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洪三见到道玄真人时,微微有些意外,面前这个神色朴素,一脸沉静的白发老者,看上去就像个随处可遇的普通老道士。他身上并没有那种厚重的气势,眼中也看不出那夺魄的灵光,只有一股淡淡的,飘忽不定的孤寂出尘之味,很难与那位列回云三仙之首,堂堂崂山回云观观主,名动天下的道仙联系起来。
自洪三进门那一刻起,道玄真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两人彼此打量着,火云道人也不急着说话,而是静立一边,等着自己这位师兄发话。
最后开口的竟还是洪三:“晚辈洪三,见过道长。”
“你生自蓝田?”
洪三一愣,没有料到道玄真人与自己说的话竟会是这样,急忙回道:“晚辈确实是蓝田人。”
“唔,那可是河洛之源。”
道玄真人面上泛笑,看着洪三说道。
洪三不知道道玄真人说这话的意思,只好点了点头。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你的故乡,可是天下间少有的好地方。”
道玄真人依旧说着让洪三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洪三为人机敏,当下也笑着回道:“穷乡僻壤,哪里比得上此等仙山灵府,道长这话,谬赞了。”
“哈哈哈,既然此地为仙山灵府,你可愿意在此修行?”
道玄真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洪三。
洪三又是一愣,心中开始犹豫起来:这道玄真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让我在崂山做道士吗?
他不解地转头看了火云道人一眼,而此刻,火云道人眼观鼻,鼻观心,对他投来的求助眼神,视若不见。
无奈之下,洪三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长是让晚辈在此修行多久?”
“去留由心,但凭天意。”
道玄真人淡淡说道。
洪三闻言大喜,急忙躬身拜道:“多谢道长提点,晚辈愿意在此修行。”
“既然如此,那你愿学哪些本事?”
道玄真人继续问道。
洪三想了想,按捺住心中激动,说道:“晚辈想学法宝祭炼之术。”
“哦?你为何要学法宝祭炼之术?”
“那样我便可以御剑而行,日行千里。”
“唔,御剑江湖,倒也是逍遥自在。既然如此,火云,这法宝祭炼之术便由你代为传授吧。”
“是,师兄。”
火云道人神色有些怪异地看了洪三一眼,便带他离开。
洪三临走前对着道玄真人谢了又谢,才激动地跟着火云道人走出去。
“道长,这御剑之术难学么?”
路上,洪三忍不住问道。
“不难。”
“要多久才能学会?”
“依你现在的修为,三五天便可小成。”
火云道人头也不回应了一句,洪三听着,心中又是一喜,想到自己三五天后就能御剑腾空满天飞,顿时巴不得立刻就能开始修习。
“这是我早年游历江湖时所用的佩剑,你先拿着用吧。”
火云道人送的剑乃是一柄宽厚沉重的长剑,剑身上泛着隐隐红光,洪三握在手里由能感觉到剑刃上传来的丝丝热气。
火云道人继续说道:“此剑名为流火,虽不是绝世名剑,但也算得上是上等宝物。剑身内中含有炎火之精,专克妖邪,我艺成之后便已经弃剑不用,今日便传与你吧。”
洪三急忙谢过。
“你且听好,这御剑之术虽是道门常见法诀,但高深的御剑之术亦是罕见绝学。世间万物皆有灵,尤其是这等与你本身真气相交融的法宝,内中灵气也会随着你修为的加深而积累起来。物乃外相,所谓御物其实是御灵,这其实和你修炼自身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你修炼真气时候吸纳的灵气乃是散落在天地各处,而法宝中的灵气却是凝聚成形。因此,在控制法宝之时,要因势寻导,切不可强来,否则一旦法宝内的灵气因为逆冲而消散,那这件法宝也就成了废物。”
火云道人说得郑重,洪三听着新鲜,拿着手里的流火剑不住打量,体内真气试探着运至剑身上,果然发觉剑身上凝聚有一团热气,这股热气一触碰到洪三的真气就远远逃开,洪三尝试了好几次后都无法琢磨到它的行迹。
火云道人见状点头道:“想来,你对于流火剑中的剑灵也应该有所了解了。还记得我之前传你的胎息吐纳之术么?剑中剑灵虽不是真正活物,但灵气聚,心智生,若无外物干扰,这些灵气出于本能就会在剑中自行吐纳运转,只要你也能将自己的胎息调至与它一般,便会容易许多。”
洪三闻言,急忙收敛心神,盘膝坐下,将流火剑横放在膝头,双手轻按剑身,开始吐纳起来。火云道人也不再去打搅他,其实在他看来,御物之术乃是道门末技,比起他回云观的《回云观澜经》来说,简直不是一个层次的功夫。这些御物之术,几乎所有修道之人都会,而洪三竟然开口向师兄要了这么一门功夫,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对于火云道人心中所想,洪三自然不知,他正沉浸在这门新功夫中,老老实实在地上坐了一宿,一直吐纳到第二天破晓时分,他终于摸到了流火剑中的那团炙热灵气。
“哈哈哈!三爷我还真是天纵奇才,短短一夜就学会御剑飞行了!”
