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吐纳了约莫两个多时辰之后,浑身已被热汗浸湿,颤颤地吐出口浊气,看着手里的心法惊心不已。
这胎息之术还真是难练,不但要将丹田内的真气均匀地遍布全身每一个气孔,而且他还要控制每一处气孔都按照一定节奏将真气排出,然后又利用丹田重新凝聚真气。凝聚真气对于洪三来说并不难,他的丹田气海自成一体,运转起来并不比那些真正高手慢,但是难就难在他用控制每一个气孔都按照固定节奏排出体内真气。要知道,人就算在入定的时候,身上每一处经脉每一寸肌肤都不是绝对静止的,只要身上有一个地方的运动节奏不一样,那就很难控制那里真气的流转速度。现在洪三虽能极善地控制体内真气流转,但却很难让自己整个身体都进入一个完美的和谐状态。因此,他就要耗费心神控制那些个较为活跃的部位,譬如说他的双手,由于苦练那套拳法,他那一双手难以像其他部位那样沉静下来,而是时刻处于一种半亢奋状态。这样一来,他手上的真气流转速度就会比其他地方快一些,虽然这样能让他的拳法更快地施展出去,但是现在想要练习胎息之术却反而成了一个障碍,所以短短几个时辰,便让洪三耗尽了心力。
这时,他想到了七星门掌门天玑道人曾经与他说过的一句话,“真正的高手,断然不会让别人看出他身怀绝学。如果他站在乱石堆里,别人不刻意去看,甚至会觉得那里只是多了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这就是修为到了化境之后的天人合一境界,贫道究这一生,也只是初窥门径。”
这句话洪三当时不以为然,而现在想来,才明白其中奥秘。按他现在的境界,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怀武功,而且眼睛尖的甚至会特别注意他的那双手,因为洪三的双手精气未敛,就像一把磨得锃亮的剑,只要是被高手第一眼看到,就会暗加防备。
想到这里,洪三不禁自嘲苦笑,深吸了几口气后,重新打开那本小册子,逐字逐句琢磨起来,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自己修为瓶颈所在的原因,或许,只有借助身处的这方天地,才能真正达到先天之境。
他再次入定还未到盏茶功夫,就听到澹台璇来敲门。
“洪三!”
“进来吧。”
“咦?你居然在练功。”
澹台璇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走上前,看到洪三手里的那本小册子,便伸手去拿。
洪三也没藏掖,直接递给了她,继续琢磨着火云道人所写的那些关键所在。
澹台璇拿在手上翻了几页后便不看了,自言自语道:“唔,胎息总诀……你怎么还在看这么浅显的入门功夫……”
“浅显?”
洪三面色一愕,颇为惊讶道:“难道你会?”
澹台璇将小册子扔回给了他,自得道:“这有什么,这门功夫我七星门也有。本小姐我十岁不到就学会哩!”
说完,还眼带狭促地盯着洪三打量起来,看到他那汗流浃背地凄惨模样,顿时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
十岁就会了……
唉,看来自己还真得找个名师指点一下……
洪三心下苦叹,拿起小册子,继续翻看。
澹台璇却一把拉起他,说道:“别折腾啦,吐纳不是这么练的,你到了子夜时分,找个空旷所在,好好去坐着练吧,这大白天的,阳气太盛,不宜练这种功夫,而且这房间里不通天地,连丝风都吹不进来,你这样练下去,迟早走火入魔。”
洪三茫然道:“为什么白天不能练?”
“当然啦!练胎息吐纳,需阴阳结合。人体内的真气乃是纯阳之气,只有到了子夜时,天地阴气最盛之际,才能做到阴阳调和,彼此通融,练起来也就事半功倍。要不是我师伯已经启动阵法封了泰山玉皇顶,我就可以带你去那里练功,玉皇顶后山上可有一潭罕见的寒泉哦!最能激发体内阳气,我小时候便是在那里练的。好啦好啦,先不说这些,快跟我走。”
洪三正听得出神,见澹台璇一脸焦急模样,急忙问道:“等等,你先说完嘛……什么事这么急。”
“我师兄来了。”
“师兄?……难道是谢兄来了?”
洪三怔怔道。
“除了他还有谁,也不知道他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是师伯放他下山的,走吧,他正等着呢。”
澹台璇催促道,洪三听是谢天风来了,也不再拖沓,急忙跟着她出门。
三仙楼临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身背长剑的男子,颌下泛着微青的须渣,面目英挺,正独饮着,一双眼睛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兄,许久不见,向来可好?”
