙关,但伤心处竟是忍无可忍,忍了数年的伤心泪水,就在今日,一涌而出。
“别哭了,比起我你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听着那微弱地柔柔呜咽声音,萧朗心情也是逐渐的沉重起了,取出烟杆点燃了眼,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少女的身边,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南宫毓芬泪眼婆娑,边抽泣边道:“我、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身上都是剧毒……而且我会走火入魔,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坏人……”
萧朗看得清清楚楚,南宫毓芬此刻每说一个字,身子都要抖上一抖,仿佛内心深处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一般。
萧朗忽地淡淡一笑,柔声道:“你听完我的故事。就会觉得要比我幸运多了。”
南宫毓芬微微怔了一下,神色几分疑惑,眼泪婆娑地呆望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忽而叹息一声,那格外清澈的眼眸底下,却是泛出一抹黯淡的光芒,仿佛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令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痛楚的味道。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萧朗眯起眼睛,享受那雾霞花的烟味带来的舒畅,陶醉在前世的记忆当中:“我出生的那个村子是个乞丐村,整个村子除了下跪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小孩子生下来瞎折腾养个几年就被打断手脚带出去过乞讨日子,狠心一点的还会被挖瞎眼睛,你别不信,世界上狠心的人海了去,饿极了穷疯了被逼到绝路,男人能卖婆娘,做爹的也能把亲生崽子当畜生。我比较幸运,家里的疯癫爷爷比其他人要有点志气,他不乞讨,所以我也没有出去要饭,反而是上了大学。”
萧朗一口一口缓慢地抽着那所剩不多的雾霞花,脸色充斥着满是沧桑的味道:“我记得小的时候,跟爷爷两人在深山里相依为命,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但其乐无穷,斗久了,很多东西原先不懂也会懂的,但这不是说我比聪明,只是环境不一样而已。我那疯癫爷爷说过,穷人的穷不是笨,是命。我只是个旮旯地方出来长大、读过十几年书的人,信命,比谁都信,但信不代表不想挣扎,我们山里人进山打猎下套子,经常看到那种把铁丝咬断的山跳,也就是那些城里人只会蹲在笼子里吃菜叶的兔子,而我,不是兔子,是只野山跳。”
南宫毓芬听得一头雾水,竟是停止了哭泣,一片茫然地望着他。
萧朗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继续道:“我知道你听不懂,不过也许你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山里穷人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只是个小人物,不管前世今生,我都有着穷人的自卑,我感觉我就是耗子,要活着就得狠狠贪就得掰命逃。也不是我爱钱,而是我真的需要钱,也许是穷怕了穷疯了,我见到钱总是眼巴巴的露出贪婪,我知道我下作,低贱,我不是好人,只是想着如何去拥有,穷疯了的人都这德行。不过庆幸的是,上天还给了我一次机会,我现在的家简单,朴素,寒碜,烙满了贫穷的痕迹,但很干净,不邋遢。更可贵的是,家里还有疼我爱我的父母,可是我这一生似乎都在连累他们,还没让他们真正的去享受一下……”
南宫毓芬已经彻底地停止了哭泣,眼里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在她这种不愁吃不愁穿的富家千金心里,是不可能想象得到在旮旯小地方的某个角落,还会有如此辛酸的生活,也许她也想象不到那副情景,不过她可以很清晰地感受,眼前这少年那被烟雾半遮掩的脸上,泛着股辛酸与坎坷。
第一次,南宫毓芬对这个视钱如命的旮旯小子另眼看待。
记忆,仿佛在那一刻一幕幕地翻了起来。
少年深深地陶醉于自己的记忆当中,哪怕那里面更多的是辛酸与苦辣。
“说起来,我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哭,因为那个疯癫爷爷说一个人哭就代表着这个人还有灵气,后来他死了,不知咋的我也就不怎么喜欢哭了。”
……
一句一句,诉说着那镂空在心底的前世今生!
时间如驶向远方的航船,缓缓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萧朗心头上的那份苦涩方才渐渐消散。
面向南宫毓芬,却见她的玉颊上不知在何时已经泛起一层休目惊心的嫣红,艳丽如翠霞山暮色中的泣血夕阳,象牙雕琢般的琼鼻里轻缓的吐纳着芬芳,似乎早已被他那辛酸无道的经历所感染。
这份凝脂般的美丽容颜,让萧朗仿佛有几分着迷,不由得微微一怔,但随后脸色还是变得凝重起来,问道:“火毒果会令你上瘾,可否有办法去掉毒瘾?”
听着此话,南宫毓芬先是一愣,紧接着娇躯再次绷紧,俏脸难看的望了萧朗一眼,无比苦涩道:“我试过无数遍,可火毒果的毒瘾实在太强了,如果不服火毒果,那我便会如方才那边,走火入魔,甚至会血液逆流,经脉尽断而亡。”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萧朗盯着那对闪躲的水灵眸子,皱眉道。
轻轻地摇了摇头,南宫毓芬凄然一笑。转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南宫毓芬脸色颓然黯淡下来,紧咬着红润的嘴唇,轻声道:“奇果火毒体会使我的身体充满毒性,他人沾之便会中毒,你会因此怕我吗?”
眼睛紧盯着泪珠划过娇嫩脸颊的南宫毓芬,萧朗心头有些触动,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嘴角噙着温暖地笑意,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不会。不管如何说,我们可是共过患难的哦。”
南宫毓芬一怔,那一刻竟有几分迟疑,少年笑得颇为恬淡真诚。一点不掺杂让人往深处想地意味。她忽然想到,似乎从这个男人脸上,很少能看到故作深沉和沧桑地东西,更多的是眼前这种不太费神就足够看穿地轻淡。
望着萧朗那充斥着和煦笑容的脸庞,南宫毓芬心头淌过一抹暖流,抹去俏脸上的泪珠,俏鼻抽了抽,心中轻轻呢喃道:“谢谢你,萧朗。”这是她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可不知为何,那一刻,突然对这个名字多了几分的依恋。
一杆子烟抽完,萧朗收起那泛青色老烟杆,走到一旁,静默不语,仿佛在深深思索着什么。
他的脸上,在漆黑的景色下,带着份认真焦急的神色,而他的眼睛,在这昏暗的石洞里,也那么明亮,却没有看到,在他身边,有着另外一双明眸,不知从何时开始,幽幽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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