洪三情不自禁自得起来,当下也不迟疑,暗运真气控制手中宝剑悬浮腾空,自己双足轻轻一点,便往半空中的剑身上踩去。
“啊呀!”
谁料,还未等他踩稳,那流火剑就摇摇晃晃掉将下来,而他猝不及防之下,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再试试,第一次难免会出错。
洪三定了定心神,神色一正,重新控制着流火剑悬空,他这回先不急着上去,而是暗运真气控制流火剑在头顶飞了好几圈才安下心来。
不过还是不敢怠慢,展开身法,轻轻一纵,跃到了剑身上,当他的双脚踏上剑身的一刹那,他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趁着腰,保持着平衡,一动都不敢动。
流火剑静静悬在半空,洪三在剑身上站了许久才放心,心中顿时又激动起来,手一指,喝道:“飞!”
足下流火剑微微一颤往前飘去,而洪三又是一个没站稳给跌了下来,幸好他早有准备,并未摔倒,但再一次失败却让他纳闷不已。
“咋回事?明明这剑很听话来着,为什么要飞的时候就不听使唤了?”
洪三挠着头自言自语,他清楚地感到,自己踏上流火剑上之时,剑中灵气还是在他真气掌控之中,但当自己要开始控制流火剑载着自己往前飞的时候,却发觉极为困难,甚至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性子倔,而且这御剑之术乃是他最想学的道术,因此,他定下心来前思后想,琢磨了半天之后,继续尝试。这么依一折腾,又是一天过去,直到太阳落山,他还是没学会,倒是身上这套赶紧的衣服,已是一身尘土,好几个地方也摔出破洞来。
毫无进展之下,洪三只好去找了火云道人。
“两位道长。”
回云观中,火云道人正与道玄真人在喝茶,元觉小道士也在旁边坐着。
“嗯?这么快学完了?”
火云道人回头看了眼洪三,看到他那一身狼狈模样,忍不住好奇发问。
“晚……晚辈愚钝,这御剑之术是不是还有什么妙诀?”
“妙诀?我昨日不是全部都传授你了么?”
火云道人皱眉道。
洪三眼睛一瞪,追问道:“没有其他了么?”
火云道人摇头道:“这么简单的道术,连咒诀都不用,怎么还会要其他。就连元觉学的时候,也只是花了几天功夫。”
见洪三愁眉苦脸模样,一边的道玄真人问道:“洪小友,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
洪三迟疑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情况老老实实讲了出来。
三人听了俱都不解,按理说,只要控制住了剑中灵气,这流火剑就完全在洪三掌握之中,只要洪三真气足够,甚至能催动飞剑,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更何况这区区御剑腾空之术。
这时,一边的元觉开始咿呀比划起来,火云道人见状,对着洪三问道:“元觉说,是不是这剑太窄了,你站不稳?”
剑太窄了?
洪三脸色一苦,要是这流火剑还窄,恐怕这天下间就没有能让他站稳的剑了,他原本还想把那把从雷巧巧那里多来的金剑也祭炼一下,成为自己的飞剑,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道玄真人劝慰道:“你也莫要丧气,这天下,人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刀能断万物,却不能截水,风能过千林,却不能穿谷。各家武学道术也是如此,并未有全无破绽的功法,因材施教,才是传道上策。”
道玄真人的话中似是另有深意,但洪三心里还是堵着无法御剑飞行的事,因此也并未听出其中蕴意,只是怔怔问道:“还请道长指点。”
“唉,火云,你带他去临渊听海罢。”
道玄真人轻轻一叹不再说话,他身后的元觉闻言,眼中既是羡慕又是自愧,缓缓低下头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