洪三笑着迎上去,拱了拱手,他也不客气,就在谢天风对面坐下,而澹台璇也坐在两人旁边。
谢天风闻声扭过头来,盯着洪三看了片刻,眼中微露惊讶,笑道:“想不到洛阳一役,洪老弟你不但毫发未损,而且似乎修为又有精进。”
洪三替三人碗上重新倒满了酒,笑道:“谢兄不也是如旧,今日一见,你之风采又盛以往了。”
一边的澹台璇听了,却打断道:“好了,你们两个别互相吹捧了。我师兄上回受了重伤,回去后就开始闭关。想不到那一战竟让我师兄他因祸得福,破了多年未有进展的修为瓶颈,如今才更上一层。倒是你,洪三,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你去了哪里?我只是听人说,有个和尚把你给带走了。”
这件事,除了紫姑以外,并没有别人知道,洪三自己也并没有打算说,便干笑了两声说道:“咳咳,只是一位故人。”
“故人?据我所知,那位大师可是在五台山天龙寺修行的高僧,难不成你以前还做过和尚么?”
澹台璇不依不饶追问道,她现在忽然想起这件事,顿时来了兴致。
“我连道士都不肯做,哪里会去做和尚……”
洪三嘀咕道。
“那你这一身本事是从何而来的?”
澹台璇瞪大眼睛盯着他,决定今日趁机问个水落石出,她在洪三手下吃过数次亏,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离洪三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想自己好歹也是七星门中天资绝顶之辈,诸位师叔伯都对自己疼爱有加,泰山上下除了这位自小便和她一起长大的师兄外,她澹台璇还从未服过别人。
“自己练的。”
洪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连自己都不知道这身功夫是哪里学来的,说起来,要没有七星府在蓝田县收那水玉,他也不会掉进那个莫名山洞,至于山洞内那个奇怪的老头是谁,他就更不得而知了。再到后来,洛阳一战修为全废,本来他已经心灰意冷,谁料老天垂怜,竟让他在洛河之源另有奇遇,现在若让他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学的是啥。
“你!哼……”
澹台璇咬咬牙,气呼呼地不再看他。
而洪三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吟道:“来时武道称皇,归去日月齐殇,若战天地同开,谁人堪当共往。”
这句话乃是那洞中老头的虚影所吟,到现在洪三都清楚记得老头说这句话时候的眼神,那种眼神,似乎能洞穿天地,那无尽的睥睨中透露出的却是深深的寂寞和不甘。
澹台璇和谢天风闻言俱都一愣,旋即,只听谢天风击节合吟道:“天荒不老巫山月,千古同悲极地雪,再看烽城鬼神舞,武道独皇山河缺。”
听得谢天风这几句,洪三心中竟涌起莫名战意,忍不住问道:“谢兄识得那几句诗?”
谢天风朗笑道:“天下修行之辈,谁人不识武皇风采。洪老弟难道不曾神往么?”
见洪三一脸疑惑模样,谢天风将手中的酒一口饮下,抹了抹嘴,兴致盎然道:“说起来,那已经是千余年前的传说了。那时道门虽然兴盛,但这天下间却还有真正的修为超绝之辈。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天荒不老巫山月,千古同悲极地雪,再看烽城鬼神舞,武道独皇山河缺。这四句诗,说的乃是当时天下修为公认最高的四大高手,就算我道门之中,在武学上能与这四人比肩的也是凤毛麟角。而洪老弟方才吟的那几句诗,乃是武皇诗号,在我看来,这四人中,修为最高深的却是武皇。”
澹台璇却在一边揶揄道:“这四人早就化古,你又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武皇最厉害。那天荒不老剑,千古同悲刀,还有烽火炎城的鬼神舞,哪一个不是惊世骇俗的顶尖绝学,就你从小到大就诳我说,四人中最厉害的是武皇。可我每次问你,武皇用的是什么武功,你又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谢天风面色一赧,轻咳道:“璇儿,你有所不知,那武皇所学甚广,并没有最厉害的武功。不过当年这四人之间有过一战,虽说彼此之间并未分出高下,可你知不知道,武皇对战天荒不老剑法时候用的也是剑法,对战千古同悲刀法的时候用的却是刀法。”
“那对战鬼神舞的时候呢?”
洪三按捺不住,急忙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