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刘管家离开,天色就黑了下来,雷声轰鸣,仿佛九天之上,雷公电母正在不停敲击,雪亮的闪电也不时划过夜空,胆小的丫环们只怕不吓得花容失色,却捂着嘴不敢发声。最新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尽在 WWW.GGYY.NET
苏氏一直送出了院子,这才在刘管家的坚辞下与他话别,只是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苏氏却是站在廊下,耳边满是喧哗雨声,她倚着白玉栏杆,百无聊赖地凝望着雨幕,凝望着,远处的楼台巍峨。
这雨声喧嚣,却让天地都为之安静,在这轰然巨响之下,世间的人和事,都淡漠烟渺,不复想起,她只是眯着眼好像能透过雨幕看见自己,年少的时候,那样的意气风发,她原本是卢家的庶女,只是虽同是庶女,但卢白霜的父亲是嫡长子,而且母亲也是正经的良家女,卢家聘回来的妾氏,而她的母亲却只是一个卢家的婢女,父亲也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子息,在重视嫡长的卢氏一族里自然是多受冷落,原本她应该也只是这样如普通的其他出身卑微的卢氏女儿一般,嫁去一个没落的深宅大院里为妻,或是给那位嫡女的姐妹做了陪滕的妾氏。
可是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那便是一代药王孙思邈,那一年,母亲得了疫病,家人把她与已患了病症的母亲关在了郊外的病区,苏氏那时候还年幼,完全不知道母亲已经死去,还尤在母亲的身侧依依泣哭着要父亲,这时候,孙思邈来这病区赠医施药,却是觉得与这个孩子甚是投缘,见她又失了母亲,便留在了身边,后来她记恨卢家待自己母亲的薄凉,只言孙思邈才是自己的再生父母,硬要去了祖姓跟着孙思邈的姓氏,孙思邈便也由着她,从此便是祖孙相称,那时候,卢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苏氏的爷爷卢辞海,得知此事后,却也由着她去了。反是放出话来,有空回去看看。
苏氏虽然恨着卢家的薄情,但孙思邈还是常带她回去看望卢家的人,有时也会在卢家小住些日子,时日久了,孩子那里会记恨,久了,便也与卢家多了几分亲近,和堂姐卢白霜更是自幼便交好,虽是如此,却也再不曾唤过卢辞海一声爷爷,只叫祖父。苏氏记得自己幼时便跟着孙思邈四处施医赠药,一直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才孙思邈让留在了卢家,也才会因此而遇上那个薄性的冤家,那时候天下乱局已限,卢氏一族却是首尾两端,只要周全其中保留百年望名,而他则是她的祖父卢辞海的客人,还记初见时,桂香飘满一院,他立于花海之中,端的是清华俊逸,再见时已草长鸢飞,那时候在乱军中,他负了伤,血污了她一脸,可是他却不在意,握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纤素如此,却是能医不死病,有你在我身边,我又何惧此等小伤。”只见一双眸子里凝着似乎是万般的信任,随即一笑,原本并不是十分出彩的容颜,在那笑容就如是春风一般拂过,好像这样的人天生便是应该微笑的,那笑容让人淡忘了身侧的血雨腥风,宁静的心里好像听不到身侧的杀喊之声,满天满地,只有他的笑容,让人如生在了春季里的艳阳中一般……
可是后来呢,对他的冷莫与疏离,恨过嘛,恨过嘛?苏氏在心里暗问自己,正想起前事,突然听到苏若尘在身后说道:“娘,明天还要早起,早些睡吧。”
苏氏这才从过去的回忆里醒来,她一睁眼便是女儿关切的神色,这才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是啊,该睡了,明天要早些醒来呢。”是啊,却是这么多年,不曾醒来,恨也罢,爱也好,终不过是年轻时的一场轻狂,自己这么多年的苦楚,不也只是在为自己的过失买单嘛。这些年,也曾偶尔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知道他妻妾成群,身边美女如云,只怕自己不过是他身侧的一霰浮云,早就飘散,只是午夜梦回时,常想着他,当年,何曾真心待过自己。
苏若尘没有忽略她这一句的病语,早些醒来,而不是常说的早些起来,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却也没有继续追问,母女两人相扶着走回了自己的屋中,苏诺悠已经点了灯,苏氏这才觉得掌心渐渐温暖了起来,苏若尘瞧着她神色还是那般苍白,便先倒了一杯热茶,捧过来递给苏氏,这才说道:“娘亲,您与崔府的管家是相识的?”
