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回云,这几日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道玄真人依旧坐在那棵老松下,闭目凝神,元觉小道士倒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时,道玄真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面前这片一望无际的云海,片刻之后,云海终端,竟亮起了一点淡淡青光,青光踏着云层,由远及近,缓缓到了道玄真人近前,却是一头健硕神骏的大青牛。
大青牛惬意地甩了甩头,悠闲地在云层上踱了几步,然后昂起头,看着道玄真人。
“你几时有闲心,竟神游至我这小道观里来了。”
道玄真人开口笑道。
那青牛张了张嘴,竟然口吐人言。
“闭关久了,难免烦闷,你崂山洞天福地,我也来沾点灵气。”
“你龙虎山上的仙气莫非还不足么?”
大青牛甩了甩头,继续说道:“红尘俗世,扰人清闲。”
道玄真人反问道:“唔,既是扰人清闲,那你今日还来这里?”
“唉,身在此中,也摆脱不干净呐……”
大青牛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无奈。
“说吧,此来何事?”
“你莫非算不到我此来何事么?”
“哦?你有避天神术,我怎能算到你的行踪。”
大青牛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问道:“我来,是想问你这次测算的结果。”
“嗯?这件事莫非与你天师道也有干系么?”
大青牛叹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道门八派虽是门户各立,但其间气运相连,兴衰相息。然此番动荡,我却算不出因果来,冥冥中似是有人故意布下迷云阻我测算。这测算之术,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足不出户的老道士能稍窥天机了。”
道玄真人不禁笑道:“你算不出别人的气运,倒是把我的动作算得一清二楚,这个便宜倒是被你讨得轻巧。”
“哈哈,知你不会轻易告知,我这是有备而来。”
说完,大青牛嘴一张,口中竟吐出一枚赤红色的丹丸,往道玄真人飞去。
“此回阳丹,乃我道秘宝,我龙虎山上所剩也不过屈指之数,助你修补自身气命最好不过。”
道玄真人嘴一张,直接将回阳丹纳入嘴中,调息片刻后开口说道:“洛书行天衍,天魔出……”
等了半晌见没下文,大青牛眼睛一瞪,诧异道:“没了?”
“此子另有天机庇护,这已是我所能测得全部。唉,洛书行天衍……天衍洛书,想不到这半部上古神书竟真能现世,我当初还以为只是个无稽之谈,天机不可量度啊……”
道玄真人抬头看着头顶虚空,沉沉一叹。
“洛书既出,河图岂会再隐。看来南方也要有异动,此番怕是要大乱了,各路牛鬼蛇神都要耐不住出来蹦跳一番。也不知那洛书上所记究竟有何神妙,倒是让我起了几分兴致。”
“他不久,便会来你龙虎山。到时你亲自看看不就成了。”
“我已多年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些俗事,就让那些后辈去烦恼罢。”
说完,大青牛摆了摆脑袋,又踩着云层悠悠走远。
“乾坤不可测,轮回无可依,独坐山中道,我自避天机。”
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道玄真人喃喃道:“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天道茫茫,你又能避得了几时……”
“回去吧。”
“回哪里去。”
“七星府。”
“已经没有什么七星府了。”
“你还在,谢兄还在,澹台府主也还在,为何就没有七星府了?”
“你不知道,这不一样,现在就连长江王都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这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七星府。”
“不就一个长江王么,就算他太行三十六寨和太阴宗的人齐至又能如何?我们那不成还怕了不成?”
“你能对付得了马行空?你能应付得了太阴宗?别说你,就算我爷爷也不行,没有了师伯他们,这七星府什么都不是!”
澹台璇忽然掩面痛哭,哭声凄厉,放佛将她多日来的委屈和悲痛一瞬间嚎啕出来,在这山野中放大,飘远。
洪三一言不发地静静站着,等到澹台璇哭的没力气了,只剩下呜咽的时候,他才伸出手轻轻按在她肩头,柔声道:“回去吧,没有了你,这七星府才是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澹台璇倔强地别过头,咬牙道:“我有什么用,连个长江王都对付不了。”
“现在对付不了,不代表以后对付不了。玉皇顶还在,七星门没了,我们可以重建,泰山那么大,还会容不下我们吗?”
“重建?你?还是我?还是师兄?我们七星门就连世传的剑法都只剩下半部了,若不是我那几位师叔伯勤勉,恐怕早就在道门中沉没无名了。”
澹台璇自嘲笑道,抬着哭红的眼睛盯着洪三看。
“七星剑诀也是人创出来的,你也是人,既然有人能创立七星门,那你为何不能?天下武学,都是人创出来的,破而后立乃是常事,你若这般自暴自弃,那你七星门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重建七星门……”
澹台璇喃喃道,神色茫然。
洪三暗自一叹,渡入一股真气到她体内,抓住她的手,说道:“走吧,山上凉,先回府里再说。”
澹台璇默默站起身,任由洪三牵着走,只是那双酥软冰冷的手紧紧捏着洪三的手不放松。
当看到洪三带着澹台璇回来,七星府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铃儿一脸焦急地跑了出来。
澹台璇还是未完全缓过神来,洪三问道:“出什么事了?”
“现在从各条道进扬州城的路上都有长江王的埋伏,那些个管事都只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只要出了城,没了官兵护卫,长江王的手下就很容易下手。”
“长江王,哼。”
洪三眼神微冷,将澹台璇送回房,交待了铃儿几句后便独自出门。
“执司大人,这名册上的兄弟都是奉命驻守扬州城的,但凭大人吩咐!”
这名金卫是北院新提拔起来的,当他看到洪三手里的执司令牌之时,吓了一跳,他根本料不到,北院三大执司竟然会有一个出现在扬州城,而且还会来找他办事。
洪三扫了一眼名单上的众人,这上面全是北院护卫,不过扬州城内职位最高的也只有金卫,洪三这次来并不是想动用北院之力,他的身份,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你让兄弟们帮我查查,扬州城内的各大门派情况。最好是上的。”
金卫一愣,不过他也不敢问,急忙出去办了。
当夜,洪三拿着金卫送来的名单,开始挨家挨户走访。
“你说什么?长江王府?不去……等等,一百两黄金?只要杀一个长江王府里的人就得一百两黄金?一个一百两?老弱妇孺不算?等等,我想想……”
“不错,三天后金陵城北门,往西十里地,有间破庙,如果想做这笔生意,就带人来。不过,若是此事透露出去,那这一百两黄金买的可是你的人头了。”
“少侠放心,我王麻子绝不是这种吃里爬外的人。”
“一百两一条命?哼,长江王府可是鬼门关,我黑龙帮惹不起,这笔钱我也赚不起,你请回……什么?你说七星府么?原来是澹台老爷子要动手,那是自然!当然当然,只要澹台老爷子一句话,我黑龙帮赴汤蹈火……对了,那一条命真的会给一百两金子么?少侠放心就是,我立刻调集黑龙帮各处分舵好手,三日后,金陵城外相侯!”
三天内,扬州城似乎热闹了许多,来往间多了不少形色各异的江湖人,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长江江面上总会有不少黑影鬼鬼祟祟地往南岸渡去。
七星府里一切如常,虽然几个管家整日忧心忡忡,而洪三却悠闲地很,不是喝茶就是练功。澹台璇的气色恢复了很多,她也正和府里的几个老人商量各地商铺的对策。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洪三独自负着手走出门去。
“三爷,您这是上哪去?”
“唔,没事,随便走走。”
“可别走远了,现在扬州城外到处都有长江王的人。”
“嗯。”
是夜,月黑风高,金陵城外的这间荒废破庙里,却是人头攒动,除了洪三之外,人人都是一身黑衣,面戴黑巾,腰间别着晃眼利器,还有瓶瓶罐罐的刺鼻毒药。
除了自己门派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别人的身份,不过当看到自己这边有上百人手时,原本提着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嘿,看来七星府这次是要做大买卖了,这金子可是白白送上门来的啊!
每个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暧昧神色,心里开始筹划着,等下用什么办法才能杀最多的人。
“诸位好汉,我七星府在扬州城内扎根多年,往常承蒙诸位多多照应,今日府上大事在即,府主老人家自然也没忘了诸位的好处。这长江王独占金陵已久,虽是一江之隔,但却与我扬州城势同水火,想必诸位也吃过不少亏。前日他竟敢来江上寻事,虽被我府弟子击退,但长江王过江之心昭然若揭。此番,我们就绝了他的念头,澹台府主亲口说了,这金陵城内的生意,日后也是大家一起做,只要灭了长江王,我七星府绝不会亏待诸位!”
洪三一番话,更是让在场众人群情激昂,他手一挥,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在山野间飞速窜动,往金陵城掩杀而去。</p>