“唉。知道你们要问的。”苏氏接过茶,慢慢的饮了一口,却是轻叹了一声,才慢慢继续说道:“他是卢家的家生子,而娘也是范阳卢氏一个旁系的庶女。”
“哦,那娘亲……为什么不回卢家呢。”苏若尘却是不曾想到苏氏居然也是身出名门,范阳卢氏与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五姓七望,是有名门的士族豪绅。
“唉,他们都以为娘亲死了,若是那时候娘亲回去,只怕,第一个要杀了我的人,便是我的族人兄弟们。你外公一直不受家族长辈的宠爱,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的。”苏氏悠悠的说着,只是听不出那样的言语里淹没了多少绝望,苏若尘几乎难以想像,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怎么能在这样的山村里带着两个孩子,慢慢的过活下来,她握着苏氏的手说道:“娘亲,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氏愣了愣,嘴唇微微张开了几次,终是有些轻缓地慢慢说道:“你们也大了。唉,娘当年与人订了亲。本来要千里送嫁,他也特意来迎亲。只是在兵荒马乱之中。我与他失散了。后来。娘就遇上了你爹。然后。未经父母之言。便定下了终生。有了你们。这怎么能见容于长者呢,只怪娘自己,与人无怨。”
“那爹呢?他便由着娘这般嘛?”虽然苏氏说的简单。只是若是一般地大户稍有一分为女儿考虑,无非送嫁过去,便也掩住了这样的骂名在外,何止要杀要打。若是这般。那这个男人在那里去了。
“他……他不知情。或许他不知情吧。”苏氏只是这般说着,却是自己也觉得不信,他是那般的智慧睿智。若是有他地放纵。那些人怎么能逼自己至此?
苏若尘只是捏着苏氏地手。两手之间全是汗意。苏若尘不由问道:“他是谁?”苏诺悠虽然没有说话,只是双眸却是正眯缝着,牙关也咬地紧紧,一张脸崩的几是有些狰狞。苏氏看着一双儿女,多少年来。她都想过。能不能就这样掩着。一辈子。一生,一世。便这样过去了。可是终还是有一天。这双孩子们站在了自己面前。就这样昂着头。满是不平。满是愤意的问道:“他是谁?”而不是。我们的父亲是谁……
苏若尘看着苏氏地怯懦。她轻轻拂去发间刚沾上的雨水,水滴润在她地指间,一丝微凉。却比不上苏氏地手凉,只见娘亲地眉宇间一分苦涩,挥之不去。苏若尘终是轻叹了一声。慢慢地抽出手来。然后屏着呼吸说道:“娘,你还是不愿意说嘛?”
“怕我们恨他,还是怕我们去认他?”苏诺悠从齿缝里一字一顿的蹦出这么几句话,只是脸色铁青的更加厉害,苏若尘从未见过他神色难看如此,苏氏依旧没有说话。
苏若尘等着,可是只能倾听着屋外的雨声,良久,良久,她突然说道:“这般寂寞惨痛的人生,值得吗?”
苏氏似让人说中心思一般,脸色立时煞白了起来,她有些颤抖的说道:“又有多少人能快意恩仇。何况这份恩怨,却是要用你们做为代价去赌。”
苏若尘终是叹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娘,女儿明白了,以后不会再与卢家人的多有往来,以免漏了行踪。”
苏诺悠也轻应了一声,只是苏若尘从侧面望去,那少年的眉间,一片怅惘。只是生活却还是要过的,他们明天还要去为店铺的开业张罗,苏若尘终是轻咳了一声说道:“哥,让娘休息,咱们去厢房里,想想菜单名称吧。”
苏诺悠虽是铁青着一张脸,却还是应了一声,便与苏若尘一起离了苏氏住的住屋,走到屋外,只见外面还在下着雨,风雨飘摇之中,天地间好像只有这兄妹两人一起手牵着手,相互扶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